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晚了,我的错。”
说着秦亦灏起了身,从跟在身后的秦烈手中接过包装精美的礼盒放到了顾青面前的桌子上。
“上个月母亲生日,这是补送的生日礼物。”
秦亦灏已经忘记上一次和顾青好好说话是什么时候了,送礼物的时候姿势有些几不可见的僵硬,话音一落就转眸走向了秦百岳的方向。
正满心防备着的顾青看着摆在面前的礼物盒,面色有一瞬的愣怔,他又在耍什么花招?秦亦灏要是这么良善好脾气的人,顾青能随了他的姓去。
顾青正暗自皱眉思量,秦亦灏已经给秦父也送上了礼物,秦父不动声色的接了,眼睛也不住的往秦亦灏脸上打量。
可秦亦灏送过礼物就又坐了回去,两人等了半天也没下文,顾青看看礼物又看看秦亦灏,半晌才道:“是那女人让你送的吧,想借你的手讨好我们?”
秦亦灏骨节分明的手指不紧不慢的敲击着桌面,有节奏的“咚咚”声听的人心头一下一下的发沉。
“母亲记得我生日是哪一天吗?”
顾青抿唇,凉凉的视线狐疑的落在秦亦灏脸上,“你什么意思?”
秦亦灏勾唇,漫不经心道:“母亲记得我现在的岁数吗?”
顾青道:“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好心的送什么礼物,你这是在指责我?”
秦亦灏轻笑,“母亲多虑了,只是想起来这近三十年里竟从没机会和你们一起庆生,你们现在岁数也大了,以后每年的生日我会陪着一起过,免得留下遗憾。”
客厅里陡然安静了下来。
顾青有心想反击回去,可秦亦灏并没有一句话是针锋相对,她竟找不出挑剔的词语来,但如果他的话里没有嘲讽的意思,为什么她心里还是这么堵得慌?
她想说让他少惺惺作态,有话直说,可她竟然真的答不出亲生儿子的生日和年岁,于是连压制的底气都没了。
晚饭时,秦亦灏罕见的极有交谈的兴致,他在家里寡言少语惯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竟然突然生了追忆的心思。
五岁那年,他花了小半年的时间亲手做了个两个坦克模型出来,等顾青和秦百岳过年回家当做迟来的生日礼物送了过去。
“可惜当时没拍下来,不然倒可以拿给姜衫看看,虽然年幼,当时手艺却连老爷子都亲口称赞过,父亲母亲不知道还有没有印象?”
当然,如果那被幼子费了大心思做出来的生日礼物要是被父母给精心保存着,自然就不会遗憾没拍照留念了。
九岁那年秦父秦母也是两年没有回s市,当时秦亦灏自己坐车跨省去了两人所在的部队,那次秦家上下彻底乱了套,寻人启事都登到了电视上去。
秦亦灏那次被打的厉害,正在训练场的顾青看到被军官领过来的秦亦灏,怒极当着所有军官的面直接把他踹了出去,秦亦灏钱没带够,当时已经两天没吃饭了。
“这些倒还没跟姜衫讲过,她总说我性格冷漠,其实曾经倒也任性过,年少不懂事,那次惹了不小的麻烦,幸好总算没有耽误到部队的军务。”
是啊,唯一的儿子都丢了,顾青仍旧满心扑在部队里,一趟都没有回过s市,如果不是铁骨铮铮的严母,这世上又有几个女人能在那样的情况下下得了那么重的手。
秦百岳倒是没动手,只是也暴怒至急,把秦亦灏在部队里关了整整一年去学着长记性。那是秦亦灏和父母呆的最久的一次,不过若不是他天生聪慧过人,重新入学后连跳数级,缺了一年的课,怕是要迟些日子才能毕业了。
十 三岁那年,初三的秦亦灏把同年级的三个男生打的住了院,他读的是半封闭式贵族学校,从小学一年级到初三,从来没有人来给他开过家长会,没人来看过他的运动 会比赛,老师有事要请家长,秦亦灏永远都是一句没空,那三人嘲讽他是没人要的野种。愤怒的学生家长直接堵在班门口逼着他下跪道歉,然后秦亦灏把家长也给打 了。
直到秦亦灏被全校通报退学,消息才传到了秦家,老爷子连同恰巧归家的秦父秦母一出面,原本正叫嚣着的人全部闭 了嘴。从来都是勒令秦家子弟低调不许搞特殊主义的秦老爷子那次罕见的动怒以势压人,校长正战战兢兢的在一旁解释,顾青已经当着全校师生的面狠狠的甩了秦亦 灏一巴掌。
“孽障!还不去给人家道歉!谁教的你出手伤人!”
