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钱阳彤先生的律师，之前你通过焦女士表达了想去探望钱阳彤先生的想法，抱歉让你等了这么几天，因为钱先生现在还还未接受审判，所以按照我国法律规定，除了我，任何人不能进行探望。”电话那段的声音很刻板，让夏雪菲感觉有些无法交谈。
    她看了眼坐在一旁的林嘉，发现他好奇的看着自己的电话，对他笑了下，才小声说：“有没有什么办法？这件事情对我来说很重要。”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半响后，才缓慢且低沉的说：“明天下午3:30我要去拘留所见钱先生，你可以作为我的助理跟随我进去，不过这件事一定要保密，同时不要让人发现是你。”
    夏雪菲连连点头：“我明白，没问题！”
    “嗯，明天下午2:00，到我的事务所汇合。”几乎是刚听到夏雪菲说好，电话就被挂断了。
    想见钱阳彤的想法是在那天晚上和齐诺对话之后才有的，钱阳彤从她出道就带着她，虽然急功近利、贪财爱占便宜，即使后期两人在发展方向上颇多矛盾，但是作为一起共事6年，工作关系最亲近的人，夏雪菲对他一直还是保持着友好尊重的态度，直到两年前他用解约的理由将自己骗到了那场饭局上，随后发生的一切都像噩梦一样摧毁了她的世界！
    在国外从焦华珍口中得知他因为轰动全国的“淫媒”事件被捕的那一刻，坚信恶有恶报的夏雪菲只觉得心中无比畅快！回国后，她从来没有想过去看一看这个过去的工作伙伴，只想忘记自己最初的事业生涯中还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可是，事情到了现在这样一个扑朔迷离的时候，也许只有钱阳彤才能帮她解开一点疑惑，毕竟他那天晚上就在现场。
    夏雪菲拿着手机默默发怔，林嘉一直看着她，看她眉心微蹙，眼里逐渐笼罩上一层幽暗，不放心的叫了她一声：“雪菲，是谁的电话？什么事情？”
    夏雪菲像是被突然叫醒一样扭头看他，笑着摇摇头：“没什么事儿，是……焦姐找人帮我物色一个公关，那边打电话过来说下情况。”
    林嘉眼神闪了闪，她在说谎！她自己可能都不知道，她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说谎时，眼神会看着对方，但是眨眼的频率会高于平时。他微微垂眸，低低的“哦”了一声，压下心里的不愉快，抬头看她：“你要回去吗？”
    夏雪菲干笑着点点头：“要回去的，呃……明天还约了焦姐说事情呢。”
    林嘉盯着她不说话，眼神愈加深邃，看的夏雪菲不自然的拽了拽自己的衣襟。半响后，林嘉轻叹一声，看着她说：“好，现在时间还早，我们说点事情，说完后我送你回去。”
    夏雪菲觉得心虚，脸上的表情更加的不自然：“说什么事？都9点多了，其实也不早了……”
    林嘉笑了下：“你平时不是总说这个时间连开始夜生活的时间都不到吗？集虐居然觉得不早了？”看她抽了抽嘴角，露出一个并不怎么好看的笑容，林嘉才正色道：“雪菲，事情到了这一步，解约是一定的，不管盛世知道不知道，都没有什么影响了，再刁难你还能比得过那份合约？所以，我觉得你的工作室可以开始进行注册环节了。”
    听到这件事情，夏雪菲也立刻变得认真起来：“是，我和你的想法一样，前两天已经和焦姐说过了，只不过再有几天就要春节了，一些单位……都找不到人了，所以最快也要年后了。”
    林嘉皱眉：“找不到人？国家法定节日是从除夕开始的，现在正常上班期间，居然找不到人？都有哪几个单位？”
    夏雪菲看他严肃的样子，连忙说：“这也很正常啊，法理不外乎人情嘛，年前家里要准备的事情也很多啊，年后就年后吧，也不在乎多的这几天。”
    “家里要准备的事情很多？这不是不办公的理由，你要准备的事情不多？焦姐要准备的事情不多？工作期间拖延纳税人正当的行政需求就是玩忽职守！”林嘉的声音带着不容辩驳的严厉。
