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没有名字的公园坐落在开市的西边,背后就是一条环城公路,在开市的市民看来,只有环路内部的区域才叫做城市,而外面都属于郊区,尽管这和行政区划大相径庭,但是这种说法的可靠性从这座公园的客流量就能略知一二。
仅从设计上说,这里还是很不错的,有假山,有水池,有成片的草地,还有一处喷泉广场,周围排着一圈长椅,供游人们休息。但是愿意光顾这里的市民实在太少了,一来这周围几乎没有居民区,二来这里长期传出帮派械斗的消息,早成了著名的约架地点。而此时已是黄昏,差不多是殴斗要上演的时间,这里没有地平线,日头向着灌木丛构成的“树平线”落去。
“咱们是不是来的太早了?”邛思像往常一样穿一身白色的运动服,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右手托着下巴,手肘支在腿上,左手里攥着一角灰白色的三角巾,不时地举起来在眼前晃悠两下,再放下去,继续出神地望着前方。
“还有几分钟了,别急。”桀氪坐在他上方的树枝上,平静地回答到,但是在他紧握的双拳中,已经满是汗水,好久不做这种装门面撑场面的事儿了,他心里也没有底。
“我一定要蒙这个东西么?”白色三角巾在空中挥舞了几下,然而他的主人并没有移开自己的目光,尽管他也不知道到底在看哪里。
“那你要是想带个白墨镜也行。”树上传来略带讥讽的回应,声源的位置明显已经发生了好几次变化。
“你是在找鸟窝么?”白衣少年略显气愤地说道,把被震落的枯枝从脑袋上摘下来。
“只是找个结实点儿的树枝,用不着鸟窝那么温暖舒适的东西。”桀氪毫不在意对方语言上的反击,很快地岔开了话题:“准备吧,就要到点儿了。”
“你觉得对方会准时来么?”邛思站起身来,眯起眼望向西边,太阳正要落山,夕阳的光辉照射在地上,树上,身上和云朵上,形成美妙的色彩。再看向另一边,这时间上已经没有多少游人,尤其是这座地处偏僻像荒郊野岭一样的公园,早就是空荡荡的了,入口处正对着的公路上适时地掠过一辆公交车,提醒他们还没有离开城市。
“来了!”站在高处的桀氪正要开口,恰好望见了两辆黑色的面包车停在公园门口,车门随即被推开,几个青年簇拥着一个光头纹身的大汉下车,向公园里走来,其中两人各自拎着一个提包,也不知装着什么东西。
“呼……好紧张啊,你先上?”邛思站起来跺了跺脚,把匆忙地把白色三角巾蒙在脸上,只露出双眼,然后发动异能,沿着一块圆形的地砖转了一圈,一时间形成了好几个幻象。
“我先……你干什么呢?”
“看看效果。”
桀氪继续盯了几秒钟,才明白过来,邛思利用速度造出幻象,从而能看到自己的样子,这可是一种新鲜的玩儿法,至少桀氪从来没想过,此刻看到他,也有模有样的学起来,在自己对面形成了一个虚影。
“可是你为什么要转圈呢?”满意了自己的形象之后,桀氪停了下来,看着正往草丛里躲的白色背影,不解地问道。
“我跟你的能力不一样,转圈好控制,来来回回的对身体损伤大。”
似懂非懂的桀氪没有再去思索,在他的感知中,对方一共有十一个人,已经离这片小广场很近了,他戴好墨镜,闪身坐在了喷泉中央的雕塑上,等着这一时刻的来临。
锦豹子大口地呼吸着公园的新鲜空气,每天奔波于各种娱乐场所的他已经好久没有来这种僻静的地方了,今天来的目的可能散心的成分要大于约架,要不然他也不会理会乐乐酒吧那样的小角色。他的弟兄们虽然没有龙腾背后的势力大,但那几十口子也不是一般人,不敢说走遍开市都有饭吃,在酒吧街附近还是饿不死的。
“豹哥,是那小子么?”身边的一个喽啰打断了锦豹子的思考,他停住脚步,向前看去,一个一身黑衣的小青年正坐在喷泉中央的雕像上,黑色的墨镜掩盖下,看不出他目光朝向哪里。
“小子,快点儿滚下来说话。”锦豹子可不管是不是他,反正位置对了,时间也对了,就算是个碰巧出现在这里的路人,也得办他,何况这人还穿的这么嚣张,一看就是没什么本事的入门者。
桀氪藏在墨镜下的眉头皱了皱,一个翻身从雕像上跳下来,在早已干涸的水池单手一撑,越过了喷泉池边缘的石台,来到了石板铺成的广场上,站定身形,打量了对方一番,才淡淡地开口道:“你就是锦豹子?”
