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1章 你不要再等他了。
教坊司,离恨天。
雪琯送走独孤雪娇主仆两人,回到屋里后,心里惦记着君承尧的安危,有些坐立难安。
头一次深刻的体会到什么是度日如年。
正在焦躁之时,门外忽而传来脚步声。
雪琯吓了一跳,小心翼翼走到门边,并没有把门打开。
“你是谁?”
噗通——
门外传来身体落地的声音,雕花门框上糊的雪花纸,忽而被溅的一片红。
雪琯看着染红的窗纸,鼻尖窜入浓重的血腥气。
是血!
门外之人受伤了!
难道是君承尧?
心里念头一闪,倏然拉开门,低头看去。
待看清地上人的脸,高悬的心才落下。
不是他。
可还是忍不住担忧,因为眼前这人是君承尧的小厮。
他受了重伤,那么君承尧呢?是不是也受伤了?
“你主子呢?”
雪琯一向冷清,从不会对旁人生出多余的怜惜,即便是君承尧的小厮。
她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除了夹杂些担忧。
躺在地上的小厮胸口好似被人砍了一刀,正汩汩流着血。
他捂着胸口,努力抬起染血的脸,一只手艰难地伸向她。
“主、主子他……有危险……他、他背叛王府,被王爷抓回来了……”
雪琯心头一紧,却还保留一丝警惕。
难道独孤小姐失败了?她没有成功救下君承尧么?怎么会……
“他真的被抓了?那你是怎么逃过来的?又是谁让你来找我的?”
小厮的脸色惨白如纸,看上去有些进气少出气多了。
他努力把手伸进袖子里,摸出染血的剑穗,颤巍巍地递过去。
“主、主子被抓之前,把、把这个交给我,并拼死护我出来。
他让我拿着这个来教坊司找雪琯姑娘,说、说是……让你看到之后,赶紧离开……不要再等他了……”
雪琯心头大震,只觉一股凉气顺着脚底板窜到后背,颤抖着手接过剑穗。
那是她亲手帮君承尧编的,不会认错的。
因为上面的络子打的歪歪扭扭,确实出自她的手。
雪琯自幼被教导读书识字,对女红却不甚精通。
去年七夕,教坊司的姐妹们溜出去看灯。
人头攒动的街头,少女们欢天喜地地拿着五彩绳,说要给心爱之人打络子。
她心一动,鬼使神差地买了一撮五彩绳,回来之后,却有些无从下手。
后来还是在残瑛的帮助下,才勉勉强强打成个络子,做成个剑穗。
因为实在是丑,她也拿不出手,就随手一丢。
谁知后来被君承尧看到了,他却如获至宝,拴在了剑柄上。
不管她怎么反对,都不听,还说那是他第一次收到礼物。
雪琯心里酸涩,当时便暗下决定,明年的七夕,一定要给他重新做个好看的。
可惜,今年的七夕还没到,她就收到了染血的旧剑穗。
君承尧一向珍惜,说剑穗就是他的护身符,不管出什么样的任务,都会带在身边。
剑在人在,剑毁人亡。
雪琯看着掌心染血的剑穗,手不停地颤抖,他要死了。
他真的要死了么?
不可能!
那人总说自己活在地狱中,就是地府索命的鬼,怎么会死呢!
他明明答应她,这次任务一结束,就要带她远走高飞的啊。
他又要食言了么。
“你主子现在在哪儿?”
小厮被她吼了一嗓子,又喷出一口血,晕倒之前留了一句话。
“主子他、他被关在郊外别庄的暗牢里,晚上就要被处置了。
王爷说,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不听使唤,留不得了……”
雪琯捏紧剑穗,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她离开后不久,原本躺在地上昏死过去的小厮慢慢睁开眼。
他从地上坐起来,一手抚着胸口,看着门口的方向,垂下脑袋,喃喃自语。
“主子,对不起……我没的选择……”
小厮正想从地上爬起来离开,倏然一条黑影窜过来,紧接着身上一痛。
他低头看了一眼,面露惊恐,不知何时,身上竟多了好几根银针!
“你是谁?为何在这里?雪琯呢?”
黎艮刚走进院子,就闻到一股血腥气,直觉出事了。
小厮没见过黎艮,也不知道她是何人,又为何出现在这里。
想到自己的任务,眼珠一转,打算继续装死,像骗雪琯一样,骗过她。
“我、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我跟主子来教坊司饮宴,不巧有人刺杀。
为了保护主子,我被人砍了一刀,神志不清中就走到了这里。”
黎艮将他所有神情看在眼里,忽而唇角一勾,右手竖起,指尖夹着四根银针。
“看清楚了,这是四根毒针,每一根上面都是剧毒。
第一根是牵机毒,扎到身上后,抽搐痛苦而死。
第二根是鸩毒,只要碰到,见血封喉,立刻暴毙。
第三根是……你若是敢说一句谎话,我就扎一针,说两句谎话,就扎两针。”
地上的小厮差点被吓尿了,胡乱踢蹬了两下,身体往后爬了两步,企图离她远点。
“你、你不要乱来,我真的……”
“想好了再说。”
“我、我、我说,你先把针放下。”
“少说屁话!快说!”
