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肆站在它身后看了一眼,便转身继续投入于看书,可很快,便听到那只小白狐在寒风刮过的呼呼声中深深叹了口气。
【宿主妖体化形成人类进度:99100】
“小和尚哥哥,真的只有这些了么?”小白狐踱步到书案边,语气听起来有些可怜。
沈肆眸光从书卷挪到它身上,“的确只有这些,去采摘的下人说,他已经翻遍了好几座山,如今天寒,这种花要到明年初秋...”
“难道我还要等大半年?”小狐狸坐在少年脚边,惆怅地对系统问道。
系统:“不必着急,这种小白花当初的设定只是为了方便宿主疗愈和恢复妖体。”
“除却它们之外,其余珍贵药材上的灵气也都可以辅助宿主化形,只是相对于每年秋季生长的小白花,那些珍贵药材更稀有而已。”
小狐狸点点脑袋,旋即昂起头,十分严肃地告诉身边的少年,“我需要补身子噢!”
“嗯...?”
“以后给我带吃的回来,要是有什么给老太太老大爷炖的补品,也悄悄给我舀一勺好不好?求求你了,等我长大,一定不粘你了!”
沈肆听它稚幼和哀求的声音,不由地失笑,对它淡淡颔首,“好。”
到了未时。
沈家私塾下午的课业即将开始了,躺在枕头上的小狐狸见少年披上灰裘。
他如玉皓白的脸在肩上的厚重、灰黑相交的长毛间,眉眼仍留一丝佛气。
却长眉凤眸,殷唇弧度极为优美,流畅下颚略带少年独有的瘦削感。
他早已开始留发,墨色头发还未及肩,无法像寻常少年那样束冠,只好随意落在颈侧。
少年天生与同龄人有着不类似的气场,哪怕一个眉目流转,一个仰首望窗,他都于清隽中,带有几分不自觉的摄人心魂。
让白萝都不禁迷惑,私塾里那些爱与他作对的少年,是怎么对他欺负得下去的。
她不禁在枕头上站起来,跳下太师椅,走到沈肆脚边,小爪子扒住他衣裾乞求。
“我整日呆在屋内快发霉了噢,能不能让我躲进你的披风里,偷偷看你上学?”
“我会藏好我自己的!”
“绝对不会跑出来吓唬人类!”
正欲迈出屋子的少年闻言,俯身轻柔地将它的小爪子挪开,却淡漠道:“不可。”
“你乖乖呆在屋里。”
“哼...”
小狐狸坐在门前,望着留有一道缝隙的门外那少年身影已离去。
她打算自己溜到私塾去看看。
便趁沈肆此刻还未走远,跳出窗子,跃到檐上,悄悄跟随着他。
......
私塾建立在挨着后院的一处廊亭上。
四周挂着一层竹帘,亭外的雪色光景依稀透过竹帘,怕打扰公子小姐们念书,因此守在此处的下人极少,环境向来清静。
私塾内摆了二十余张梨花木矮书案,软垫,笔墨纸砚,还有几只炭盆。
一阵子的笔墨香,清雅气。
第一个来到私塾的少年便是沈肆。
他在私塾最角落的竹帘边,挑了个惯常爱呆的位置坐下,将手中的书搁在眼前书案上,修长白皙的指尖翻开书页。
一个人于寂静中,轻启薄唇,浅声念着几句略微生疏的诗词。
不多时。
私塾外便传来一阵嬉闹声。
几个皆披着华贵披风的少年,在稀疏雪色中走来,他们望见竹帘后已坐着人影,便爆发出一阵嬉笑和低语。
“那个沈肆,整日起早贪黑来私塾,不会真以为自己能考取功名吧?”
“就他?”
“听说他从小就呆在寺里,就一个只会念经的和尚,看起来也羸弱得很...”
“我猜他恐怕连骑射都未曾碰过,更别说舞刀弄枪了,也只能读读书装个样子罢了。”
“但你们可别小瞧他,听说这沈家老太太如今最宠他,连过去那个沈常怀都不如他!”
这几个少年正勾肩搭背,恰巧,一旁的廊亭里同时走来另外几道身影。
他们方才讨论的沈常怀便站在几道身影间。
沈常怀黑着脸,平日总被徐家那几个受宠的少年在背后调侃,如今当面撞上了他们在非议自己,心情更是不言而喻。
“徐茂,徐子卿!”