这一套动作桀氪凭借身体素质是完全做不出来的,别的不说,仅仅是从那个不足两米高的雕像台子上跳下来,他也要犹豫好久,准备一会儿,才敢放低身形慢慢地坐下来,先伸出腿把重心再放低一些,再蹭下来,还不能保证平稳落地,更别说接一个单手空翻跃出去了,刚才的表演完全由异能完成,而为了这个动作他已经练习了快有一周了,为了看起来真实一些,全程不到3秒钟的动作,移动的距离也不过几步远,却足足填充了几百次次瞬移,强度甚至超过了同时维持十几个幻影。尽管这段时间已经对自己进行了充分的训练,并且取得了很大的进步,但此时表演落幕,演员却绝不轻松。
“是我。”显然对方被这一手震慑住了,锦豹子的语气也凝重了不少,应了一句之后,竟然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还请豹哥稍等,我家小姐马上就到。”看见自己的演出有了预期中的效果,桀氪心中有些得意,抬手看了看表,有模有样地说道,神态表情活像一个中世纪的英国管家,安顿来访宅邸的客人。
听到小姐这个词,锦豹子心中的弦又绷紧了一些,通常干他们这行的没有几个女的,即便有,大多也是靠着真正有实力的大哥宠爱,其他人才不去动她,一旦有一天失宠了,那便是树倒猢狲散,再没人跟着她混,没人找她报怨报仇就算好的了。但若真是靠自己发家的,必定是心狠手辣,绝不是他这样的小头目能抗衡的。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对方人手不多,他们还能在气势上压制一下,争取一些谈判的筹码。
可他万万没想到,人数优势正是对面的主打思路,并且在设计思路时,针对的是他们上次出现时的人数,而非今天的。两边的草丛中开始发出树叶被拨弄的窸窣声和枯枝被折断的清脆声,三十多人跨过灌木丛,来到了原本空旷的广场上,锦豹子强迫自己不要后退,站在原地注视着这些突然出现的人,由于他这边面朝太阳,落日的余晖掩映下,很难看清这些人的脸,只能看出其中大约一半人身着黑衣,带着墨镜,另外的则是一袭白衣,口鼻以白巾蒙住,所有人都在广场边缘停下,或坐在长椅上,或两两勾肩搭背站着,而面前的人也点点头,向后退进了人群。
有个想法突然涌进了锦豹子的脑袋,他曾经跟过的大哥给他讲过,大一点儿的帮派都有分会或者堂一类的分支,而眼前这两部分人明显是一伙的,穿着却又明显不同,也许……不对,他们说的老大,或者说他们叫小姐的那个人呢?
想到这里,这个小头目下意识地向前看去,夕阳正在以目力可以分辨的速度落到天际之下,好像一团火球渐渐坠落,熄灭,不,没有完全熄灭,那是……
一个全身包裹在红色披风中的人出现在那里,仿佛就是从落日中现身,步履缓慢却平稳地走向他,残留的几缕阳光透过远处的灌木丛缝隙穿过,播撒在那人行进的路径上,好像她是踩着缓缓流淌的熔岩,踏着剧烈燃烧的火焰而来。
巨大的压迫感使得锦豹子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这个还看不清面容的人身上,也许这就是他们所说的“小姐”吧?一时间他不知道该干点儿什么,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那人稳步绕过喷泉,来到他的面前,此时太阳已经完全落下,他才得以看清来者的面容。
这是一名短发的女子,深红色的斗篷高领将口鼻尽数遮掩,只留下一双冷峻的眼睛,若即若离地看着他和周围的人,其他地方并没有什么特别,而此时再看她的脚下,并没有真的踩着火焰,锦豹子这才摇摇头,清醒过来,刚才不过是阳光的效果,他怎么会产生这样胡思乱想的印象。
可等他终于可以把目光移到那三十来个衣着统一的青年,却发现那些人此时已经按衣服颜色分为两拨,整齐地站在水池的后面,两个穿白衣的不知什么时候卸开了一个长椅,看似很轻松地抬到面前这个神秘女子的身后,然后迅速地跑回了自己的位置上,而这个明显是他们首领的小姐既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看,就那么自然地坐下了,然后才首次将目光定在锦豹子身上。
“阁下可是锦豹子?”莫妲平静一下自己的心情,尽量装出正常聊天的语气,据说真正的老大都是这样的。但这只是做个表面,既然这回是异能者出动,那么主要还是动用异能。
“是我。”锦豹子也不是第一天出来混,对面造的那些势都是给他看的,他也懂,此时双方开始规规矩矩地对话,那他也是应对自如。
“前一段劳您照顾乐乐酒吧,小女子这厢先谢过了。”口中说着感谢,可莫妲身上没有一点儿动作,甚至都没等对方作答,就继续说道:“如今既然我从那边回来,也不敢再烦劳豹哥,今后酒吧有什么事儿,小女子就自行解决了。”
开门见山,锦豹子没有想到对面的策略转换会如此之快,之前还是舞刀弄枪,耍足了威风,此时管事儿的刚刚出现,就直奔主题,让他准备好的场面话都说不出来。可他也不愿意就这么认输,既然对面已经挑明了,那他也明着对,说不好就打,打不好就再叫其他兄弟都来。
可还没等他开口,一种危险的感觉猛地窜上了他的心头,这种感觉熟悉而又陌生。熟悉,是因为曾经因为有这样的预感救过他的命,陌生,是因为已经好久都没有过这种感觉了。很快他开始心慌,腿软,甚至能感觉到脑门上冒出虚汗。但他仍然稳如泰山地站在那里,尽量平静自己的声音和情绪,强做镇定道:“哼,你们酒吧那帮小子,年纪轻轻,不懂规矩,下手又没轻没重。不过既然有个懂事儿的人管着,我的弟兄们也没受什么苦,那天的事儿就过去了。不过今后若是再翻出什么浪花来,那别怪我锦豹子插手。”
“豹哥照拂,在下铭记。”看到自己的计谋立刻取得效果,莫妲才简单地叠手算作行礼,虽然对刚才的这段话极为不满,但仍比不上心中的喜悦。
“那兄弟们就回去了,不知这位小姐怎么称呼?”
