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园喜事 作者:凌冰儿

    第十六章 清官难断家务事

    瘦弱女人啰嗦了半天，沈梦遥和刘铮终于听明白了。

    原来，这家的男主人姓罗，当然，河湾村百分之七十的人都姓罗，剩下大部分姓张，零零星星也有几户其他姓氏的人家。这个男子叫罗大山，他的儿子，就是那个很倔强的少年，叫做罗承文，是他的前妻留下的唯一一个孩子。

    说起罗大山的前妻，想当年在河湾村也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这个女子大名闵金莲，年轻的时候，是个极其能干泼辣的姑娘，家里家外的活计，样样拿得起放得下。可就有一样，眼界太高，村里的年轻小伙子，她都瞧不上眼，一心只想着嫁到河湾村十里开外的穆庄去，因为穆庄比河湾村要富裕得多，十里八乡的女孩子，只要有些办法的，都会想办法嫁到那里去。

    话说闵金莲小姐心高气傲，是决计不肯嫁给河湾村这些穷汉的，于是想尽办法，让父母找媒婆，把自己说给了穆庄的一家富户的三儿子。可倒霉的是，这小伙子竟然在婚礼前三天，在一次上县城采买最后一批婚礼用品的时候，乘坐的马车不幸翻下了山崖，小伙子当场摔死了。

    消息传回河湾村，闵金莲当即晕倒，家里人又是掐人中又是跳大神，终于让她醒了过来。

    醒过来后的闵金莲倒是没有大哭大闹寻死觅活，只是不吃不喝，围着自己亲手缝制的、打算当做嫁妆拿到夫家去的一床鸳鸯戏水锦缎被子坐在炕上发呆。她爹娘急坏了，请了资深人士一咨询，才知道，女儿的病皆因嫁人而起，所以，应该尽快给她找个婆家，将她嫁出去，让她过上正常的妇人生活，兴许这病就好了呢。

    闵家爹娘一听有道理，可是一时半会儿，上哪里去找女婿呢？他家女儿看不上本村人士，于是只能托了媒婆到别的地方去说。可是，别的村子的人都听说了他家未来女婿摔死的事情，一致认为闵金莲就是个克夫的命，避之唯恐不及。到了最后，一位媒婆找到了本村的老牌光棍罗大山，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将闵金莲说给了他做老婆。

    罗大山从小父母双亡，家境贫寒，能娶上个妻子，已经是乐得合不拢嘴了，何况即将要娶的，还是河湾村数一数二的大美人儿。于是将家里的三间泥瓦房收拾了收拾，挑了个吉日，将闵金莲娶进了门。罗大山之所以敢娶闵金莲，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他本人的命也很硬，要不然，他的父母为什么在他幼年时代就死了呢？所以，罗大山是不怕闵金莲会把他克死。

    可谁也没想到，闵金莲因为心目中的未婚夫遭遇不幸，深受刺激，虽然迫不得已嫁给了罗大山，可心里一直都不平。她想，凭什么呀？我一朵鲜花，在了这坨牛粪上，真是冤死了。于是，嫁过去之后，她一直都不给丈夫好脸色，经常摔摔打打骂骂咧咧，她的嘴巴又能说，罗大山说不过她，经常被她气得拿起棍子打人。当然，他家只有他们夫妻两个人，闵金莲当然就是他殴打的唯一的对象了。而闵金莲呢，很有些愈挫愈勇的气概，虽然挨了不少打，可嘴巴依旧不饶人，到了最后，罗大山也懒得动手了，只能装聋子。

    不过，这些罗大山都忍了。因为不管怎样，闵金莲给他生了一个儿子，总算他家有后了。大家都劝他，说一个女人生了孩子，那就等于是心定了，不会再胡思乱想，而是要好好过日子了。

    可惜大家的判断都错了。闵金莲生了儿子，更加有恃无恐，不仅对丈夫更加冷语相向，而且还在家里给穆庄那个小伙子立了个排位，整日里不做家务不洗脸梳头，疯疯癫癫的，只管供奉那个排位。

    罗大山气急，将那个排位用斧头一劈两半当柴烧了。

    闵金莲不依不饶，冲上来和他拼命，对他又撕又抓又咬，弄得罗大山心头火起，失去了理智，竟然一斧头下去将闵金莲给砍死了。

    当下，罗大山将儿子交给岳丈家，自己则跑到县城去投案。

    县官大人审理了案子，认为案情很简单，当即判了罗大山秋后问斩，暂押牢房。

    可是，河湾村的人都很同情他，于他投案自首的第二天，里长召集了很多人来到县城，联名为他喊冤，证实他杀妻纯属无奈。最让人不可思议的是，连闵金莲娘家爹娘都来了，向县官大人请求，对罗大山网开一面，免去死罪。因为他们的那个女儿，实在是个神经病，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净瞎折腾。原来，闵金莲不仅在家里闹，而且只要回娘家，也是闹得不可开交，以至于她的嫂子见她回娘家，赶紧抱上孩子自己也回娘家了，因为她本不敢和小姑子闵金莲正面接触。闵金莲在娘家，诸事都不顺心，逮着什么骂什么，连**叫声都嫌烦，非逼着父亲杀了那只让她讨厌的**。