“我、我是安王府郡王爷的小厮,我受世子的指示,来、来给雪琯姑娘送个信儿。”
“那为何要把自己弄一身血?莫不是想唬人?”
“是世子让我、让我这般,只有这样,才能骗取雪琯姑娘的信任。”
“你们把她骗到哪儿去了?”
“雪琯姑娘应该是赶去安王府郊外别庄了。”
黎艮虽然不知道小姐跟雪琯在屋里说了什么,但小姐既然插手这件事,肯定有什么内情。
如今小姐不顾自己安危,让她跑来保护雪琯,就是想护她周全的吧。
可她到底还是来晚了,雪琯被骗走了,无异于狼入户口啊。
安王世子么。
黎艮眉头紧皱,正想着如何解决这事。
是先去找小姐汇合告诉她实情,还是直接跟去安王府别院?
眼前这个背叛主子的狗东西到底是弄死?还是直接毒死?
小厮若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估计会选择自杀。
正在此时,院内树梢微动,一条黑影窜了进来。
黎艮还未看清来人样貌,地上躺着的小厮早已吓得尿了半截裤子。
“主、主、主子,你、你怎么来了?”
主子?
黎艮回过神,扭头看向浑身杀气的男人。
君承尧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自己的小厮,可他脑子十分灵光。
原本不该出现的人突然出现,那就意味着,事有蹊跷。
他走到近前,一手掐住小厮的喉咙,好似根本没看到他身上的伤。
“你为何会在这里?”
小厮呼吸越来越苦难,窒息笼罩着他,双手无力地掰扯着他铁钳般的手,眼神涣散地看向黎艮,满是乞求。
“救、救命……”
黎艮眸光轻闪,插了句话。
“你若是把他捏死了,就什么都问不到了。”
君承尧眸子血红,浑身杀气爆涌,稍微松开些。
“说!你到底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小厮在生死边缘徘徊了一下,被松开时,猛烈地咳嗽几声。
待回过神,爬起来跪着,泪流满面地抱住君承尧小腿。
“主、主子,求求你,原谅我,我、我没有办法啊,呜呜呜……
我的家人全都在王爷和世子手里,若是我不按照他们说的做,我的家人……”
君承尧虽然怒气冲天,脑子却转的飞快,一下就读懂了他的意思。
抬脚将他重重踹了出去,疯了般朝屋里跑去,找了一圈没看到雪琯的身影,又走出来。
“你的家人关我屁事!人呢?雪琯人呢?”
小厮被他一手拎了起来,小鸡崽子一样悬在半空,呼吸更困难了。
黎艮已经猜到雪琯跟这个男人的关系,当即把之前问的情报说了一遍。
君承尧从未相信过身边的人,也知道他们是被安插来监视自己一举一动的。
他不想滥杀无辜,因为雪琯不喜欢,便勉强留下了这个人。
再者,就算他杀了一个,还会再送来一个,干脆留着,让世子安心。
平时只把这小厮当空气,却没想到,最后竟被他出卖!
心里后悔不迭,早该弄死的。
君承尧目光锋锐阴鸷,眸子里藏着暴戾和嗜血。
“去死吧。”
咔嚓——
君承尧手腕一转,直接拧断了小厮的脖子。
噗通——
刚刚还在挣扎的人,瞬间变成了一具尸体。
君承尧不再耽搁,转身就跑得没了踪影。
黎艮低头看了一眼,幽幽叹息一声。
还是要善后啊,万一被教坊司的人看到,又该出事了。
她从怀里摸出一个黑色的瓶子,将里面的药水倒在尸体上。
稍微等了一会儿,待再也看不到什么,才转身追了过去。
凉京郊外,王府别院。
雪琯手里攥着染血的剑穗,戴上幂篱,偷偷雇佣了一辆马车,朝郊外王府别院行去。
没多久,马车停在王府别院不远处。
雪琯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生怕殃及池鱼,打发车夫赶紧回去,自己一个人朝大门跑去。
刚走到门口,还未抬手敲门,两扇红木门便从里面打开了。
一人身穿墨蓝锦袍站在门里,朝她勾唇浅笑,丝毫不掩饰眼底的嘲讽。
“你来了,等你许久了。”
雪琯看到那人的一瞬间,心头一紧,警铃大作。
可还未等她转身离开,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