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信,将两边给联系起来,谁也没有心情再去争别的什么了。
知了在林中哗哗鸣响,喧哗出一种无人发言的寂静。
老人盯着白安看了半响,缓缓走过去,抓着他的肩膀,颤颤巍巍,刻着深纹的脸上满是认真:“从今天开始,我就当你是我亲孙儿……”
洪梆:“……”
白安淡淡扫过老头脸庞上的褐色斑点,肩膀一抖,将那只枯瘦却干净的手抖落下去,眸光清冷。
林远走过来,带着“难为你了”的目光,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洪博不在意的转身,声音依然沙哑低沉,像破烂的铜锣:“我把你当我亲孙子,那是我的事儿,你怎么看没所谓,总之,你这副身体,以后归我管了。”其中的淡定自然态度,却丝毫不作假。
别过头去,白安轻哼一声,面上依然冷漠,心下反而对这老头有点刮目相看。
如今能把性格坚持到这份儿上的,也不多了。
磨磨蹭蹭的,拉拉扯扯,几个人终是又回到了那个破旧的小院。
踏过土砌的门槛,那一瞬间,白安感觉,气温仿佛凭空的降了几度,与空调机械的冷气不同,这是一种明显的森凉。
手掌轻轻抚平衣摆,白安一路走进去,裸露的皮肤接触空气,有点凉。
偌大的房子,空空荡荡的,只有一排沿墙放着旧椅,灶清锅冷,笼着废墟之感。
全然不像一个住人的地方。
少年忍不住抬头,暗暗看了眼老人。
仍然脊背笔挺,仍然模样倔强,锋锐的刺人的眼睛里,却透着股沉淀久远的,苍凉。
白安突然就意识到,他与自己一样。
他无家可归。
猛的,他的心就软了下来,不那么抗拒了。
坐堂正中央,几把旧椅一拖,横桌一放,两人旁观,两人对坐。
洪老御医随性两指探出,准确的摁在白安的脉门上。
随即,他侧着半闭的眼,静静的沉默,只有一只手,稳健的在白安小臂上移动。
半响,他声色微微的变化了,转过眼来,带着些怀恋惋惜的模样,摇了摇头,叹:“悲伤肺,郁成癌。”
“你之前那身病,确实有先天原因,病灶的位置和你爷爷一模一样。”用喑哑的声音清晰的叙述:“但先天只是隐患,你们家这肺癌,一般致少要到中年才会爆发。”
洪老爷子静静的看向白安的眼睛:“你这肺癌来的这么早,大约是得自于悲郁交加。”
说起病理,这人的神态脾性,便与先前全然不同了。
医者风范,温凉淡定,不急不徐。
悲郁交加的,自然是原主,从记忆里体味过那种感情的白安,眸光微微起伏。
他嘴唇动了动,张口又闭上,心中叹息一声,最终却只是问:“您认识我爷爷?”
不由自主的,白安用了敬称。
“啊……”老人低着头,花白的头发被齐整的束成咎,神色里怀了点唏嘘,眉尖复杂又怀念的那么一皱:“认识。”复的又舒展开来:
“三十年前,我还是你们白氏医药的顾问,相当于半个背书人。”
这回,连一旁的洪梆和林远都惊了。
三十年前,两人都还是十岁上下的小孩儿,什么也不懂,也没听说过这些事。
实在想不到,这位孤僻出名的圣手,和白家,曾经还有过这等渊源。
“三十年前……等等!”林远忽然睁大了眼,面色有些震惊,有些不确定:“您与白老夫人……”
老人意外的瞧他一眼,面色寡淡,摇了摇头,不愿再说。
林远生生将心里的疑惑按捺下去,顺着他的意,闭口不言。
洪梆憋着张不在乎的脸,内里却是百爪挠心——他这位二爷,可是终生未娶的!
那老爷子将手一收,整了整袖袍,再看向白安:“那医院手术做的不错,没什么乱子,就是伤了身,你这副骨架子打里都是虚的,要好好调理。”
他执起桌上洪梆备好的小豪,添了墨,掀起手腕便落了笔。
黄精六钱、百合二两、川贝十三……
行云流水,笔锋嶙峋。
林远叹了一声:“好字!”
写完,搁笔,老爷子抬头目光又黏在了白安身上:“从明日起,我搬去你家住。”
洪梆:“!!!”
林远面无表情,满心震惊:“呵呵。”
当事人反应的最慢,白安整个的一脸懵逼:“……哈?”咱们什么时候熟到这情分上了?你都能一句话登堂入室!
然而不等白安反对,洪老爷子眼睛一眯:“你这身板太弱了,我出手,亲自去监督着你调理。”
林远一口答应下来,并表示了十分的欣慰和诚执的感谢。
洪老爷子俾倪了他一眼,似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向着门外望了望,回身淡淡朝着洪梆吩咐:“我这孙儿今天赶了不少路吧,他的身子骨折腾不得了,你去厢房里备两床被褥。”
又看看向两人:“天色晚了,今儿就留下住一晚吧。”
白安洪梆林远齐齐转头,望了一眼外头艳阳高照的天:“……”
您老这么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真的好吗?您想过这天的感受吗?
可事实是,面对都能以胡说八道来达成目的的洪博老爷子,谁也顶不了缸。
晚饭,老爷子亲手烧了一桌药膳,满院的香气都快透出去了。
皇宫里混迹过的老把式,再怎么暴脾气的,都有几手哄得了贵妃公主自动吃药调理的本事,这么一出,相当是御膳了。
吃饭的时候,几三个见识过不少山珍海味的有钱人,将脸埋在碗里就拔不出来了。
舌头都恨不得一起给吃了。
老爷子眯着眼睛,静静的看着白安,见他喜欢这桌吃的,混浊的眼珠里,也含了些欢喜的意思。
一顿结尾,洪老爷子将一块骨头丢到桌子底下,对趴在脚边老黄狗叮嘱:“以后,咱们又要搬出去。”他指了指白安:“这是我孙子,你要认识。”
那狗眼神轻描淡写的省略过了两个大人,放下口中的骨头,站起身来,矜持而认可的对白安点了点头。
被狗无视了的洪博和林远:“……”
白安一脸空白:这狗是成精了吧!
最后,面对舍不了的美食,白安最后一点坚持的节操也悄悄丢掉了。
为了这一口饭,天天和这老头住一起也值了,而且他也反对不了不是。
那就享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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