    其实大家都不知道，在未婚夫死后，闵金莲已经得了严重的抑郁症，而且有了一些神分裂的迹象了。但是古代穷乡僻壤的村民，也不懂得这些，只是认为闵金莲太能作了，到了儿把自己给作死了。于是他们乐意替罗大山求情。

    县官大人衡量来衡量去，一是请愿放了罗大山的人太多，二是看见那个可怜的孩子，也着实不忍让他失去了母亲又失去父亲，于是罚罗大山好好抚养孩子，每日清茶三杯供奉妻子的亡灵，就将他当堂释放了。

    罗大山心灰意冷回到家中，不知道这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好在岳父岳母通情达理，常过来帮衬，一起带大了儿子承文。后来，岳父岳母都得了重病，弥留之际，让罗大山再娶一个贤惠的妻子，好弥补他与自家女儿那桩婚姻的不幸。

    后来，罗大山遵照岳父母的遗嘱，娶了外村的一个女子，就是沈梦遥和刘铮看见的这个女人。

    这女人叫做张雪莲，很普通的一个女子，虽然没有闵金莲那样漂亮能干，却对罗大山父子都不错，没多少话，只是干活儿，做饭、劈柴、洗衣服、扫地……总之，是个贤惠的妻子。

    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小承文非常仇恨她。

    闵金莲死的时候，承文已经五岁，记事儿了，在他幼小的心里，大概认为父亲是因为要娶这个瘦弱的女人进门，才拿斧头砍死了他的母亲。于是，他一直都对张雪莲充满了敌意，还趁其不备给人家衣服里放个癞蛤蟆蚯蚓什么的，弄得张雪莲一片好心得不到好报，渐渐的，对这个儿子也冷了心。

    后来，张雪莲怀孕了，罗大山沉浸在喜悦之中，每天都想方设法弄来点儿野鸭鲫鱼什么的，给妻子补身子。可是，承文非常伤心，因为他认为，如果父亲有了新的孩子，就会抛弃他。于是，他故意在继母晚上去厨房的时候，在她的必经之处拉了一道绳子。张雪莲当然不知道即将到来的危险，只是因为怀了孕，总是觉得饿，临睡前照例到厨房去吃点儿馒头咸菜什么的。

    罗大山也不知道，只是躺在炕上等待妻子回来睡觉。可是，他没有等到妻子回来，只是听见了一声惨叫，连外衣都来不及穿，冲到院子里。

    而张雪莲，已经流产了。

    好在她瘦虽瘦，可也算皮实，虽然孩子没了，可休养了半个来月，就健康如初，只是心底的那份痛，永远也无法抹平了。后来一个产婆告诉她和罗大山，她流掉的，是一个已经成形的男孩儿。

    当时，罗大山快气疯了，抄起棍子就要打死承文，被张雪云死死劝住。说你已经犯了一条人命了，难道还想重蹈覆辙吗？罗大山听了妻子的劝，丢开棍子，抱住头蹲在地上哭了半宿。

    从此，罗大山和张雪云在心底将承文当成了仇人，乃至于当成了一个杀人凶手。即便是谋杀了一个未出世的孩子，那也是凶手，甚至比一般意义上的凶手更加凶残可怖。

    可是，张雪云没有建议罗大山将承文撵出去，因为失去了一个孩子，她也能理解，一个从小就没有了母亲的孩子，是多么凄凉孤独。所以这些年来，她一直都在说服自己原谅这个孩子，可是，原谅只是表面的，内心里，她再也无法接受这个孩子了。

    渐渐的，承文长大了，懂事了，意识到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是多么不可饶恕，但是，他依然恨张雪云取代了自己母亲的位置。只是出于愧疚，他对张雪云后来生下的女儿小妮儿倍加爱护，就像爱护自己的亲妹妹一样。而小妮儿也和他很亲，兄妹两个的融洽，多少给这个不幸的家庭注入了一股久违的亲情。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可这一家人之间的关系，却没有多少改善。承文很倔强，弄得罗大山十分恼火，要不是看在他对小妮儿呵护有加的份儿上，他早就将这个逆子撵出家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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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了张雪云的诉说，刘铮和沈梦遥无话可说。原本，他们以为自己只不过遇上了一个懦弱的父亲、一个狠毒的后娘和一个可怜的儿子，可是，原来生活远比想象中复杂，尽管，只是一家普通村民的生活。

    半晌，沈梦遥开口道：“真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啊。只是，事已至此，你们一家人这样互相别扭着又有什么益处？其实，我倒觉得你们不妨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将自己的心里话都说开，哪怕是积攒多年的怨恨和委屈，都统统倒出来，说不定，你们会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呢。”

    罗大山苦笑道：“大妹子，你是不知道，我们庄户人都嘴笨，有话也不会说，只能烂在肚子里。实际上，在这河湾村，只有承文的娘能说会道。”

    沈梦遥说：“又不是让你们说长篇大论，哪怕只是只言片语也行啊。一家人，总要互相交流的，如果都把话烂在肚子里，那就永远都不可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你们又怎么去解开这么多年的疙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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