“不要紧，到时候我们可以把附近几间破落房屋全部推倒，重新规划建设。”丝特芬妮倒不觉得这是什么大问题。
    她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在蜡烛的映照下闪动着诡异的光芒。
    “这地方太烂了，我们还要付出额外的改装费用，预期价位的转让费必须要下调才行。”她的声音，冰冷而不带有一丝感情。
    维恩一恍神间，仿佛看到她那双反射着烛光的镜片上正不断闪过一道道庞杂的数据流。
    ……干得漂亮，丝特芬妮小姐。
    他转过头，伸出手摸了摸克莉丝的手臂。
    在她露出嗔怪之色、想要挣开之前，维恩关心地问道：“很冷吗？有点凉的样子。”
    他的手心依旧温暖，摸着克莉丝就像在摸一块凉凉的水袋，很舒服。
    克莉丝抿了抿嘴唇，把他的手扯了过来，用他的手臂贴着自己的手臂。
    维恩看着克莉丝貌似很嫌弃的表情，以及那十分诚实的动作，笑了起来。
    用眼角余光看到他“一脸宠溺”地看着自己，克莉丝有些难为情地把头转向另一边，不想看见这个家伙。
    他们俩围在桌边嬉闹着，而卡莲却走到客厅的另一边，伸出一根手指摸了摸仅有的几个摆件。
    看了一眼指尖留下的厚厚灰尘，卡莲皱了皱眉头。
    “这里，很久没有像样地打扫过。”
    “不意外，毕竟看样子主家的钱财周转很困难。”丝特芬妮似乎总算核定了一个满意的价位，语气仿若胜券在握。
    嗯……讨价还价这方面，克莉丝已经授权给丝特芬妮全权处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等待了许久，老仆才又重新折返。
    在场众人虽然不至于大发雷霆，但对这惫懒的待客之道多多少少有点不满意。
    维恩的视线，则停留于跟在老仆身后踱步进来的那个人脸上。
    那是个留有两撇小胡子的男人，比身形佝偻的老仆要高出两个头，不算矮小但体型偏瘦。
    从他那小胡子末端高高翘起的不自然形状来看，应该是经过了一番精心的修整。头发也全部束在脑后，扎了一个低低的马尾辫。
    “抱歉抱歉，让大家久等了。”
    嘴里说着抱歉，可他脸上却完全没有任何歉意。
    根据城卫队提供的基本信息，这一位，应该就是那名从其他省份来到王都的子爵大人——
    莫德里奇。
    他老神在在地走到空旷客厅的木桌边坐下，还打着哈欠、伸了个很长很长的懒腰，像是才刚刚睡醒一样。
    在对面坐成一排的四人，全都一语不发地望着这个男人。
    一时，场面凝固了片刻。
    “几位。”莫德里奇诧异道，“你们不是来找我谈生意的吗？”
    维恩顿时很想对他那张脸狠狠来上一拳。
    作为此次任务的代表人，丝特芬妮面不改色地接过了话题。
    “是，听闻贵方想要将这一片地皮出售，我们很有诚意，今天特意抽空登门考察。”
    在短暂的礼貌性开场白之后，丝特芬妮话锋徒然一变。
    “但是！贵方似乎并没有想要达成交易的意向，本处房产也与在城卫队备案中的大致描述并不相同。”
    她疾言厉色地说：“我可以理解为，贵方现在正在有意欺骗、想要冒犯温彻家族的尊严吗？”
    一上来就以家族权势压人，态度强硬至极。
    可是，莫德里奇只是随意地扣了扣耳朵，如同根本没把这一大段话听进去。
    “卖，当然卖！”
    他的脸上挂起了别有意味的微笑，“只不过……要以合适的价格，才能卖。”
    丝特芬妮面色不豫，“那么，您心目中合适的价位是？”
    眼前这个人虽说令人厌恶，但只要买下了这块地，这个人自然也就能收拾包袱、该滚哪儿去滚哪儿去了。
    然而，他却给出了大家预料之外的答复——
    “我不卖钱。”
    莫德里奇双手撑住桌沿，身体微微前倾，神色认真地说：“我白给！”
    ……
    此话一出，全场静默无言。
    又冷场了。
    抬眼瞄了瞄昏暗无比的空旷大厅，以及角落那些积了厚厚一层灰的寒酸摆件，维恩站起身来。
    “算了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其实我觉得上一家不错。虽然小了点，不过就在市场边上，交通也很便利。”
    ——免费的东西，才是最贵的。
    看这架势，分明就是个巨坑，他才不会踩进去呢。
    因为一直握着他的手，克莉丝也顺势与他一同站了起来。
    她倒是无可无不可，反正原本她对这里也不太满意。
    “等等！”
    见煮熟的鸭子要飞了，莫德里奇立即身姿敏捷地几步横跨过来，张开双手拦住维恩和克莉丝的去路。
    此时的他眼神明亮，一扫方才昏昏欲睡的模样。
    不得不让人怀疑，他刚才的表现是不是在装腔作势。
    “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意识到目前掌控全局的人是维恩之后，他将目光锁定在了这名黑发黑瞳的少年身上。
    脑海中，一瞬间找到了对应的讯息。
    温彻家族的魔法天才，不出意外的话也将是公爵之位的继承人。
    “我，非常便宜。”他盯着维恩说。
    这样的大鱼，要是让他跑掉了，可能就没有下一次再遇上的机会了！
    莫德里奇感觉到，此刻——
    自己扼住了命运的喉咙。
    在他过于炙热的注视下，维恩一阵恶寒。
    我该不会是，又碰上奇奇怪怪的人了吧？
    于是，他便也肃容正声道：“我，从不白嫖！”
    忍受被克莉丝掐住手臂的痛苦，维恩看也不看莫德里奇一眼，牵着克莉丝，绕过障碍物往外走。
    “为什么？！”莫德里奇仿佛不敢置信，在维恩背后大声叫道：“为什么不要？我免费啊！”
    直到走出大厅，回到了室外，才发现外面不知何时竟然下起了小雨。
    天光仍然大亮，绵延细密的雨丝在太阳光的照射下，折射出焕丽的彩光。
    “我、免费啊——”
    门后依旧传来莫德里奇哀痛不已的吼声。
    那拖长的尾音在空旷的室内几次折返，给他的悲叹配上了朦胧的回响。
    身边，克莉丝意味不明地哼哼了两声。
    好像不太愉快。
    ……女孩子的性格，简直就像这天气一般阴晴不定呢。
    看着她的面容，维恩笑了笑，凑到她耳边轻声问：“请问克莉丝小姐，愿意陪我一起淋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