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端详,孟焦辨认出那只漆黑动物的身份——野猫,它还从事野生动物保护工作的时候,这种动物早就在西伯利亚绝迹了,这只大家伙看样子还不是一般的品种,体型比正常野猫大了几近一倍。
但是,再珍稀的野猫,也不是偷窃的理由。
“敢吃我的猪?”
孟焦抬起头,怒视上方,一声咆哮,吓的黑猫默默将脑袋缩回树干后,不敢再窥视身下的幼虎。
它进退两难,被四头满怀恶意的老虎围在树上,守着半具野猪尸体,不知该如何是好。
尤其是那头最高大的幼虎,灼灼目光有如利剑一般,穿过些许枝叶的遮挡,直直盯着它,使它忐忑不安。
火箭和虎三妹经大哥提醒,立即明白,原来刚才并没有听错,树上确实有生物发出了响动,。
家伙们头一次出远门,首次在路上遇到新鲜事物,这下全都不想离去了,迈开小腿,围绕着落叶松,跃跃欲试。
北极星见小老虎们有所发现,也不再前进,站在原地,警惕的观察周围环境,保护着幼虎们。
两头幼虎平日里攀爬技艺练习较少,小腿一迈,探头探脑,进度极为缓慢,看的孟焦暗自摇头,要是指望它们上树抓猫,除非那只猫没长腿。
矫健一蹿,锋利的虎爪抠进粗糙的树皮中,孟焦周身肌肉绷紧成一张弯弓,两个上跃,一松一紧间,转眼就是两三米,直抓的树干咔咔作响。
喵呜!
黑猫见幼虎迅速逼近,发出一声警告性的怪叫,不能保持安然姿态,在树干上起身,艰难调头,瞪着一双闪闪发亮的绿眼睛,左顾右盼,寻找逃跑的途径。
这头挂在树上的野猪是它偶然发现的,守着这么大一块肉,每天吃了睡睡了吃,令它渡过了非常惬意的一段时光,可惜,这世上没有长久免费的宴席。
这顿美餐,本就不是它的,它也没有守住小野猪的能力,现在,是时候忍痛割爱,抛弃这块巨大的食物,继续艰难讨生活了。
身姿轻盈,踮起后脚,黑猫攀上更高处,未加停留,继续向上,不时扭头往往攀爬速度缓慢的幼虎,神情略有些得意。
这只巨大的黑猫对身下那头强壮的同科动物并无恶意,甚至还有些许亲近感,不过目前来看,那头幼虎对它却是恶意满满,它不想惹麻烦。
从现在开始,井水不犯河水的两种掠食者,应该各走各的道去了。
孟焦毕竟体型硕大,且因为身体结构的限制,力量有余,灵敏度不足,距离黑猫越来越近,眼见黑猫步步后撤,逐渐移动到较细的树梢处,它没了法子。
就算它有通天的能耐,能一口咬死那黑猫,可够都够不到,肯定就拿那小偷没办法,今天这仇只能暂且记下,日后有机会再报。
吼~
丢下一句狠话,孟焦叼住了半截小野猪,微微掂了掂分量,轻飘飘的,几乎只剩一个空壳,里面大多数可供食用的肌肉都已被掏干,不过蚊子腿也是肉,这小野猪被冻的梆硬,既然大自然将其保存下来,就没有浪费的理由,还是带回家好了。
喵呜~
那黑猫抱住树梢处的枝干,甩动漆黑的大尾巴,注视孟焦衔着野猪尸体下树,分外紧张,莹绿色双目闪闪发亮,好像在思索着什么。
见幼虎下了树,将野猪尸体丢给另外两只小老虎,在附近转了几圈,又盯上另外一棵落叶松,黑猫呜的一声,抻长脖子,目光穿过身前几簇针叶,四爪不由自主地握紧了一些,不敢放过幼虎的一举一动。
此时孟焦已经距离黑猫所处的那棵落叶松老远,抬着脑袋,按照自己的印象,寻找着另一头小野猪尸体藏匿的地点。
有第一棵树确立的坐标,第二处藏尸点没用多久便被它找到了,它不知道,从下树开始,那只黑猫就一直紧盯着它,那个小偷根本没被它放在心上。
孟焦对一只肥硕的黑猫没有任何兴趣,森林中野猫一类的动物非常少见,但并不是没有。
这种动物作为家猫的祖先,体型更大,性情更为机敏,多居住在与人类毗邻的山野中,荒无人烟的原始森林中也零星分布着一些,浑身上下没有几两肉,跑的快,爬的高,抓起来非常费劲。
这里地形不同于生长于河岸的那棵冷杉,局势也与当时虎王蹲守远东豹截然不同,那棵冷杉远没有这棵落叶松粗壮,且周围未生长其它树木,宛如一座孤岛,悬于林海,与其它树木并无枝干交错。
远东豹体型庞大,受了伤,长时间抱着树干,肯定会体力不支,从树上掉落,黑臂膀的等待是必然能得到收获的。