“你们这些又在议论我什么呢?!”
“来我们沈家私塾,就该懂点规矩,否则,可别怪我禀告大伯父,将此事告诉徐大人!”
见沈常怀脾气上来,徐茂和徐子卿正乐得看好戏,一起笑嘻嘻地走到沈常怀面前,先是道歉了几句,而后就开始挑唆起来。
“常怀兄莫生气,我们几个自幼便熟识,还一起玩过泥巴,怎么会在背后腹诽你?”
“就是!”
“我们说的是你们沈家新来的那个沈肆,平日里见我们不打招呼便罢了,见到沈兄你,居然也从不见他尊称一声堂兄。”
“常怀兄,我们哥俩儿这是替你抱不平!”
“听说,你们沈老太太如今对那沈肆比对你还好,我们哥俩儿不信,可这几日见他对你如此狂傲,难不成真的是...?”
“够了。”沈常沉声打断他们。
他一张眉间发紧的脸看似平静无波,“沈肆是我大伯所出,是沈家的嫡子,就算族中长辈宠他,他待我无礼些...”
说到最后,沈常怀的拳却不由攥紧,眸光怀着不满和怨恨扫过那道竹帘。
徐茂和徐子卿彼此间互递了一个神色,两人纷纷开始作妖道:
“常怀兄此言差矣!”
“别人不知道就罢了,我们徐家难道也看不出来么?沈夫人和沈大人成婚数十载,沈大人为了...才将沈肆接回来当幌子。”
“可明眼人谁不知道,明明常怀兄你才是沈家名正言顺的长子,满腹学识,武艺精通,过去沈老夫人才那般宠爱你!”
“若是没那沈肆,将来这沈家家业必定都是由你来继承...”
“常怀兄可千万别将偌大的沈家,白白让给一个凭空出现的小子!”
沈常怀被二人环绕在耳边挑唆,“......”
即便知道他们是抱着想看他与沈肆的好戏,可徐家两兄弟所说的并不无道理,他对沈肆的怨恨一时就此埋下了种子。
......
私塾内坐满了少年后。
最前面一张摆着瓷瓶玉梅的香案,被特意留了出来,一旁几张书案也整齐地空着。
寒风细卷竹帘。
风中交携着来自少女身上的浅淡脂粉香,香气袅娜,嗅得一群少年此刻都不由安静下来,对即将走入私塾的人心生向往。
竹帘外几道纤影姗姗来迟,几名娇俏的少女环绕着容貌气质最为出色的徐知瑶。
其中一个少女轻声笑道:
“我看徐姐姐一来,简直比先生们还有用,每次脚步还未踏进,里面那些爱哄闹的便都禁了声,一句话都不敢吵,生怕惊扰美人...”
徐知瑶娇嗔了她一眼,“妹妹不许胡说,被人听见了要笑话。”
那少女笑着,乖巧地不再说话,一旁的另一个少女却上前调侃。
“徐姐姐往日嫌吵闹,向来不喜欢入私塾听课,今日不但来了,还薄施粉黛,都说女为悦己者容,不知道为的是谁...?”
徐知瑶微微颔首,用丝绢遮掩脸上的绯红,望见私塾里有几个少年探出头,慌忙阻止了身边的少女再说下去,“别闹了...”
一声娇语,惹得沈家和郑家的少年郎心神荡漾,平日里极少有机会见到的徐知瑶...
如今就在眼前。
整个私塾中,就唯独坐在最后一处帘角的少年神色平静,依旧专注于书中的一行字迹。
徐知瑶在一片少年们惊艳的目光中,极快地找到了沈肆所坐的位置,她压下心中的一丝慌乱后,莲步轻移,徐徐靠近他的方向。
在身边那些少年少女们惊诧的目光中,脚步转向坐在沈肆隔壁的沈常怀面前。
沈常怀见嫣然流盼的少女站在跟前,温柔之至地问自己,“表兄可愿与知瑶换张案坐?”
他于怔愣中慌忙站起来,极为局促不安,眼神不知道该看她,还是看自己的脚下好,便在仓促中胡乱点了点头,“好...知瑶妹妹...请便...”
