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宇浩从这个世界出来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感慨着：“真是厉害啊。更可以说是一种……嘲讽？”
    “怎么说呢？”他的妻子苏雨禾看着他，好奇地问道。
    “一开始的时候，我以为是极大富裕社会的真实写照。后来发现并不是……”
    “最杰出的天才正在饱受现实的磨难，而庸人们在娱乐中死去。这就是双子星世界。”
    苏雨禾拖着下巴，听他诉说里边的故事。有时候皱着眉头，有时候睁大眼睛，她是一名很好的倾听者。
    她总是会提出一些奇怪的问题：“这么说，你在里面学习过五年的时间，已经是辛几何的专家了？”
    方宇浩谦虚的说道：“也不一定，5年其实还算远远不够的，也没有接触过真正的数学圈子，可能水平也就一般般吧。”
    “那么，辛几何又是什么呢？”
    “啊，这个问题，不知道解释了多少遍，但是你肯定听不懂。”方宇浩想了想，他认为没办法通过正常人能够理解的语言解释清楚。
    “我也是上过高等数学的！”她不服气地说道。
    “你就学了一点高等数学b！还是个学渣！”方宇浩得意的目光扫视一下自己的妻子，非常不屑地说道：“等你了解了微分流形知识，包括知道什么是李群、李代数，然后学过黎曼几何以及同调知识，再来和我讨论这个问题。”
    苏雨禾踮起脚尖，笑嘻嘻地摸了摸方宇浩的脑袋，好像在摸自己养的巨大宠物，“学渣怎么了，学渣还不是生活的好好地？倒是你们这群学霸要去现实社会受苦受难！”
    她感觉自己丈夫从一名大艺术家，又变成了一名大数学家，心中莫名有点得意。
    方宇浩感觉自己妻子有点母爱泛滥，不知道是当了造物主的缘故，还是两人分别久了的缘故，“或许你需要生一个孩子玩玩……”
    “讨厌，才不要生孩子！”
    ……
    再接下来，方宇浩打算设计属于自己的“世界”。
    经历的越多，思考的也就越多，或许苏雨禾那种想法是正确的。历史上有太多的事件，证明人类这种生命本性并不美好。就如同只用砖头，没办法建造一座通天塔一样，使用人类，本身就没有办法构成最完美的社会。
    “人性没有办法经受任何考验，一个人面对如此险恶而又诱惑的世界，会毫不犹豫的揭下表皮，崭露原始的兽性。禁得起考验的，应该被称作‘神性’。”
    “所以，你已经由人类变成神灵了？”苏雨禾调侃着问道。
    方宇浩没有理会她的问题：“不过，没办法做到最完美，却可以相对完美，只要增加一些设定，就可以把原始而又丑陋的人性给约束起来。”
    他很快就想到了一个束缚“人性”的点子。
    为了这个点子，他还特地购买了一台价值三十万信念碎片的超级计算机，来模拟一个完整的世界……
    “我把它称作……思维透明型社会！”
    方宇浩的想法很简单，如果，每个人所有的思维，都会暴露在其他人的面前，那么，各种负面情绪是不是会更加收敛？
    ……
    方宇浩再次融入到整个社会中，包括超市、大排档、酒吧、夜市、市政府……大量人类社会的信息，被采集到了超级电脑中，自然而然地形成一整套算法。
    经过两个月的努力，所有的程序设置完毕。
    这个虚拟世界的人口大约12亿，科技水准以及工业能力和现实中的一模一样。不过在方宇浩的设置下，整个世界已经形成了一个统一的联邦，也就是所谓的“东星”联邦。
    但在某一天，一个疯狂科学家在实验室中泄露了一种生物病毒。人类感染了这种病毒后，脑域会产生一系列的变化，每个人都会多出了一个技能，那就是所谓的……
    “读心术”！
    “这个设定非常科幻吧？我的想法是，把所有的罪恶，全都公之于众。没有人能够说谎！”
    方宇浩走在安静的大街上，身边是他的妻子苏雨禾。