    夏雪菲娇嗔了他一眼：“好啦好啦，你倒是气上了，我都没生气呢！别气了，主要是……我现在资金也不到位，所以能晚点就晚点吧。”
    林嘉慢慢缓和了脸色，温声说：“我要说的也是这件事情，你准备投资多少？现在你跟前有多少？缺口部分你准备怎么做？”
    夏雪菲露出一个苦笑：“我想投资大一点的啊，师兄，我原本真的只打算办个工作室光负责我的业务就行了，可是现在我的想法变了。我年龄越大，戏路就越窄，以前可以傻白甜，现在可以祸国妖姬，再往后就只能恶毒后妈了……而且我的演技估计也就这样了，再磨炼也就是现在这种不坏但是也不突出，顶多就是让人不出戏而已，演员的路对我来说是越来越窄。”
    林嘉看到她脸上的惆怅，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柔声问：“那你是什么想法？”
    “我想做幕后！”夏雪菲看着林嘉，目光坚定：“演员转职做幕后的人很多，可是导演、编剧、摄像，我肯定都不行，直到前两天我和李总在一起商量《凰宫》的拍摄，我发现也许我可以做制片人，虽然我从来没有尝试过，但是我觉得我有优势，在这个圈子时间长，各方面的流程、关系、平台我都比较熟悉，而且我平时爱计较划算不划算的性格也适合做制片人，我可以学，这次《凰宫》就是我学习的机会，所以，我想成立一个公司，虽然还是叫做工作室，但是可以制作影视的公司。“
    林嘉看着她认真说着自己规划的样子，唇角露出一抹温柔笑容，看着她说完之后一副求夸赞的样子，伸手将她抱进怀里：“好，很不错！那要投资多少？”
    怀里原本兴高采烈的人听到这个问题，突然泄气的垂下肩膀：“好多的，虽然说最低投资300万才有递交制作影视作品的资格，但是不能真的只投资300万啊，而且我现在跟前连300万都没有！原本想看看能不能和李总合作的，可是人家本身就有一个制作公司了，我和焦姐都愁着呢！加上最近这一堆破事……你看，我都口腔溃疡了！”
    林嘉看到她让自己看的溃疡点，眉头紧皱，捏着她的下唇看了看，沉声说：“那怎么不给我说？你是觉得给我说也没用？你要投多少？1000万？2000万？还是更多？”
    夏雪菲看着他生气的样子，抬手捧着他的脸哄着他：“当然不是觉得和你说没用了！这不是……没到时候嘛！1000多万吧，我咨询了李总，李总给的建议是2000万以内比较适合现在的我。”
    “知道了，你明天让焦姐来我这里拿钱。”林嘉淡淡的说：“顺便把你们要办理的许可类型整理出来给我，我给你们办。好了，别再发愁了!疼不疼？”
    夏雪菲瞪大眼睛：“你……要给我投钱？可是，你哪来这么多钱啊？之前你还给我1000多万呢！”
    林嘉看着她震惊到无以复加的样子，不悦的拧了拧眉：“你觉得我没钱？所以我给你绑定的卡你没用？”
    “师兄！我不是觉得你没钱，你这房子、你的车，都不是没钱的样子，可是这前后3000多万……你哪儿来的呀？焦姐给我说过你的收入，你工作才几年？”夏雪菲眉头也紧紧皱起，看着林嘉忧心的说：“我不想你为了我，去……去做一些不该做的事！”
    林嘉觉得有些听不懂她的话，疑惑的看了她一眼，看着她皱巴着的小脸，恍然大悟，气的伸手揪了下她的脸颊：“你想哪儿去了？什么叫做不该做的事？我的钱都是合法得来的！”
    夏雪菲眨了眨眼睛，狐疑的看着他：“可是焦姐说你一个月的收入才几万啊，一年也不过几十万……”
    “25万！我的年薪，确实不高。可是我之前给你说过，我还是一个翻译工作室的合伙人，占股66%，你忘了？”林嘉轻飘飘的瞥了她一眼，将呆住的小女人拉起来：“所以，放心吧，老公虽然不能像一些总裁那样金山银山养着你，但是给自己老婆投资个工作室还是没问题的。”
    ****
    李万真在记录单上签好自己的名字，带着夏雪菲走进了由武警把守的一道小铁门。狭窄的走廊空无一人，只有几人的脚步声回荡在四周。
