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修厂里,那个瘦高个哈哈笑道:“我跟你们说,开这种两箱车的人,一般都是江东小白领,球都不懂一个,只要四个轱辘还转就行。”
麻脸胖子嘿嘿直笑,“王哥你是没看到,刚刚那家伙围着车子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名堂,还一直笑眯眯的,看着挺高兴的。”
瘦高个得意的说:“那是。这些小白领一般都要个面子,里面好不好无所谓,只要把外车况收拾好就行。”
“哈哈……”
就在两人一唱一和时,汽车肚子里传来一声惊疑:“王哥,刚刚那个车主又回来了。”
靠在车门上的瘦高个转头一看,大门口进来了一群人,男女老少都有,个个穿着正装。还有个小年轻,手上捧着个大圆筒照相机,对着汽修厂里里外外拍个不停。
“停停停,你们干什么的?”瘦高个一看,赶忙扔掉手中的烟蒂,朝领头的段宁怒气冲冲的走去。
“这是私人场所,谁允许你们进来的?”说着瘦高个挥舞着手臂阻挡那个小年轻拍照片。
“不要拍了,再拍我就打110了。”
段宁用手一拨,把瘦高个拨到了旁边,伸手冲身旁精神矍铄的老头虚引道:“李主任,这边请。”
几个人拱卫着老头来到了汽修厂里,那个手拿照相机的小年轻、对着油污横流、破墙烂窗的厂房又是一顿“咔咔咔”。
瘦高个摸不清他们的来头,也不敢再强行阻拦了,拿出手机拨打了出去。
这边段宁领着一群人来到了后院的“高尔夫”旁边,把车门以及引擎盖全部打开。
“吴记,你看这几个气囊,都是修复的,但根据维修清单显示,他们用的是原装进口的。”
段宁从后备箱找了把螺丝刀撬开方向盘,里面气囊“嘭”的一声弹了出来。
“吴记你看,这哪里是原厂新气囊,分明就是修复的。”
“赵工,你是玩车的行家,你说一万五千公里的车子需要换正时皮带吗?”
“孙书记,你看这个大灯,根本就是水货,但这家修理厂标价却要一千。”
说着段宁把维修清单还有收费单据都拿出来,放在发动机上给那个年轻的“吴记”拍照。
“咔咔咔咔”
段宁话虽简短,可却字字诛心,把不远处三个修理工听得面面相觑,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脑门上冷汗都出来了。
就在这时,那位吴记笑道:“谢谢段先生给我们提供这么精彩的社会新闻,等出小样后,我会先给你发一份,要是有什么遗漏的还请你及时通知我。”
段宁跟他握了一下手说:“好的。”
一行人看也看过了,临走时那位李主任说:“小段啊,是我们工作没做到位,才让这种丑恶行为在光天化日之下发生,我代表区里向你说声抱歉。”
段宁谦虚道:“没什么,打击犯罪,人人有责嘛。”
……
看到一行人走远了,那个瘦高个傻眼了,结结巴巴的说:“这…这怎么…怎么还扯到犯罪了?”
就在这时,身后修理厂里传来汽车“嘟嘟”声,几个人一窝蜂的跑了回去。
厂房里,一个高平顶男人正从奥迪车里下来,远远喊道:“王三,你小子慌里慌张打电话给我,人呢?”
瘦高个苦着脸上前说:“老板,他…他们走了?”跟着瘦高个把之前一帮人的对话,一字不落的说了遍。
高平顶老板听完后,气得脸都变色了,大骂道:“你们他么脑子有屎啊,三个大活人,就这么杵在那里看他们拍照,不会拦着吗?”
“老…老板,我们不敢啊。那几个人一看都挺有派头的,我怕万一再……”
高平顶老板气得狠狠拍了一下奥迪车门,喊道:“快打电话联系那位车主。”
说着这位老板又坐进了车里,翻出手机通讯录,拨打了电话。
“喂,王所啊,你知道区里有哪位姓李的主任吗……对,大概七十来岁。”
“行,麻烦王所了,改天请你喝茶。”放下电话,这位高平顶老板脸色变得铁青。
这位老板叫“冯修勇”,这一片出了名的“坐地户”,土生土长的江东人。在徐宁区这一片,人头非常熟,方方面面都认识几个人,要不然也不敢玩这种“捣糨糊”的手段。
正因为在社会上混老了,冯修勇拎得清什么人能狠宰,什么人不能碰,还有哪些人要供着。
原本冯修勇以为段宁就属于能很宰的那一类,没想到居然还是个狠茬子,直接把区里曝光台还有几位领导请来了。
正如段宁所说,这件事可大可小,说穿了就是以次充好、赚取大额利润差;但要是被人上纲上线,说他们是骗取保险费,那可是要吃官司的。
冯修勇越想越觉得不好,万一再把以前那些手段一块牵连出来,他真的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瘦高个举着电话过来了,“老…老板,那个人不接电话。”
“把号码给我。”
冯修勇黑着脸用自己手机拨打了出去。
……
距离修车厂不远的一座天桥下,段宁正给“李主任”、“赵工”、“孙书记”等人发“演出费”。
原本谈好了,不需要他们说话,“吴记”跟“李主任”自己加了两句台词,看样子效果不错,段宁一开心,一人多给了50。
前后二十分钟,也不要说什么话就赚了150块,几个人都非常高兴。那个吴记笑呵呵的说:“赶明再有这种好事,一定要通知我。”
“哈哈,一定一定。”
跟几人挥挥手,目送着他们走远。这时兜里的电话响了,段宁拿起来一看,正是上午给他打电话的那个号码。
就这么站在那里,一直等挂机,然后默数着说:“1、2、3、4、5……”
“嗡嗡……”手机再次震动起来。
段宁笑了,翻开手机拿捏着语调问说:“哪位?”
厚重的声调,平缓的语气,那种强烈的自信透过话筒传递了过去,让手机里的声音不自觉就低了三个度,“段先生你好啊,我是修理厂的负责人,我叫冯修勇。”
“……”
段宁没有立即出声,给对方施加一点心理压力,然后明知故问的说:“冯先生,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吗?”
“段先生不好意思,今天的事情就是个误会。那几个修理工偷奸耍滑,我已经严厉批评过他们了,保证下回不再犯。你看你什么时候过来,我让他们帮你重新弄?”
“不用了,我已经找好修理厂,等下就去拿车。”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
演戏演全套,无论冯修勇怎么说,段宁都坚决要把车开走。
冯修勇看着他点火、挂挡、倒车,纠结了好一会才撵上去,拿出厚厚一沓钞票扔进了副驾驶。
段宁“惊讶”的说:“冯老板,这是做什么?”
钱都退了,话当然要挑明了说,“段先生,我们技师的水平有限,没帮你把车修好,这个钱当然不能收。”
“不行,我不要这个钱,你快拿走。”段宁说着就打算把钱扔出去。
他越是不要钱,这位冯老板越是认为他底气足。
好说歹说、外加各种道歉扮无辜,最后就差让人抬着四个轱辘把车扔出停车场,段宁才不情不愿的拿钱走人。
看着车尾灯消失在门外的大马路上,冯修勇终于长长的舒了口气。
后面那个瘦高个迟疑着说:“老…老板,万一他把这件事再捅出去怎么办?”
冯修勇脸上谄媚的笑容不见了,转头冷笑着说:“钱全部都退了,他爱找谁找谁去。”
“要是他不承认呢?”
冯修勇没说话,抬手指了指墙上新安装的摄像头,转身进了修理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