    通过读心术，可以“看见”苏雨禾满脑子的崇拜以及爱慕。
    好吧，其实他们俩一直玩灵魂游戏，早就已经心意相通了，就算彼此读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哪有那么简单粗暴的事？我觉得你这个想法不可行。说谎并非全都是坏处，而是人与人之间的一道保护屏障，你这样做，整个世界肯定乱糟糟的。”她脑袋里只是过了这个想法，就被方宇浩知晓。
    方宇浩也在心中思考道：“但有了读心术，交流起来不知道方便了多少倍，你不觉得么？如果人类真的拥有了这个技能，如果用在好的方面，交流的效率会大幅提升。特别是学术方面，某些数学家的论文也不至于没人看得懂了，学习的速度也能快无数遍……”
    “至于混乱，我觉得是暂时的。人类总不至于灭亡吧？”
    第一，是离婚率的大幅度飙升。某丈夫突然读出了妻子和其他男人苟合的事实；某妻子也读出了丈夫在想其他女人，家庭大批量解散，到处都是“噼里啪啦”摔玻璃、打架的声音。
    特别是婆媳关系造成的家庭矛盾层出不穷。各种亲朋好友反目成仇，混战一片。
    第二，是政府的大幅混乱。一开始还有媒体来呼吁民众不要慌张，专家很快就会研究出治疗药剂。结果到后来，病毒大规模传播后，自己已经乱成了一片。
    同在一个办公室，各种阴暗的想法只要在心中产生，就能被别人知晓，那还了得？所有的官员人人自危，政府办事处几乎处于瘫痪的状态。
    不过现在，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情况稍稍有所好转。
    因为这个读心术，还是有一点局限性的：只能阅读当前的想法，不能阅读别人隐藏在心底里的深层记忆。读心术的阅读半径大概在10米，如果用科学来解释，也即每个人都可以阅读空间中的“大脑电磁波”。
    一个人想要屏蔽自己的“脑波”也不是不可以，只要带上一个大大厚厚的全封闭金属头盔即可。
    “喂喂，你这样做，社会生产基本上停滞了！你看，他们全都在打架！”苏雨禾抿着嘴笑道。
    一名餐厅里的老板正在大声呵斥员工，因为这名服务员在工作的时候，产生了“往盘子里边吐口水”的念头，结果被老板发现了。
    “你怎么能在盘子里吐口水？！你知不知道，被发现后我要被吊销经营许可证！”
    “我只是想了想而已，又没有实际行动，难道我只想了想一下，还犯法了不成？！”这位员工委屈地说道。
    不过他心中却颇有不服，结果又被老板阅读了出来。
    “你给我滚出去！”两人一边对骂，一边指手画脚，眼看着就要打起来。
    很快，另外一些员工开始劝架。
    这下子老板更加火大了，因为这些员工心中什么想法都有，幸灾乐祸的有之，同样想吐口水的有之，恨不得老板被打死、破产的也有。
    “滚出去，全都给我滚出去！这个店我不开了！”
    这名中年男人歇斯底里地大骂着。自从有了读心术，生活简直一塌糊涂，老婆跑路了，店也开不下去了。
    站在一旁观战的方宇浩叹了口气，就这么短短几分钟，已经有好几个男人对他老婆产生了性冲动，真是……醉了。他也感觉，在这个世界，好像有点儿待不下去。
    就如此，街头的商店基本上停止了经营。只剩下几个大超市营业着，许多民众排队抢购生活物资，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交织成一片。
    “这个头盔也太厚重了吧，普通的摩托车头盔还不行，得全金属的。”
    “……足足有一二十斤的重量！”
    “昨天骂老婆心中龌龊也不对，做了三十年的人，还不知道人到底是什么样的生物吗？”
    “……真是个贱婢！操！”
    很快，大多数人投去好奇的目光。这人顿时面红耳赤，试图停止心中的胡思乱想。但这种停止哪里是人类能够做到的，就如同对一个人说，“不要想大象”，他偏偏就会去想大象。