那次顾青铁面无私的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亲儿子骂了个狗血淋头,直到反应过来的秦老爷子暴怒的呵斥住她,顾青才收了高高扬起的手。
似乎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秦亦灏再也没有从年初就一遍一遍的问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岁的小叔叔,他们快回来了吗?一直问到年尾。
“年少轻狂的时候什么都敢做,连年长自己那么多的学生家长都敢打,现在想想也的确太不像话了些,也是父亲那年关禁闭的时候训的严,不然该进医院的就不是他们了。”
可是又有几个父母会把面子看得比天大,孩子给他们丢了脸,所以也不管缘由,先严惩了表明自己的公正,哪管对方几个大人是不是也打了你的孩子?
秦亦灏回忆童年趣事般饶有兴致的讲着,可也许他的童年作为亲生父母的顾青和秦百岳参与的实在是太少了些,以至于从头到尾都没能答上来一句话。
秦亦灏走前态度温和的对着顾青和秦百岳道:“我的生日是十月初九,算起来虚岁也有二十九了,婚礼的时候司仪怕是会问到这些,万一答不上来可让人看笑话。”
过了很久很久,秦家大厅里都没有人说话,顾青怪秦亦灏性格乖戾,怪他目无尊长,怪他不服管教,怪他总是冷漠的和她对立,可今天秦亦灏可算是态度友好,语气尊敬,甚至还低下身段的主动送了礼物赔礼道歉,但她竟然没有一点预期中胜利后的满意和爽快。
多少年来了,他总算第一次主动低了头,可从不觉得自己有做错过的顾青,此刻却心情压抑到近乎惶恐。
“我是对他严厉了些,可男孩不管教的严格点,很容易就走了歪路。”顾青也不知道自己在跟谁解释,她的背脊依旧笔直,可语言却又显得那样苍白,“慈母多败儿,况且我们又都那么忙…”
“既然忙,就不要再插手亦灏的事,你以前没管过他,他现在也不需要你再管。”秦老爷子的声音有些疲惫。
“我…”
顾青想说话,秦老爷子却哑着声音打断了她,他像是一时间又老了很多,脸上的皱纹都快叠到了一起,说出的话却让众人心中齐齐巨震。
“其 实当年你第一次对亦灏动手的时候我就和百岳谈过了,你的心太冷,秦家住不起这样的大佛,与其这样闭着常年连家都不回,倒不如分开了清净,只是那时候百岳没 同意,亦灏也没同意。现在我还是那句话,如果要过就好好的把家过好,如果实在不成,你还是走吧,我也没几年活了,经不起大折腾,也不想再看到亦灏重复你们 两个的悲剧。”
“老爷子,我也都是为了秦家着想才…”
顾青脸色惨白的看着秦老爷子,老爷子决绝的话让她整个脑子里一片空白。
秦百岳吃饭的时候一直在喝酒,秦亦灏说的越多,他喝的越快,他怎么会不知道当年自己错的有多离谱?可听到儿子玩笑似的讲出来,心脏还是像被一直大手紧紧的攥了又攥,愧疚快要把他彻底击垮了。
“我同意亦灏娶姜衫,这两天我会亲自去见她一面,秦家不能薄待了人家。”
顾青艰难道:“秦百岳,你…”
秦百岳双眼通红的逼视着顾青,“为了面子,为了家族繁荣,为了好听的名声,为了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我们两家当年是联姻了,然后呢?还不够吗顾青?我们欠他的!如果你觉得他娶姜衫丢了你的脸,你但可以离开这个让你丢了二十多年脸的秦家,算是我对不起你。”
