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生意?
看着天子小狐狸一样的脸色,沈尚书不由得多了几分警惕,开口道。
“陛下若有事务,直接吩咐下来便是,何必要说什么谈生意?”
朱祁钰脸上的笑意越发浓厚,看着颇有几分不怀好意,道。
“沈卿不必如此警惕,朕这次,是代表皇家和户部谈生意,这桩生意谈成了,说不准以后一段时间之内,沈卿就不必为这银子发愁了。”
真有这好事?
沈翼心中动了动,但是表面上却依旧波澜不惊,道。
“陛下请言。”
然而朱祁钰却是指了指他手里的账册,开口问道。
“沈卿也看到了,你手里这本账册,记录了如今皇家经营的大多数铺子,朕将其称之为皇店。”
“这些铺子里头,买卖的都是些日常用度之物,但是店铺虽多,却缺了两样紧要的货物。”
皇店?
这倒是个新鲜事物,不过沈翼稍一转念头,便也能够理解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前番说了,皇家的用度和国库是分开的。
虽然每年的税收当中,固定有一部分会划归到天子的内库和两宫皇太后的库房,称为金花银。
但是皇家要体面,天子要养活后宫的一干人等,平时又要赏赐臣下,银子总是不够花的。
因此,从永乐年间开始,就陆续出现了所谓的皇庄。
说白了,就是天子的私田,由太监代管,雇佣佃户耕田,所得的钱粮尽归皇帝所有。
不过,皇庄的出现最开始只是偶然。
永乐年间的皇庄,前身是太宗皇帝为燕王时的王庄。
到了永乐后期,太宗皇帝为表天子无私之意,又将皇庄撤销了。
如今,这玩意又开始出现,则是因为今上也是藩王入继,郕王府之前还是有自己的私产的。
不过沈翼没想到的是,天子没有沿袭永乐年间的旧例,继续置办皇庄,反而是弄出来了这么个皇店。
大明终归是一个农耕文明,不管是士子乡绅,还是平民百姓,最看重的无非就是土地。
王振等人虽然是宦官,但是也购置了不少的田地。
应该说,这些田地只要加些人手管着,很容易就能够变成一个个皇庄。
似天子这等将田地倒手卖掉,去开什么店铺的行为,在民间是妥妥的败家子!
不过无论是皇庄,还是皇店,终归都是天子的私产,不算什么稀罕事。
相对于这个,沈翼更关心的是天子话里的意思。
将账册重新翻开看了一遍,对于天子口中的“生意”,他也心中有了底,道。
“陛下所说的,皇店所缺,可是盐,茶二物?”
自古盐铁茶马,都是朝廷管控最严格的物资。
马匹自不必说,作为军用物资,基本不会大批量的在民间流动,有太仆寺专门管理。
铁器这方面,朝廷选择的是从冶铁的矿石源头进行管控,把握住原材料,扼制铁器的生产和贩卖。
这两项上头,几乎都是很难打什么主意的。
真正在民间市场当中当做货物,大批量进行流通的,就只有盐,茶这两样。
大明实行盐引制度。
盐商凭借朝廷给出的盐引,才能到固定的盐场支盐,贩卖的时间地点以及数量,都有着详细的规定,以此来保证盐税的收入。
虽然盐法繁难不堪,但是因为盐是日常必须品,又都控制在朝廷手中,因此,还是有无数人巴望着想要成为盐商。
相对而言,茶法相对简单,基本上也是脱胎于盐法,但是管控的相对没有那么严格,只是禁止边境贸易而已。
对于户部来说,盐茶两项带来的收入,是除了田税之外,每年最大笔的收入了。
能够劳动天子亲自来谈的“生意”,也就只能是这个了!
对于沈翼的上道,朱祁钰显然很满意,点了点头,开口道。
“不错,正是盐铁二物,我朝实行盐茶官营,盐引,茶叶的大宗交易,都必须经过户部批准,授予许可,方可进行。”
“不瞒沈卿,朕打算在皇店当中,再开盐店和茶店,并设专人负责买卖。”
眼瞧着天子果然是在打这个主意,沈翼的脸色有点不好看。
想也知道,天子这所谓的皇店,是要交给宦官来打理的。
虽然说,对于户部来说,盐引在谁的手里都无所谓,只要能够按时按量缴纳盐税便是。
但是沈尚书不用脑子想也知道,盐引在普通的盐商手里,比在宦官的手里,要容易拿捏的多。
不过他也不是什么愣头青,不至于这个时候,就开口说什么天子与民争利的话。
憋着一口气,沈尚书开口道。
“不知陛下打算为这皇店,换取多少盐引,茶引?”
沈尚书盘算着,要是不多,自己匀一匀也就给出去了,谁叫面前的是天子呢。
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天子一张口,就道。
“盐引三万,茶引一万。”
啥玩意?
沈尚书差点就蹦起来了。
一引盐是三百斤,一引茶是一百斤。
大明一共有七个盐课提举司,下辖三十个盐场,每个盐场每年的产量,平均在十万引左右。
三万引盐,已经占到一个盐场整年三分之一的产量了。
茶引也差不多,大明如今茶的产量,大约是在每年一千五百万斤左右,一万茶引,也不是小数目了。
如果按照价值来计算,一引盐缴纳税银三两,给予灶户等成本三两,卖出价为六两六钱。
至于茶引的价值,比诸盐引要更加昂贵,
那么两万盐引加上一万茶引,可是动辄二三十万两银子的巨款。
沈尚书本以为,天子开个皇店,弄个几千引盐茶,闹腾个几万两银子就算了,没想到天子竟然弄得这么大。
就算是金口玉言,也不至于红口白牙上下嘴唇一碰,就从户部弄走二三十万两吧?
当下,沈尚书再也忍不住了,起身道。
“陛下,此非小数目,两万盐引,上万茶引,每年获利可有十数万两,此皆朝廷税赋也。”
“所谓四海之内皆为王土,陛下何必要与子民争利?”
“况如今国库空虚,各处都需用银,盐茶两项岁入,虽不及田赋,亦不远矣,望陛下以社稷为重,三思再行。”
眼瞧着沈翼终于是坐不住了,朱祁钰却还淡定的很,开口道。
“沈卿如此,无非是担心,盐引和茶引到了宦官的手里,会有损国家岁入。”
“既然如此,朕可以给沈卿下一道保证,这三万盐引,一万茶引,若是交到皇店当中,却致使国库税收有损,那么沈卿随时可以拿了朕的皇店过去抵债,如何?”
沈尚书一阵无语,心中忍不住腹诽。
您说的可真轻巧。
说什么拿皇店抵债,那可是陛下您的产业,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去拿?
再说了,就算是他敢去拿,朝廷丢得起这个人吗?
不过,看着一脸认真,信心满满的天子,沈翼也略略冷静下来。
天子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至少说明,没有打算赖掉原本应该上缴到国库的税银。
有这一条打底,沈尚书也算是能够放心了一点。
不过,沉吟片刻,他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起身拱手道。
“陛下,恕臣冒犯,即便有您金口玉言,臣还是不能答应此事。”
第二百五十一章:天子谋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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