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早从山上锻炼回来,刘青山便开车去公社接人。
因为去得早了点,人家那两位老师还没报到呢,他就招呼一声,先去野菜厂转转。
一大早,就有来出货的,这类大多是昨天采山回来的晚,来不及出售。
看到夹皮沟野菜厂门口,有村民进进出出,质朴的脸上都喜气洋洋的,刘青山心里也挺有成就感。
再瞧瞧对面,道北的家家康野菜厂,就一名门卫,在大门口晃荡呢。
嘿嘿,不知道何家康这家伙,能坚持多长时间呢?
虽然才开业几天,但是已经能瞧出一些端倪:夹皮沟野菜厂生意兴隆,人来人往。
而家家康野菜厂,却冷冷清清,门可罗雀。
事情就这么奇怪,明明两家的收购价格都是一样,可是这些村民,就不去家家康那边出货。
除非是外县来的送货车,偶尔有误打误撞,去那边售卖的。
可是收购这么点,还不如不收呢,收上来你就得加工吧,生产一两个小时就完事,剩下的时间,工人全都大眼瞪小眼等着。
眼瞅着自家的野菜厂,就这么半死不活的,何家康也愁得不行。
他想不通,更不理解:这些泥腿子,居然也看人下菜碟儿,气死人啦!
或许对他来说,这个问题永远都不会想通:越是这些平民百姓,越在意人品。
你何家康的名声,顶风都臭出去十里地了,谁还愿意搭理你?
刘青山闲着没事,就乐呵呵地跟那些采集山货的村民聊聊,了解一下各处采山的情况。
然后又叫来刘文娟,叫她拿着粉笔,在黑板上写通告,主要是收购羊肚菌和地皮菜的。
立秋之后,还能收一季羊肚菌,虽然产量没有春季那么多,但是聊胜于无,主要是带着收别的山货。
至于地皮菜,刘青山还是有信心的:靠着他的策划,以及维克多的奸商潜质,应该能打开一个全新的市场。
新开发的市场,第一个吃螃蟹,肯定能吃到撑。
当他重新转悠回公社,两位新老师都到了,一男一女。
女老师名叫刘英,本县人,梳着一条大辫子,透着一股爽利劲儿。
她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也不准备再补习,就当上民办教师,干上十年八年的,也能转正。
男老师是个高高瘦瘦白白净净的大男孩,戴着一副眼镜,刘青山瞧瞧他的衣着和气质,觉得应该是大城市的,不像农村出来的孩子。
一问之下,果然,男老师是燕京人,名叫高峰,来这进行为期一年的支教。
像这种,要么是来镀金,要么是因为某种原因,被发配来的。
但是不管什么来头,刘青山都举双手表示欢迎,相互握手介绍之后,刘青山就乐呵呵地张罗着:
“两位老师,收拾下行礼,咱们这就回夹皮沟吧,孩子们都盼着新老师呢。”
刘英背着个行李卷,一只手上还拎着个大提包,另一只手提着个网兜,里面连洗脸盆都有,
刘青山见状,就接过她手里的提包和网兜:这个得好好对待,一瞧就是个踏实的,肯定能留下。
而高峰则恰恰相反,没啥行礼,就背着一个小背包,还挎着一把吉他。
他还顺势从刘青山手里接过提包,拎着出门。
嗯,这个也不错,起码是个有眼力见的,最好也能留下。
等刘英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刘青山也乐了:这姑娘的行李卷,双肩都挎着绳子,牢牢背在身后,这是准备走长途吗,走回夹皮沟?