但这黑猫却不同,它身体轻盈,擅长攀爬,处于一棵高大且粗壮的落叶松上,落叶松的树冠还和周围的树木多多少少有些接触,就算孟焦肯耐下性子在树下苦等,也等不到黑猫掉下来。
这样付出远大于回报的工作,聪明的孟焦怎么可能去做,它一心牵挂着自己的第二头小野猪,直接去寻找挂在落叶松上的食物了。
孟焦这般举措却使黑猫眼神一黯,原来它不但发现了这棵树上的小野猪,还凑巧发现了不远处另外一棵树上的食物,本想慢慢享用,先从这头被撕开肚皮的比较容易食用的野猪开始吃起,待吃光了再去品尝另外一头野猪,这回全没了,怎能不令它失落。
原本有两份足够一两个月的粮草,现在全被那可恶的幼虎夺去,黑猫垂下头,长尾巴无力甩动,似是为自己叹气。
第二头野猪挂在树上许久,连根毛都没少,黑猫没有幼虎那样长度惊人的犬齿,也没有足够强悍的咬合力,只能顺着孟焦已经撕开的皮毛缓缓进食,让它自己处理野猪厚重的皮毛,还真是难为它,因此它优先选择了第一头小野猪,对伤口窄小的第二份食物并不感兴趣。
孟焦爬上树,伸出虎爪勾住猪皮,发现这头被冻住的野猪已经变得异常沉重,若是用嘴叼下去,费时费力。
望着黑黝黝的猪皮,棕褐的树干,孟焦没用三秒就想出个好办法。
颤颤巍巍的又往上爬了一段距离,后腿用力一踹,它将坚实的野猪尸体踹的失去平衡,穿过层层枝叶,从高空中砸落在地,砰的一声闷响,一条被冻得好似冰块一样的猪腿发出清脆的咔嚓声,折断,摔出去老远。
正在抢夺第一只野猪空壳的两只小老虎被吓了一跳,均停住身体,呆呆的望向不远处从天而降的野猪尸体,再低下头看看自己正在争抢的大哥从树上带下来的野猪,一时间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产生了一种树上会长野猪的错觉。
莫说火箭虎三妹,这突然摔落的猪尸把北极星都吓得一哆嗦,怒瞪双目发出一声怒吼,待看到从天而降的究竟为何物时,才接触了戒备,它自然认得出来这是前段时间和大儿子一同外出时捕杀的猎物,只是不清楚,这猎物怎么跑到了天上。
孟焦下树比野猪慢得多,上树容易下来难,每次慢悠悠的抱着树干缓缓往下蹭的时候,它都觉得自己像个大傻子,这种姿势实在太折磨人了。
想想灵猫行走于树上,飞跃于枝干间,迅捷轻盈的身手,它就由衷的羡慕,要是有人家那样灵活的脚踝,它也能头朝下从树干上飞奔下去,也能飞檐走壁。
只可惜,猫与猫之间是有差异的,灵猫没有老虎浑厚的力量,老虎自然也不会有灵猫那份灵巧。
磨磨蹭蹭,终于着地,孟焦心里顿时安定下来,它上前叼住野猪尸体,努力抬起脑袋,拖拽着走向母虎和火箭虎三妹,艰难的从嗓子眼挤出一声低吼,示意它们,可以继续前进了。
北极星向前两步,温柔的舔了舔大儿子头顶的绒毛——孟焦身材比火箭高大许多,母虎为它梳理毛发已经不必刻意低头。
伸出巨大的虎掌,轻轻按了按孟焦口中衔着的野猪尸体,北极星似乎觉得孟焦叼着这小野猪行进非常费力,想帮它减轻负担。
其实孟焦并不劳累,冻结的野猪尸体虽然沉重不少,但还不至于让它举步维艰,它毕竟不是一只一般的虎,不过母亲一番好意,它也不好推辞。
主要叼着东西走路确实不太习惯,它的肩高还有些不足,小野猪一半身体总是拖在地上,走起路来划动落叶积雪,晃朗晃朗直响,很惹人烦,让母亲衔着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松开口,将野猪尸体放在地上,北极星低下头咬住野猪脖颈,将其叼起,仰起脑袋,带着一家子继续向河边走。
孟焦跟在母亲身后,稍微有些做贼心虚的感觉,若真的没有能力拖拽那小野猪它或许能心安理得接受母亲的帮助,但是偷奸耍滑,自然没那么舒坦。
“我是怕落叶声吓跑周围的猎物,绝不是为了偷懒,我是只勤劳的老虎。”
心底碎碎念着自己都不相信的鬼话,监督着火箭和虎三妹——它们一人一边,正在合力叼着另外半只野猪前进,配合不得当,一个往东一个往西,力气没少使,前进起来却很缓慢,非常滑稽。
嗷呜嗷呜~
孟焦好整以暇的使用虎语给两个小家伙发号施令,前进前进,前进前进,快!
