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权回到小吃一条街,便帮着老板收拾餐具,洗刷碗碟,打扫卫生。人多事杂,口中不时交谈几句,倒也知道了这处小吃铺来由。老板本姓叶,是本地人,觉得夜间小吃是个好买卖,便找人帮忙选了这个旺地做了起来,搭了个棚子,弄了一个铁皮炉子加上大锅,一张案板,七八张桌子。给他打下手的是他本家也姓叶,跟张权差不多大。两人实在忙不过来,一个要煎炒烹炸,一个要来回送。老叶也是断断续续雇了人,但都是干不了多久。张权一声打工,老板当时便允了下来,先应急再说。
夜市里人生鼎沸,几首粤语流行乐曲混杂着,分辨不清,捉摸不透。无端欢乐的人群拥挤着,一切被覆于虚无的表面下。路边排列有序的小摊,各式各样的物品,那并不宽阔的路在这时反而显得特别的井然有序。问询声伴随音乐声淹没了人群的欢笑,嘈杂吞噬了夜的宁静。老板最拿手的是沙河粉,接着便是牛杂汤。因占着地利,价格要高出许多,沙河粉加上牛杂汤要收上十块。不过叶老板倒是忠厚些,份量给的足。夏日夜间广州湿热,开瓶啤酒,从隔壁买些卤菜,沙河粉牛杂汤,也是一顿盛宴。
张权第一次打工生活便在异乡莫名其妙地开始了。他打工极为勤勉,不用老板吆喝,只把这生意当做自家买卖,来回飞奔。老叶小叶看了都是非常满意,老叶心里觉得这小子有点眼力劲。老叶干了多年,见惯各式人等,觉着张权很有些意思。忙忙碌碌大半夜,人渐渐少了,老叶便让张权回去睡觉,接着给了他二十块钱,说是今天的工资。张权连声称谢,把住的地方告诉了老叶小叶,说是如果有什么事情,就去找他,反正他暂时也不会走,只要是力气活他都能做。老叶小叶听后更觉得张权十分憨厚,当时小叶便告诉他天亮以后他们要去买菜,要他一同去,张权答应了,便回去睡觉。
到了小屋,眼见尚兵叶欢抱成一团,微微一笑。拿了盆杯,略微冲洗,便去睡觉。到了第二天早晨,尚兵叶欢醒来,转着脖子四处观望,犹在梦中。这便是到了广州?以后生活的地方?叶欢颇有些错乱,尚兵捏了捏叶欢椒乳,叶欢清醒过来,任由双手作怪,只是瞧着尚兵,想着我将来都交给他了?迷迷瞪瞪之中,张权也醒转过来,也不搭理两人,起身在逼仄的空间内锻炼了片刻,顿觉神清气爽。尚兵叶欢两人也起了床,尚兵学着张权练了片刻。三人梳洗完毕,叶欢便出去买了些包子回来,三人吃了包子,喝了凉水。
张权说道:“等会儿那个老板会带我去买菜。你们联系下张成国,让他帮着办证。如果不需要我们回去,我们就在这儿等着。”
张权瞧了尚兵一眼,对王欢说道:“你能管住他吧。记着,不要让他和别人动手,他不知道轻重。现在我们初来,搞不清楚状况,凡事忍耐为主。”
见到王欢点头,尚兵撇嘴,张权便又说道:“还要给师父和忆之写封信,实在不行发个电报。我已经问了地址。”接着把邮局地址告诉两人。
接着又道:“夜市生意很火,打工也不错。要是闲着不如去打打工,然后把了解的情况说下,看看以后我们怎么办。”两人应了下来,于是三人分开行动。
张权到了铺子,老叶已经开始打扫卫生。说是夜市,其实中午晚上都要做生意。叔侄两人围着铺子连轴转,这些年也积累了不少,算是小富之人。张权和老叶聊了几句,小叶也赶了过来。两人推着车子,结伴去买菜。小叶大号叶锦荣,正是好动之年,与张权一番交谈便热乎起来。
出了铺子左转,过了主干道,对面便有七八条巷子。小叶带着张权进了一个巷子,尽头便是桂花菜市场。进得里面,两人挑挑拣拣,眼见小叶与一众商贩极为熟稔,不多时便买齐了菜。出得菜市场,小叶便告诉张权,这周边都是批发市场,外地来的图个方便。吃了饭就去买服装布匹日用杂货,短途当天便返回,要是路途远的,便要留一晚上。要是买不到票,那个就耽搁久了。说到这时,小叶眨了眨眼睛,说他有办法弄到车票,赚的钱全归他自己,他叔叔也不会要的。以后要是张权他们买火车票可以找他。
一路谈着,张权有意勾搭,小叶城府不深,等回到铺子两人俨然多年至交。忙到中午,陆续有客人吃饭,小铺子便又忙碌起来。
踢踢踏踏一阵脚步声,来了四个衣着打扮颇为奇异的青年,只听其中一人喊道:“老板,一捆啤酒,四个炒粉,大份牛杂!”张权粤语听得一知半解,有些不知所措。
小叶见状,笑着说:“阿庆哥来了,稍坐,马上到!”接着翻译了一番,张权便拎着一捆啤酒送了过去。那个阿庆哥身材瘦削,十分精干。他应了一声,打开一瓶啤酒,便是一阵猛灌。老叶瞧见阿庆哥,打了个招呼,很快把河粉牛杂做好,亲自端了上来。
阿庆哥见状,笑着道:“老叶,我让你跟着一起干,你偏偏守着这个破摊子,也不知道能赚几毛钱。”
老叶讪讪,也不搭话。张权颇为好奇,小叶见了话瘾又犯,低声说了起来。阿庆哥也是本地人,也是逞凶斗狠之辈。火车站周边批发市场刚成立时,他便占了一个铺位,说是要改邪归正,好好做生意。但不知他这是个幌子,把铺位租了出去,有了点钱便纠集了十多个地痞流氓,有本地也有外地,都是不喜欢苦干实干,爱吃浮头食的家伙。接着便是收保护费,对本地人到好些,吃些白食,对外地人可是吃了还要拿,如果不给,那就刀斧伺候。警察倒也打击过,不过他们人中有人就是专门顶缸的,再加上他又是本地人,多少有些关系,收保护费便也成了气候。阿庆哥也是人精,知道不保险,不知怎的搭上了走私的路子,弄了许多服装过来,做起批发生意,倒也是风生水起。这保护费便不怎么收了,只是附近做生意的若是遇到麻烦,还是要请他出面帮忙,他的江湖地位又高了许多。听得大概,张权若有所思。
只听阿庆哥又接着说道:“你还打算继续干这个?天天熬死了,守着个摊子,也不知道什么是个头!”
