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众人议论得差不多了,向德怀才从典薄手里拿过铜锣来,重重地敲了一下。
“当”的一声后,广场上渐渐安静下来。
向德怀清了清喉咙,大声道:“你们没有听错,老夫也没有念错,今年的算术竞技,确实有两位魁首。这个排名结果,是经过各国算术大师们共同认可的,各位若有疑虑,稍后可各自询问贵国的算术大师。这次算术竞技的题册也将会加紧印制出来,并附上每一位参赛选手的解答以及正确解答,以供诸位查阅参考。”
白发苍苍的祭酒大人今日喊了太多话,嗓子眼都快冒烟了,说完后朝皇家观众席拱了拱手,又朝其他观众摆了摆手,便下台走了。
太后怔了半晌才猛地转头看向姜翎,满脸喜不自胜,欢喜得简直说不出话来。
随后想到孙女儿先前说的事情,不由小声询问:“如果最后那道题,你写完了答案,是不是这次的魁首就是你一个人的了?”
姜翎本就十分懊恼,现在听太后问起,心情就更复杂了,闷闷不乐地颔首:“好像是。”
她书写的时候,为了符合遗玉公主的人设,字迹刻意往粗糙里写,因此耽误了不少时间,如今回想起来,只觉得亏得慌。
太后却觉得心满意足,哪怕是并列的魁首,那也是魁首,这已经很难得了。
今后若谁还敢在背后嚼舌根说她的囡囡不学无术,她就可以把国子监颁发的、加盖了御玺的四国竞技获奖证书砸到那人的脸上。
奔三(百斤)的皇帝姜明德徐徐转头看向太后身侧的姜翎,当他看见那张酷似先太子的脸时,过往的回忆夹杂着外祖一家的尸山血海,顿时扑面而来,惊得他大冬天里出了一脑门冷汗。
随侍在侧的太监总管陆野默不作声地上前一步,从袖袋里掏出簇新的绢帕双手递给皇帝。
姜明德回过神来,接过绢帕胡乱擦了一把,有些虚弱地吁了口气,本想感叹一句“天气有些闷热”来解释自己突如其来的大汗淋漓,但抬眼见到墙头、树上、瓦面的皑皑积雪,这句话就只能在嘴边打了个转,又咽下去了。
玩指鹿为马那一套的,是赵高,而他是皇帝,是一代明君,可不能跟一个阉人学。
他正思前想后呢,忽闻陆野低声道:“万岁爷恕罪,定是奴早间搭配的衣衫过于厚实,容奴伺候万岁爷换一身简薄些的?”
这时高台上吹来一股冷风,姜明德顿时觉得身上汗湿的衣衫像冰块一样凉凉的,冷得让人心慌,他忙道:“准了。”
陆野果然贴心,这建议来得十分及时,姜明德心道。
于是体型不足皇帝一半宽的太监总管陆野,扶着长宽近乎一致的皇帝,下了观众席的楼梯,在布幔围成的临时盥洗室里,将身上的衣裳从里到外换了一身。
皇帝自从长胖以后,就变得很容易出汗了,因此只要是出门,甭管是去哪里,陆野都会给他备下两身替换的衣裳,并视具体情况提醒皇帝更衣,周到得很。
姜明德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对这位跟了自己十来年的贴身太监还是很满意,甚至比只知道争宠的宫妃们更贴心一些,而且还不会给他添麻烦。
等皇帝换了衣裳回到观众席,午膳也刚好送到,于是用膳。
午膳后,太后忽然记起一事,对姜翎道:“明日水月庵你怕是去不成了,我原本没想到你会有名次,因此将日子定到明日,如今你即拿到了算术的魁首,自是要留下来受奖的。”
姜翎其实更愿意去水月庵,因此问:“明日授奖必须亲自参与吗?不能请人替一下?”
太后迟疑了,授奖是由国子监祭酒主持的,虽然证书上加盖了御玺,但并不算圣旨或敕封,理应可以让人代受,可问题是,这般荣耀加身、光宗耀祖的时刻,谁会让人代替呢?
“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不可以让人代领,但出于对四国竞技的尊重,你还是留下来亲自受奖更好一些,免得又落下口实,被人说三道四。”
姜翎被太后说服了,这是个洗白自己的好机会,确实不应该再节外生枝,她只得闷闷地应道:“好吧,听皇祖母的。”
太后笑着拍了拍姜翎的手,带着几分憧憬,柔声安慰道:“待来年春暖花开时,我再带你去更好玩的地方玩耍,保证比水月庵好玩,好不好?”
姜翎只得笑逐颜开,一副天真的样子颔首道:“好!皇祖母最好了!”
然而,她比谁都清楚,太后要出宫一趟有多不容易。
这次水月庵之行能够成行,一来是因前一阵那场险些要了太后性命的大病,如今痊愈,前往寺庙庵堂还愿,理由十分充足。
再就是因宋国使臣在乾国,太后最近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比寻常大声了些,同那些娘家人登门后有人撑腰的小媳妇似的,挚友与侄子的到来,显然让她行事更有底气了。
虽然从理论上来说,身为一国太后,她已是乾国食物链最顶端的那个人了,但有御史台以及文武百官盯着呢,就算是太后,也不能肆意妄为,不然三天一小谏,五天一大谏,十天来一次撞柱死谏,这谁扛得住啊?
因此姜翎虽然很想去水月庵,但半点儿没提让太后将行程改期这种话,不能同太后一起去,那便改日自己去呗,她进出宫禁可比太后自由多了。
午时末未时初,也就是下午一点左右,四国竞技的最后一个项目开启了。
这次的骑射竞技跟往年不一样,不再是跟或动或不动的靶子较劲了,而是骑马射飞鸽。
一组十人,十匹马,每人十支带编号的箭矢。
禁军们会在锣声响起后放飞一百只鸽子,在鸽子飞到至少两丈高后,选手们方能开始搭弓攒射,箭矢落点低于两丈者,本轮成绩作废。
射中鸽子头部者,计二十分,眼睛计四十分,除头和眼睛外的其他部位,计十分。
若两支箭矢射中同一只鸽子,按各自射中的部位分别计分。
至于流矢会不会误伤观众,尤其是误伤到皇家观众席上目标巨大的皇帝?
不可能的,别说是流矢,就算手握弓箭的十个人同时朝皇帝开火,也不可能伤到他一根毫毛,大内高手可不是吃素的。
普通观众席一样有大内高手护持,比什么屏障都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