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的瞬间，对方看清他的时候身影微微僵硬。
    不过也就那么一秒的时间，恢复如常，跑过来蹲下身，眼睛红了一圈，“恩恩你怎么回事，妈妈不是说了不许乱跑的吗？”
    “你这个坏家伙，你要急死妈妈啊！！”
    她是真的很着急，她去上洗手间的时候恩恩非要跟着去，她就让恩恩在隔间外等，结果就那么短短的时间里，她出来就不见了恩恩，脑袋一懵，急得要死。
    她到处问，到处找，结果做梦都没想到会碰到顾夜白，更别想到恩恩会和他那样亲近，让她不得不相信血脉真的是世上最神奇的关系。
    恩恩完全不知道自己犯了错，她就是看到顾夜白很开心，小指头还抓着他的裤管，咧着嘴冲唐果儿笑眯眯的，奶声奶气的说，“蜀，蜀黍……”
    眼睛弯弯的，甜到了人心坎上，“麻麻……恩恩喜欢蜀黍……”
    顾夜白呼吸一滞，眼圈的红悄然爬上来，唐果儿则是没能忍住，泪如雨下，“好，妈妈知道了。”
    “那妈妈让叔叔抱抱恩恩好不好？”
    恩恩的双眼熠熠生辉，重重的点头，样子傻乎乎的，“嗯！”
    “夜白，你抱抱恩恩吧。”
    太久了，久到他都快忘记她有多少年没这样叫过他的名字。
    夜白，这样亲昵的两个字，仿佛隔了万水千山，连梦里都吝啬出现。
    他茫然地看着她，听到了自己近乎喃喃的声音，“我可以吗？”
    唐果儿的眼泪越来越多，“可以的。”
    “麻麻，麻麻哭了……”恩恩不懂妈妈为什么会哭，只是心疼的伸出小手，想要替妈妈擦去眼泪。
    然而一双手，却提前擦掉了唐果儿的眼泪。
    唐果儿下意识的偏头躲过，本能的抗拒，顾夜白的手便僵在了那里，“抱歉。”
    “没事。”唐果儿用手背胡乱的擦掉眼泪，挤出微笑，“不用管我。”
    然后跟恩恩解释，“恩恩，妈妈哭是因为高兴。”
    高兴恩恩能和自己的父亲站在一起，高兴恩恩那么喜欢她的爸爸。
    “高兴？”恩恩歪着头想了想，像是终于理解了妈妈的意思，笑眯眯道，“恩恩也……高兴……”
    “蜀黍……高兴……”她口齿不清，扎着可爱的小辫子，朝顾夜白伸出了双手，嫩生生的说，“抱抱……”
    “好，叔叔抱。”顾夜白捻灭了烟，红着眼把恩恩抱了起来。
    一岁多的孩子，那么的轻，顾夜白只需要一只手，就轻而易举的抱着他。
    可他看到恩恩粉嫩嫩的小脸，眼里落满了星辉，一遍遍喊他蜀黍，伸手抓着他的领带玩得不知多开心，顾夜白就觉得手里沉甸甸的，好似他抱得不是恩恩，而是他的全世界。
    他从来不敢奢望她还有机会抱她，不敢奢望他还能跟他们站在一起，好像一家人的模样，他曾经垂死挣扎过，他抢走了恩恩，他试图到民政局去把她也一同抢回来，其实明知道不可能的，可他还是去做了。
    然而当他们从民政局里走出来，那鲜红的结婚证绝了自己最后一分残存的念想，他是特别能忍的一个人啊，头痛欲裂的时候仍旧可以忍耐，却唯独忍不住这种绝望，去藏区花了多久的时候，他就哭了多久。
    最后终于还是把他的女儿和最心爱的姑娘归还给人海，是清醒也是知趣，他宁愿天天为她们祈祷，也再没有去打扰她们母女简单平静的生活。
    “蜀黍……”恩恩的一会儿抓抓他的领结，一会儿摸摸他的下巴，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吧唧亲了他一口，冲他傻乎乎的笑，“恩恩……恩恩喜欢蜀黍……”
    脸上湿热柔软，他的灵魂都在颤，先软得一塌糊涂，“嗯，叔叔也是，叔叔可喜欢恩恩呢。”
    小家伙又笑了，咯咯的笑得开心极了。
    黎漾许久没见到果儿回来，出来找，远远看到了这一幕，鼻子酸酸的。
    她没有上前来打扰，只是转过身重新回了包间。
    “你这次带恩恩过来玩的吗？”顾夜白逗着恩恩的时候，还是没能忍住跟唐果儿说话了。
    唐果儿站在那里，跟他说话的时候表情多少有点不自然，“嗯，漾漾最近走不开，我挺想她的，所以我带恩恩过来玩两天。”
    “那左……”他顿了顿，改口，喉咙却干涩得发紧，“你老公呢，怎么没陪你一起过来？”
    她愣了愣，眼睛有瞬间的迷茫，眨眼间恢复如常，“他最近比较忙，就没办法陪我了。”
    这么多年过去，唐果儿已经不是当年的她了，她学会了控制情绪，当妈妈后性格也成熟了许多，不再像个二傻子一样，每天不知道瞎高兴个什么劲儿，做什么都懒得动脑子由着性子去。
    “你为什么不等他忙完？”顾夜白摸着恩恩嫩嫩的小脸，心疼道，“你一个带着孩子过来，不安全，万一遇到了什么危险，怎么办？”
    他多想站在她身边，正大光明的保护她，而不是只能嘴上说两句，可惜啊，他没资格。
    “不会的。”唐果儿道，“他有送我去机场过安检，到这边后陆总和漾漾也在一时间来接我，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哦……”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的一声，他没再说话，唐果儿也一样。
    恩恩趴在他的肩膀上睡着了，周围人来人往，包间里时不时传来喧闹和嘈杂的声音，可他们之间却充斥着一股难言的沉郁，压抑得让彼此心里冒着一股酸苦。
    以前的他们不是这样的，以前的他们恩爱甜蜜，无话不说无话不谈，时时刻刻在一起都不觉得腻，亲密得仿佛连体婴儿，恨不得一辈子都不分开，可现在一切都变了，变得连说话都要没话找话说，想聊几句也是尬聊。
    他们以前有多好，现在就有多心酸，过去真的不能想，也不敢想。
    “要不，我先……”
    “左逸辰他……”
    两个人同一时间开口，近乎仓促的抬眸，与对方茫然无措的目光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