    “钱阳彤，你的律师要见你！”带领两人的警官推开一扇门，对着已经坐在里面的人说了声，随后转头看着李万真：“李律师，规矩我不再重申，请你依规办事。”
    李万真笑着点头：“方警官放心，这次主要来询问一些细节，毕竟要开庭了。”
    方警官点了点头，转身出去，顺便将门带上。
    隔着铁栏，夏雪菲看着里面的钱阳彤，目光有些复杂。一直都对自己形象很注意的他，此时看起来苍老了很多，并不高的身体也有些佝偻，被警员按到椅子上时，看起来麻木到没有生气。
    李万真看了眼背后的警员，开始询问自己的一些疑点，同时拿出笔录，开始记录。钱阳彤机械的回答着已经回答过无数遍的问题，在听到其中一个问题时，他终于抬起了那双灰浊的眼睛。
    “在之前的侦查阶段，你说发现介绍女艺人给老板们认识来钱快是在两年前，那当时夏雪菲是不是就是你牵线的其中之一？”
    钱阳彤看了看眼前严肃冷漠的男人，又看向他身边从刚刚坐下就一直低着头做记录的助手，眼神停留在她身上。他记得李律师的助手是个男的，可是今天跟着他的却是个女人。
    夏雪菲感觉到了他的注视，慢慢抬起头平静的看着他，看到了他的眼睛猛然睁大，就知道他认出了自己。她抿了抿唇，目光直直的看向他，仿佛直击他的内心深处。
    钱阳彤木然的表情有了一丝丝龟裂，他慌忙将眼皮垂下，遮挡住夏雪菲看向他的目光，她的目光平静的不带一丝感情，却像钢刀直插他早已麻木的灵魂，疼得他浑身颤抖。
    “是的，但是她是被我骗去的！”过了很久，钱阳彤的声音才好像从远处传来一样飘渺：“一开始我是拒绝的，夏雪菲17岁出道就是我带着，看她就像看自己妹妹一样，可是那段时间，我……沾上了毒瘾，再多的钱都不够赌资，所以，当有人找我时，面对大额抽佣，我还是同意了。”
    夏雪菲努力控制住自己想去给他一耳光的冲动，低头看着已经被自己画花的记录单，捏着笔的手在不停的颤抖。她一直以为那天骗她过去只是他和别人合伙做的局，却没有想到原因居然如此简单，就是他将她当做货物一样卖了出去！那声当妹妹一样，简直就是最大的讽刺！
    李万真看了身边情绪不稳的夏雪菲，轻咳了声，继续发问：“提出这个要求的人是谁？给你的抽佣是多少？那场饭局中的其他人是不是也是你联系的？”
    “提出这个要求的人是梁万超，就是现在盛世的老总，虽然我没有证据，但是我感觉他也是替别人说出这个要求的。因为梁万超作为盛世的老总，他不缺女人，所以花钱……不太可能，当时说只要将夏雪菲带到酒店，就给我50万的中间费，事成之后，再给50万。饭局中其他几个女演员，不是我介绍的。除了杨惠珊，其余三个女演员我都不认识。”
    夏雪菲脸色发白，狠咬住下唇，侧头看向他，目光中全是恨意！
    李万真瞥了她一眼，平静的问：“那你后来拿到了多少钱？你怀疑的背后那个人是否有目标？”
    钱阳彤看了眼夏雪菲，动了动唇：“拿到了50万，因为她中途离席了。没有目标，只是感觉，我曾经……没有发现。”
    夏雪菲看向钱阳彤，对他刚刚突然隐藏的话起了疑心。李万真好像没有发现钱阳彤的半句话一样，公事公办的看着他：“那后来夏雪菲“陪酒门”事件爆发，你在这其中起到了什么作用？那个饭局是提前都准备好的吗？你在骗夏雪菲去饭局时，知道都有哪些老板参加饭局吗？这是当年的照片，你说通过你牵线夏雪菲的人是梁万超，可是……照片中并没有见他，是怎么回事？”
    钱阳彤叹了一口气，仰头看着前方雪白的墙壁，陷入了回忆之中：“后面那件事我不知道，那天晚上夏雪菲中途离席之后，借着寻找她的名义，我也离开了，随后就找熟悉的人买了点粉，等我清醒时，局面已经控制不住了，就在我准备找夏雪菲啥商量要怎么应对时，陌燕将夏雪菲的解约书给了我，随后告诉我不是工作室的人，就不要费心了。那个时候，我才觉得这一切好像并不是巧合，那个饭局表面看是有偿饭局，背后的真正目的可能就是打压污蔑夏雪菲，所以我感觉梁万超应该是布置这个饭局的人，所谓认识夏雪菲也不过是个借口，他要的是夏雪菲出入酒店被拍到就够了！”