“家里大都嫌我脾气不好,给个火女之称,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豹哥若不嫌弃,也可依此叫着。”莫妲站起身,身后的椅子又被立刻抬了回去,摆明一副送客的架势。
“火女,那我锦豹子就告辞了。”额上的虚汗还没有落下,锦豹子不敢多留,转身招呼从头到尾没敢有动作的手下喽啰们走出了公园。当听到汽车远离的声音之后,桀氪的所有幻影最先消失,本体瘫坐在长椅上,大口地喘着气,而邛思见此情景,知道他已经确定了对方全部离开,也停下异能,干脆翻过灌木丛,躺在了枯草地上。
“喂,你们两个,也不去侦查一下就露出原型啊。”莫妲听到身后的动静,转过头来,原本计划中规矩的两排人马此时只剩下两个累得只剩半口气的人。
“我在树上……看着他们都上车的。”桀氪勉强挤出一句话来,便不再作声,刚才显然消耗了他太多的异能和体力,尽管这几个月来一直没有停止锻炼,可是如此大的消耗还是让他筋疲力尽。
“邛思,你没事儿吧?”几乎没有消耗的莫妲撇了撇嘴,转而向草丛里喊着,可是里面没有传来任何回应。
不会是累死了吧?莫妲一边想着,一边坐在喷泉水池边上,把披风拉下来透透气。虽然出力不多,但她可是今天当之无愧的核心人物,如果没有她,那么无论如何都要走武力征服路线,那就只能靠那两个人来完成了,难度大增不说,之后可能会引来更大的麻烦也说不定。
最初桀氪和邛思只有一个简单的计划,用人数压倒对方,能吓跑就吓跑,吓不跑就打,而且打起来比较混乱,更不用怕暴露异能,要比站在那里轻松多了。不过莫妲对于自己能力的新用途使得避免使用暴力的成功率上升,做法在她看来也很简单,以她的异能给对手“升温”,从而给他们造成心慌的感觉,同时额头冒汗,让他们误以为自己是害怕了,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目的。
这一能力的消耗不大,但是操控起来却很有难度,万一控制不好把人点着了,哪怕是蒸发到脱水,都会让事情变得更棘手,好在她经常与桀氪“斗法”,对于自己能力的掌控程度已经达到一定的水平。而且此次会面的时间和地点都是精心挑选的,正好借着落日的余晖,既能做一些影像效果,又可以趁着逆光掩盖分身的长相,邛思倒是蒙上了脸,但是桀氪只是带了墨镜,要是光线适宜,很容易看出来这些人长相都差不多,那可就要露馅了。
“邛思?”再喊一声,还是没有人回应,莫妲扭头看了看那边的灌木,已经被折腾出了好几处明显的缺口。可要说他也确实很卖力,至少要比桀氪费劲得多,瞬移异能本身就是离散的,可以以任意顺序分布自己的幻身,像今天这样的范围对于桀氪来说已经不算大了。可邛思不同,他的急速移动是连续的,要想形成分身效果,必须频繁地发动和中止异能,在需要产生幻影的地方停下,然后很快地发动异能前往下一个地点,所以他必须按照一个顺序移动,才能达到最佳效果,所以搬动椅子的时候,对他来说才是最费力的时候。但公园的长椅都是铁质骨架,对桀氪来说实在太沉,这个工作还非交给邛思不行。
“喂,你没事儿吧?”听到那边还没有动静,略微恢复了一些体力的桀氪此时也坐起身来,要不是这一段的锻炼,恐怕他仗着异能优势也撑不下来。而且越练到后来,多凝聚出一个能蒙混过关的幻影难度也就越大,尽管这一招适用于大多数场合,但恐怕不久之后,他的幻影数量将达到极限,他不知道那是多少,但是应该很近了。
“有人么?”这么久都没有回应,这让莫妲很着急,她看了一眼几乎走不动道的桀氪,连忙站起身来向邛思消失的草丛走去,面前的灌木丛几乎有一人高,尽管大部分被邛思的出场动作压坏了,但莫妲还是找不到可以让她敢于通过而不用担心衣服被划伤的路径,而就在她准备干脆绕进去的时候,从里面传出一声略带沙哑的回应。
“别光喊了,进来帮我找找,长椅上拧下来的螺丝我找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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