顾青身子猛的晃了晃,被这么当面拆台打脸,她却连一分要强势的讽刺回去的力气都没有。
顾青茫然的看着秦家三位权势滔天的男人,他们脸上均是让她心头发凉冷漠和敌视。
但他们绝情的话和伤人的态度都不是最让顾青难以接受了,她最难以接受的是她意识到自己那么多年似乎真的做错了,错的离谱,错的连愧疚的资格都没了。
姜宅
秦亦灏回来后,姜衫围着他看了又看,却怎么都从他脸上看不出丝毫端倪。
“没 吵架吧?有没有照我说的送了礼物低头道歉?那可是你的亲生母亲,多说说软话哄哄,你们的关系还能差到哪里去?”姜衫嘟嘟囔囔的不停絮叨,“哪有母子间处的 仇人似的,她可能看上去严厉,可你一直不理她,她心里肯定也很难过,女人嘛,多哄哄总没错。还有你怎么又回来了,我说了我一个人在家没事的,你们那么久没 见,也不在家里多陪陪她,多不好啊。你怎么不说话?不会真的又是不欢而散吧?”
说到后来姜衫面色变得忧心忡忡的。
见到这样的姜衫,秦亦灏冷凝的面色不经意的柔和了些,这个傻女人,她的那些手段对顾青这样的人根本不会有一点用处,她的心早已经硬成冰了。想让顾青的态度松动唯有让老爷子和父亲亲自出手,可明着对立起来又不符合姜衫的要求,也唯有用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了。
秦亦灏早对一双父母没了半分感情,一晚上用苦情的往事不动声色的攻心已经让他厌恶至极,又怎么愿意再强忍着住回去接着周旋?
可这些他却绝不会告诉姜衫,秦亦灏做出一副勉强的表情,佯装无奈道:“都照着你的吩咐做了,礼物也送了,好话也说了,放心,没闹什么不愉快,只是放心不下你才赶了回来,都这么晚了,你这是要狠心的要把我再撵走?”
姜衫狐疑的看着他,努力的分辨他话的真伪,秦亦灏知道这女人有多精明,多说多错,慵懒的把她搂到怀里,毫不犹豫的转移话题,“倒是你,我没在家你有没有好好吃饭?”
姜衫最近孕期反应厉害,吃什么吐什么,晚上忍着喝了半碗粥就再吃不下别的,秦亦灏这么一问果然把她的注意力转移了过去,姜衫心虚的垂着眼,“当然吃了…”
秦亦灏一看她这幅表情就知道他不在的时候她铁定又没好好吃东西,可他也知道她吐的厉害,虽然心里怨她不爱惜自己,却到底没忍心责备,大掌一伸握住了她的手腕处。
“你身子虚,再不好好吃饭,小心贫血。”
看着皱眉数脉搏的秦亦灏,姜衫别扭道:“你还真准备每天记录脉搏数呢?不是刚做过检查吗,那中医肯定是糊弄你呢,你别信他。”
姜衫吃不下饭,怀了孕又不能吃西药调理,秦亦灏带她去看了个有名的中医,那白胡子老头开了几服声称据对不会伤身体的中药,又嘱咐了秦亦灏每天把姜衫的脉搏数记录下来,秦亦灏不放心姜衫吃中药,数脉搏却数的勤快。
秦亦灏越数眉心皱的越紧,横了姜衫一眼示意她别说话,可天那么热,秦亦灏贴的那么近她实在热的慌,扭来扭去的催他。
“好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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