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靳一川收到丁修托小乞丐送来的锦囊,——那是张嫣亲手缝制的荷包,那里面有他的止咳药,有张嫣的一片情意。他明白丁修是在用张嫣威胁他,丁修为人阴狠不输赵靖忠,为了令他痛苦什么事都做的出来,便顾不得二哥的嘱托,片刻间跑回张氏医馆。
扒上墙头,见张大夫独坐在梅树下,他喊了几声,不见回应,心道不妙,一个起落着了地。
他移步靠近张大夫,张大夫似浑然不觉,瞪大了眼睛,脉息全无。
这时,他听得一阵口哨,丁修抱着衣襟散乱、半裸着下半身的张嫣从屋内走了出来,抬手扔给了靳一川。
靳一川颤抖着去试探她的鼻息,还好,她还活着。
“我知道,江湖上杀医生都是大忌。但是我没办法,有人出钱买你的人头,很舍得出钱!”丁修加重了语气,道,“反正迟早要弄死你,刚好这次还有人出钱,我看……就不等了吧?”
丁修杀了张大夫,害了张嫣,靳一川此刻看向他的眼神里都是愤怒。
“你小子眼光不错,”丁修还在挑衅,道,“那个姑娘,很润——”
靳一川嘴唇渗出一滴滴殷红的血珠,他看着被自己咬出的血,一滴眼泪“嗒”的落在张嫣清秀的面庞上。他暴喝跳起,呼的一声,一阵劲风掠空而下,那样的眼神,几乎令丁修这样一个心早已冰冷如铁的刀客为之一震。月光泠泠澈澈的洒下,在丁修怔住的一刹,靳一川起步挥刀。面对汹涌而来的对手,丁修将刀尖浅浅插入地层,然后迅速后退,顺势拔起长刀。半月形的黑色光带一闪而过,“嚓!”兵刃相见,血光初现,鲜血从丁修的肩上渗了出来。绣春刀劈在了地面上。丁修知他小师弟哮喘病又发作了,道:“这么打你会把自己累死的。”
靳一川抹了一把嘴边血渍,道:“我就是把自己累死了,也要杀了你!”
他一个俯冲,白色的刀刃从地面直直刺了上来,丁修皱着眉头挥出了刀。靳一川一招夜战八方藏刀式,再次从地面刺上,丁修转过身体横刀砍向绣春刀,“磅!”更加剧烈的震动,使靳一川几乎握不住刀。丁修道:“你刚才这几招,师父可没教过我——”嫉妒和仇视又一次蒙蔽了双眼,他一狠心,也不再保留,刀势虎虎生风,每一刀都有开山裂石之势。靳一川动如猫,行如虎,刀力劲猛,招式绝断。两人游斗了近半个时辰,靳一川终究不敌,丁修上前一刀劈飞了绣春刀,刀背反弹,靳一川应声摔倒在地,动弹不得。
唉,真不中用。
丁修叹息道:“你病成这样,再打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咱们俩的账今天就清了吧。”
长刀一颤之下,靳一川便没了性命。
眼见丁修长刀提起,作势便欲刺出,靳一川虚声道:“放过……那姑娘……”
丁修一听,what?敢情还是个痴情种?
他趴到小师弟耳边,道:“如果师哥告诉你,师哥没杀那老头儿,也没碰那姑娘,你开心吗?”
靳一川心中郁结一散,更觉失了气力,想在临死之前再瞧上这斗了十几年的师兄最后一眼。
丁修再次提起长刀作势欲刺,见靳一川一副躺地待命的死样子,顿时失了兴致。
他对这个让师父偏心教导的小师弟有不满,却绝没有恨。尽管他们看起来已经形同陌路,实则依然是这世上相依的两头狼。相对的时候都恨不得咬死对方,却唯有对方才能真正懂得自己心里的苍凉。失去了哪一个,另一个都是孤单的。
他道:“不玩儿了!”收了刀,仰头对着苍茫夜色,开始思考人生。
这时,墙头多了两个蒙面黑衣人,手里举着火铳,靳一川嘶哑道:“闪开……”一把推开了还沉浸在哲思中的丁修。靳一川被霹雳弹击穿胸膛,倒地身亡。
“是不是你放走了魏忠贤?”
“是。”
“为什么?”
卢剑星无言以对。
堂上坐着的这位大人冷静睿智,话不多,不像是在审犯人,却气场压人,站在一旁的韩旷亦对他恭敬万分。
“魏忠贤身在何处?”
“小人不知。”
“谁指使你的?”
“无人指使,无人同谋,卢剑星一人所为。”
沈炼带着妙彤赶到张氏医馆时终究是晚了,靳一川的尸体横躺在梅树下,落了一层薄薄的雪被,那张年轻的俊脸,再也不会转醒。沈炼只觉自己四肢百骸再无半点力气,不由自主跪了下来,“二哥错了……二哥后悔了……”苍白而凌乱的发梢伴着雪水打湿在额面,所有的悲愤都化成了一腔悔恨,青泪纵横。
妙彤看到抱着双膝坐在屋外的张嫣,雪花染了发丝,冷清得动人。那个在一天内失去了家人、失去心上人的女子,让她仿佛看到了十二岁那年的自己,如果妙彤还有一个可以照顾她的沈炼,那张嫣还有什么?
她痴痴地喊着“靳爷……”,一念灿若锦,再念沧海吟。
荷包空绣鸳鸯字,梅树成阴对旧人。
沈炼颓然低头,垂泪道:“二哥后悔了!……”
后记
崇祯帝朱由检,少年天子初登大宝,心怀仁爱,他不愿赶尽杀绝而令身边无人可用,卢剑星人头落地之日,便是阉党一案终结之时。
万历三十八年十二月,败露出逃的赵靖忠死于一门江湖失传已久的功夫——走脉神针。
他至死不能相信,一个花甲年岁的老人家竟懂得这门邪异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