火箭和虎三妹到很听孟焦的话,听从它的号令,齐齐迈开步子,如往日的训练一样,齐头并进,拖着空瘪的猪皮向前走。
初冬的气温已至零下,两场大雪融化成的水流被冻结在森林各处,吸收着所剩不多的暖意,苔藓因寒意变的苍白,树木的枝干缝隙间尚存些许被染灰的积雪,点缀着枯燥的冬季。
叶尔秋河奔涌着,汹涌的水流随着时间的流逝平和不少,不似山洪爆发时那般愤怒狂暴,还未抵达河岸,远远的,老虎一家便听到了河水的流淌声。
火箭眼睛一亮,它想起了往事,回忆起了曾经在河水旁经历的生死危机,还有那条凶狠的长蛇,顾不上一起衔着野猪的虎三妹,它松开口将野猪尸体丢在地上,迫不及待地朝着水声飞奔而去,留下虎三妹傻傻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孟焦担心火箭莽撞的性子惹出什么事来,这里不同于巨石附近,环境陌生,又正好在河岸边,水火无情,若火箭不慎跌入河水中,生死难料,连忙跟了上去。
高大的树木随着距离河边越来越近逐渐稀疏,低矮的河柳和小灌木密集生长于潮湿的土地上,其中的积雪还未融化干净,叶尔秋河向东流淌,流速缓慢,几乎看不出波澜。
出了森林,豁然开朗,河岸地势起伏,向下延伸,火箭兴奋的嗷嗷叫,一口气跑到岸边才停下脚步,站在岸上,俯瞰河水,仔细打量着,寻找那肠子一样的生物。
今时不同往日,它已经生长出尖牙利爪,有了自信,再也不怕毒蛇了,若再叫它撞见,非要让蝮蛇好看。
冬季的蛇虫死的死,冬眠的冬眠,哪有可能出现在河岸旁,火箭来来回回跑了好几圈,都未找到自己期待的东西,有些失望。
孟焦紧跟着火箭跑过来,远远望见河岸对面有一棵杉树倒塌,一半横在河水中,枝干被冲刷的光秃秃,另一半搭在岸上,庞大的根系从地面撅出来,带起大片泥土,使原本平坦的地面留下凹痕,出现一个巨大坑洞。
再近些,视线更加明朗,能望见的细节也更多,孟焦还未来得及思考为什么那棵冷杉好端端的会倒下,便看到了触目惊心的一幕。
无数条蛇缠绕在树根上,有的苍白,有的漆黑。有的色如麻绳,上上下下堆叠,扭曲,均已死亡,远远一览便使人头皮发麻。
在树根之下,那裂开的坑洞中,布满了圆形洞口,更多的蛇从洞口露出来,有的露出蛇头,有的露出蛇身,有的只露出蛇尾,粗略一扫,不计其数,足有十几万条,全部聚集在这冷杉根下。
这些长蛇种类各异,有的死亡多时,露出皑皑白骨,有的处于冬眠状态,色泽鲜亮,有的还在挣扎,缓慢蠕动,却始终不离开这树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