    夏雪菲和李万真都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回忆的钱阳彤。“这个饭局很突然，不，也不算突然，梁万超在7月1号？2号？对，2号一个活动的后场给我说很喜欢夏雪菲，问我能不能介绍他们认识下，当时我拒绝了，在8号的时候，我记不大清了，也可能是9号，梁万超再次打电话说这件事情，我犹豫了。随后在饭局的前一天，梁万超再打电话过来，我就同意了，当时他在电话里说第二天他会安排一个饭局，让我把夏雪菲带过去。去之前，我并不知道那场饭局都有谁，到了之后才发现梁万超没在场，我给他打电话，他说公司有点事，要去的比较晚，让我把夏雪菲留住，随后带到酒店1017房间。我们当时的饭局是在楼顶，我一直想考虑怎么能将夏雪菲骗到1017，可是没想到，她到了之后发现我说的陌燕不在，站在房间门口就要走，被我拉住之后，骗她说陌燕在另一个房间，等饭后就会给她签解约书，才有吧她留住，不过不到十分钟，她突然站起来，将面前的茶杯、茶碗推到地上，趁着我发愣的时候跑掉了。我追出去，已经不见人了，再给梁万超打电话时，他说既然如此就算了，省的将来麻烦，已经打给我的50万我提出退还，他也没要。现在想想，这其实都是个圈套。”
    李万真听完之后，看了眼夏雪菲，看她一脸怔忡的样子，以为她被真相打击到了，点了点她面前的本子，对着她说：“好了，走吧。”
    夏雪菲木木的站起来，看着钱阳彤的眼里全是恨意，出卖这个事实比之前的背叛更让她愤怒！他以为自己中途离席就安全了吗？他还有脸说出去寻找自己没有找到，当然找不到，因为那个时候，她已经被人掳到了他所说的1017的那个房间里！
    夏雪菲握紧拳头，脖子上青筋渐起，牙齿也咬的乱响，李万真皱了下眉，走到她面前厉声说：“请你专业点！”低沉的声音让夏雪菲控制住自己的愤怒，垂下眼眸，转身离开。
    “请等一下。”身后传来钱阳彤的声音，夏雪菲没有回头，李万真转身问：“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钱阳彤看着夏雪菲的背影，半响后说：“我有些话想给家人说，能借我纸笔让我写下吗？”
    李万真用眼神示意夏雪菲过去，钱阳彤看着夏雪菲，慢慢从她手里接过纸和笔，但是并没有按下笔头，在纸上写了一排数字之后，看着夏雪菲说：“你这支笔不太好用，我之前去商行时，他们柜台的笔也不好用。”
    夏雪菲一愣，看着纸上正在慢慢变浅的字痕，是6个数字，好像是个密码，她飞快的记在心里，抬眼看着钱阳彤。
    钱阳彤好像不知道似得，一边写一边说：“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当年总觉得自己很厉害，觉得自己可以通过这种途径结交到很多贵人，可是辖内才知道，真正的高手根本就不会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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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看守所出来，李万真什么话都没有，到事务所下车之后，夏雪菲一个人慢慢沿着马路往回走。这么久她一直避免自己想起两年前的那个晚上，无助、无力的晚上，可是今天钱阳彤的话却再次将她已经关上的记忆打开，那天在公司见到梁万超时，就觉得莫名的熟悉，那是因为他们确实见过，那天晚上，在电梯里。
    被抓住之后的挣扎、被灌下那瓶水时的恐惧、被摆到床上时的无助……夏雪菲觉得回忆就像沙袋，捆的她双腿沉重再也无法前行，慢慢的在路边花坛上坐下，将自己埋进双膝，希望借此可以驱赶这让自己浑身冰冷的黑暗记忆，最终却只能任由泪水打湿裤子，渗进自己的皮肤，寒风吹过，冷入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