一般来说,到秋天的时候,家里的柴火不够烧了,去野地里搂柴火,回来的时候,都这么背。
有时候高高一大捆,跟小山似的。
绳子勒得两个肩膀都火辣辣的,回家卸下柴火,肩膀头子都是两道红印子。
估计是刘英老师以为要走着回村呢,所以才这么正式。
于是刘青山笑了笑:“刘老师,咱们有车。”
来车了啊,那太好啦。
刘英抿嘴笑笑,来的时候,她听爹妈说了,夹皮沟是个小山村,都穷冒烟儿了,所以也早就做好了吃苦挨累的准备。
正好院子里停着一辆牛车,拴在门口的树上,不用说,肯定就是这辆了,有车总比走着强。
刘英就麻利地卸下行李卷,直接扔到牛车上,行李卷外面都用塑料布包着呢,也不怕弄脏喽。
“刘老师,那不是咱们的车。”
刘青山觉得这个爽快的姑娘挺逗的,就是有点小迷糊。
不过更好,这样的女孩子大大咧咧的,比较好相处。
等他把吉普车开过来,刘英还真愣住了:这年头,公社一把手能有吉普车坐,那就算不错了。
她一个民办教师,怎么能享受到这种待遇?
就连高峰,原本有点打蔫儿的眼神,也一下子亮起来,绕着吉普车转了两圈,摸摸这拍拍那,最后才说:“这车还挺新。”
“去年刚弄回来的,还不到一年呢,两位老师,上车吧。”
刘青山先把行礼啥的都装上车,然后上人。
开着吉普车,拉着两位老师,行走在平整的沙石路上,连刘青山心中,都颇有些感慨。
想想去年这个时候,骑着自行车去接老姐来村里,那叫一个凄惨啊。
于是他一边开着,一边乐呵呵地把这件事,给两位新老师讲了一遍。
“嗯,杨老师很厉害,要是换成是我,估计都打退堂鼓了。”刘英设身处地想一想,心里还真有点佩服。
“那杨老师现在……”
高峰显然更关心这个问题。
刘青山笑道:“刚才咱们从公社西边出来的时候,你们看到道南的那个野菜厂了吗?”
那两位都点点头,刘英嘴里还嗯了一声。
“杨老师现在是夹皮沟野菜厂的厂长。”
刘青山嘴里淡淡的说着,听得刘英都一愣一愣的:从老师直接当厂长,这个跨度好像有点大。
刘青山跟着又补充道:“我们夹皮沟,现在是农村合作社的模式,将来还会创办越来越多的工厂。”
果然,他说完这话,高峰眼睛一亮,露出思索之色。
十多里路,很快也就到了夹皮沟,直接停在队部院里。
下了车,刘青山指着前面介绍说:“新的小学,已经和队部一起盖呢,都是砖瓦房,估计入冬之前,就能搬过去。”
两位新老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朝着东边望望,果然几百米外的地方,正在进行施工。
过了夏天的雨季之后,夹皮沟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建设。
全村最大的建筑,当然就是队部加村小了。
另外就是各家各户,纷纷另批一块宅基地,按照老支书和刘青山以前的规划,在村子西面的空地上,修建新房。
以后,那边就是夹皮沟新村儿。
入秋之后,就有十多户人家,都一起张罗着盖房子,要不是最后实在请不到瓦匠,估计全村都得起新房子。
刘英也听得一愣一愣的,嘴里下意识地嘟囔出声:“我听说,咱们夹皮沟很穷啊。”
说完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连忙用手捂住嘴。
刘青山笑笑:“刘老师,你那是老黄历了,咱们夹皮沟,以前确实穷,但是现在大伙真甩开膀子,使劲甩开贫困,大步走在奔小康的路上。”
一边说,他还一边比划着:“看到东南方向那些建筑没有,那就是村里的养猪场,能养几百头大肥猪呢。”
“还有村子前面,那白汪汪的,都是塑料大棚,里面种植木耳,冬天的时候,还能种植各种鲜菜。”
刘英又吐吐舌头:“刚才进村的时候,我还以为都是水呢。”
刘青山继续道:“在猪场旁边,还有新建的奶牛场,咱们村里,一百多头奶牛呢,以后天天早上,都有牛奶喝,”
“哇,那待遇真是太好啦!”