    好在，想归想，大家却没有发生争执，因为附近有十几名警察正在维护治安。他们头上戴着厚重的头盔，倒是没有人能够读得出他们心中的想法。
    这些警察手拿电棍，特殊时期特殊办事，要是真的有人敢闹事，非得给他们一点好果子吃不可。
    方宇浩微微叹气，“走吧，走吧，过一阵子再来看。真是一塌糊涂！”
    苏雨禾狡黠地笑着：“瞧我说的没错吧。”
    方宇浩翻了个白眼，“人类总不可能会因为读心术而灭绝吧？我想，他们只能适应，总是会慢慢好起来的。”
    方宇浩始终相信，人类社会拥有自我修复能力。只要再过十年或者一百年，社会能够慢慢接受这个强制塞进来的设定，变成一个更好的文明。
    这一点苏雨禾倒是同意，人的接受能力应该不像想象中那么弱，理论上不可能因为这么点事而把自己坑死。
    “但是否会成为你心目中更好的文明，可不一定呢。”
    两人退出了这个虚拟世界。
    这一台超级计算机的模拟时间比例大概是1:100，也就是，现实中的1个月，里边已经过了将近8.2年的样子。
    方宇浩决心，先等待一个月再说。
    ……
    再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方宇浩闲来无事，认真写了一篇关于“辛几何”方面的数学论文。
    写论文这种事情，他已经做了好多遍了。不过这一篇还是有一点技术含量的，是他在“双子星世界”的博士毕业论文。
    写完之后，方宇浩直接将文章挂在arxiv上。这是个论文预印本的网络平台，有许多数学家喜欢在里边发掘新的内容。
    “怎么不投稿？”
    方宇浩笑道：“顶多只是自娱自乐而已……我又没什么名气，如果正儿八经的投稿，估计那些审稿人连论文都不会看一眼吧。而且这论文也不是什么非平凡的工作，没有太大的重要性。”
    闲下来之后，他又开始关注自己创造出来的“思维透明”世界。
    现实中的一个月，等于虚拟世界的8.2年，这样的时间理论上可以形成一个更加稳定的社会。
    果不其然，8.2年，生物学家们已经彻底败下阵，“该病毒无法被彻底治疗，而且大脑发生的改变无法被逆转”。
    大家只能灰心丧气的顶着“读心术”强行生活。
    如果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会读心术，那么这玩意肯定是金大腿；如果所有人都会，那么简直是一场噩梦！
    得知“读心术”的破解方法后，有一部分人开始戴着一个厚重的头盔行动，以屏蔽自己的脑波。但带着头盔，总归很不方便。又闷气，又炎热，视线隔着一层玻璃，说话瓮声瓮气的，再加上十几斤的重量，让颈椎病的发生概率呈几何级增长。
    许多人顶了一段时间，就有些承受不住了。
    除了戴头盔的人以外，还有一部分人已经变成了彻头彻脑的宅男。他们把自己关在家里，不进行任何社交，只是通过互联网与外界沟通。
    这些人极度惧怕自己的内心被人读出来，也惧怕与别人接触。这种感觉有点像脚盆国的低欲望社会。他们一天到晚待在家里，不找对象，不生育，少消费，在家中做一些简单的互联网工作以养活自己。
    但还有一小部分人，特别是年轻人群体，已经开始慢慢接受“读心术”的存在。
    他们变得更加坦率而又直接，将自己称为……“新人类”！
    这种感觉很难用一个词语形容这些新人类。这群人待人接物全都是客客气气的，就算听到对方心底里正在骂自己，也变得相当无所谓。他们会克制自己的思想，也要求别人克制思想。
    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已经洞察了所谓的人性，了解并接受人性本恶的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