老叶仍然笑嘻嘻地不说话,一旁小叶听了颇有些意动。阿庆哥一句什么时候是个头,确实要小叶听了怦然心动。他也觉得这日复一日的忙碌,过于枯燥无聊,想着一辈子都这样,也有些毛骨悚然,心有不甘。这时刚好火车进站,下了不少人来,小吃铺顿时人满为患。老叶招呼一声,连忙炒饭去了。张权和小叶也是忙得脚不离地,阿庆哥一行好整以暇,看着人来人往。
忙了两个多小时,中午这波算是过去了。阿庆哥等人还是没走,好像再等什么。不过张权倒也是看出些名堂来,老板和这个阿庆哥关系很好,很不一般,不然两者不可能那么随便,而且阿庆哥等这么长时间,也不见生气。想来大哥们都是在外寻欢作乐,要不就谋算点大事,坐上几个小时却也是奇怪。阿庆哥也是常来,不然小叶也不可能知道那么多,看起来老叶不大可能多说阿庆哥的事情,小叶也不知道怎么打听到的。
眼见的客人少了,三人又是一阵忙碌,碗筷洗刷完毕,接着也吃了炒粉牛杂汤。饭后,张权拿着盒子装了些炒粉牛杂,算是给尚兵王欢的午饭,等着闲下来便送过去。老叶小叶倒是觉得无关紧要,做餐馆生意的,没几个在意大肚汉。只要肯干,这些都是小事。
不多时,又进来两人,一人身材高大光头,满面凶狠,一人廋小精悍。张权瞧着两人,心里估摸着这两人大概都是三十四五。比起阿庆哥他们来,年级相仿。两人坐下,不待张罗,老叶便将啤酒牛杂河粉卤菜端了过去。两人一阵狼吞虎咽,风卷残云,片刻便吃了个精光。这时阿庆哥走了过来,坐在瘦小之人身旁,那瘦小者也不说话,示意那个光头大汉。大汉拿出个牛皮纸袋,递给了阿庆哥。
这时与阿庆哥一同前来的三人便站起来,走到铺子门口左右张望。阿庆哥接过牛皮纸包,在手里抛了抛,站起身来,与三人汇合走了出去。几步之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廋小之人说了句:“还是那么好吃!”声音沙哑,但中气很足,接着丢出一叠钱来,与光头壮汉也走了出去。
张权瞧得颇为有趣。心里思忖,原来老叶的小铺子还有交易的功能,怎么瞧着像是录像片中的镜头?老叶也不多说,招呼两人收拾。收拾完,老叶便支起一张躺椅小憩。两人收拾完,张权提着饭盒便要回小屋,小叶也跟了上来,说是要和张权走走,见见那个大块头尚兵。
走得几步,小叶又开始话唠。小叶告诉张权,阿庆哥走私了很多衣服,销路也是个大问题。他们叶家原本是个大族,有很多人在外地开枝散叶。像老叶便与许多外地叶姓人认识,阿庆哥和老叶关系算是发小,见阿庆哥要做生意卖服装,老叶便帮忙联系了外地的朋友帮忙。走私服装质量好款式也不错,很好卖,结果阿庆哥生意便做大了。像刚才来的都是买服装回去卖的,高峰的时候,每天都有两三批人,而且都是熟客。每次来都是在老叶这儿交易,老叶人名声极好,炒的河粉可谓美味,所以来得就多了。
张权故作疑虑,说道:“走私可是犯法的,不怕抓吗?”
小叶颇为鄙夷的看了张权一眼,道:“哈,这年头走私的可多了去了。不信你到批发市场转一圈,凡是新奇玩意,比如电子手表、服装、日用百货都是走私的。根本就没人管,也管不过来。要是被抓着,算是倒霉。但只要钱能留下来,蹲个两三年又可以出来继续干,很好啊!”
张权瞧了瞧小叶,小叶似有所感,说道:“我倒是想去,可是叔叔硬是不让,说危险。不过也确实危险,海上面风浪算是一个危险,还有就是遇到边防也麻烦,最狠的是抢生意有时候死很多人的。但是做得人还是很多,你到海边看看,有几家不干这个的?干了两三年,能赚一辈子小吃铺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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