沈常怀在心中恨自己的狼狈与胆怯,只好在眷恋中怀着对少女的心悸挪步。
心思正被甜蜜与苦涩交织,就听背后再次响起那少女极为动听的声音。
“表兄?”
“沈肆表兄?”
“知瑶与你数月未见,上回听沈夫人说,表兄爱看史集,知瑶不久前曾...”
沈常怀几乎眼前昏暗,心脏停滞了片刻。
若没有沈肆,他该一切顺遂罢?
......
沈燕之前为沈肆请来的两位先生,其中一位姚先生讲课极好,就被沈郑徐三家砸了重金,请回来留在沈家私塾。
姚先生在课上极为公正。
不论是嫡出还是庶出的公子,哪怕是刚入学的小姐提问,他都一视同仁地仔细解答。
这几日在私塾里授课。
他便发现,沈肆在那么多少年之间变得格外缄默,一直不爱显露自己的锋芒,授课时瞥见一些不进取的少年故意捉弄沈肆...
姚先生原本想出声制止,但望见坐在竹帘前的那少年眼波静如止水,看那些不进取的少年就像在看河边乱跳的癞蛤蟆。
姚先生不由地摇了摇头,失笑,便随着沈肆的意愿,授课时从不叫他起来回答。
可私塾里的其他少年们便认为,沈肆不受先生待见,想必先生知道他是块侥幸被沈大人捡回来的朽木,不可雕也。
少年们便心照不宣地想起,数月前沈肆为沈老夫人题祝寿词一事。
开始在课上低声私议起来。
“想必,是他花钱请了哪个穷秀才所作。”
“对,沈肆才来沈府多久,即便之前有先生教过他读书,他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能写诗词,还写得博得满堂喝彩罢?”
“他这心思可真不简单,为了讨好沈老夫人,竟然敢...常怀兄,你可得好好教训一下沈肆,让他见见你的真才实学。”
沈常怀:“......”
徐知瑶听闻那些难听的低议,不由地蹙起柳眉,关切地看向一旁的少年。
可见他依旧坐在透过竹帘袭入的细风中,额前碎发垂落,他侧颜长睫如翼,轻抿着薄唇,似乎正在沉思于书中内容。
他前座的少年转身拿走他的砚台,见他不为所动,又再次伸手取走悬挂在案上的几只毛笔,直到先生在前方布置了题。
少年转过身,笑嘻嘻对沈肆道:“求我,我就将笔和砚还你,不然你这肚子里没墨的和尚,就只能被先生叫起来即兴作诗。”
沈肆眸光中书卷上挪开,似乎并不想在少年身上浪费一丝时间,浅淡瞥了眼他后,就继续垂眸,指尖翻动书页,“还我。”
少年:“就不给!”
沈肆:“罢了,不给就不给。”
少年:“?”
少年见他一副对自己爱答不理的样子,不由地有些生气,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先回头胡乱写完一首诗,再扭头注意着他。
“可有谁能不用笔墨纸砚,出口成诗?”姚先生在前方笑眯眯地问。
“好,沈常怀,你说。”
少年见沈常怀站在案前,眼珠子一转,在沈常怀做完诗后,立刻起身喊道:“姚先生,沈肆也要!他说想和常怀兄一决高下!”
私塾内倏然陷入一片寂静。
而后响起几声忍耐中的轻笑,少年们纷纷对沈肆投去看好戏的目光。
姚先生略微诧异,看向距离他最远的沉静少年,他挑眉问:“沈肆,你...?”
少年在竹帘透过的雪色中站起身,清沉嗓音略带无辜道:“那话并不是我说的。”
徐茂和徐子卿两个来事精出声道:
“莫不是怂了?”
“沈肆,就是你说的,我刚才可听到了,你还说常怀兄所作的诗一般。”
“对,我也听到了!”
“......”沈肆漆黑的眼瞳游移至眼尾,淡淡睥着他们二人,“两位怕是身上有邪祟缠身?因此耳根不干净,将鬼话都从口中复述。”
他染着一丝佛气的脸极为认真,徐茂和徐子卿如鲠在喉,最后气愤道:
“你才不干净呢!”
“大家莫要再吵了,先生在授课,如此喧哗争执成何体统?”刚作完诗的沈常怀站起来,说完后看向沈肆,眸中不自觉闪过暗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