刘英乐得差点跳起来,说到底,她也是个刚刚走出校门的大孩子。
刘青山心中大定:妥了,估计现在撵都撵不走喽。
“走,先给两位老师安排住宿的地方,等到晚上,用大喇叭招呼学生们都到校,认识一下新老师,明天就可以正式开学了。”
说罢,他领着刘英和高峰,一路往家走,沿途也基本没瞧见啥人,就瞧见几只土狗,在柳条栅子的阴凉底下,晃晃尾巴。
或者是一只老母鸡,领着一大群小鸡崽,在道边刨食儿。
咦,人呢?都去哪儿拉?
刘英东张西望的,有点纳闷。
“大伙儿都忙着呢。”
刘青山笑着解释道,现在有一半村民在收麦子,剩下的全都去采山,夹皮沟里没闲人。
基本上,各家都是一些老头老太太,在家里做饭,经管年龄太小的娃子,以及鸡鸭鹅狗啥的。
一行人先去刘士奎家,把刘英安置到这边,反正以前老姐就在这里住的。
奶奶嘴里还埋怨刘英呢:“姑娘啊,这大老远的,还带啥行礼呀,咱们这边都有新被褥。”
刘英也非常满意,本来还以为条件得多艰苦呢,现在看好像很不错的样子,柜盖上,还有电视机呢,比她家里都强不少。
就是,这一铺大炕,睡着不大方便啊?
见她一个劲用眼睛看着高峰,刘青山当然知道这丫头心里想啥呢,于是拍了拍高峰的肩膀:
“高老师,走吧,您上我那屋,我一个人住,正好有做伴儿的了。”
把新老师安置下来,晚上刘青山就张罗了一大桌子饭菜,还特意从野菜厂的冷库里,带回来一扇排骨,给炖上了。
排骨里面放豆角和窝瓜土豆,还有切成小块的青玉米,这叫农家一锅炖。
最后上面再盖上一张大面饼,豆角盖被,连菜带饭一锅出。
山杏夹了一块顺顺溜溜的排骨,悄悄放到高峰的碗里,她的大眼睛里满是笑意,瞧得高峰都心里一暖。
“老师,吃排骨。”
小老四会溜须啊,也给刘英夹了一块排骨。
刘英也眉开眼笑地吃着:真香啊,过年都不一定能吃着这个的。
咳!
杨红缨假意咳嗽一声。
小老四连忙又夹了一块排骨,送到她碗里:“嘻嘻,老姐你也吃,整天在野菜厂忙活,都累瘦了。”
“你个小马屁精!”
杨红缨笑着戳戳她的脑门。
哈哈,欢快的笑声在饭桌上响起,还是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
……
九月一日,又是开学季,刘青山也早早来到县一中。
感觉今天的校园格外喜气,校门口张贴着大红榜,还特意悬挂着一个大横幅:
热烈祝贺我校刘银凤同学,以优异成绩考取北大。
二姐这是创造校史了!
刘青山瞧着,心里都不由自主地涌起一股骄傲和自豪。
他正要去自己教室领取书本,顺便把学费交上。
前两个学期,忙忙活活的,学费还都是郑小小那丫头给垫的,时不时拿这事调侃他呢。
现在刘青山也学乖了,兜里多了钱没有,揣个几百块还是很正常的。
所以今天他也准备反客为主:替郑小小交钱。
不料,刚走到教学楼门口,迎面正碰上喜气洋洋的大胡子校长。
刘青山乐呵呵地打招呼:“校长,您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整个人都年轻好几岁!”
徐校长一挥手:“你小子少扯那些有的没的,走,跟我去校长室。”
说完就背着手上楼,没法子,刘青山也只能跟着去了。
进了校长室,徐校长刚要开口说话,这才发现自己坐着刘青山站着,于是摆摆手,示意刘青山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校长,俺这待遇见涨啊,不过俺还是站着吧,坐在那心里更没底儿,您有啥事就吩咐。”
刘青山摆出一副乖宝宝的模样,心里琢磨开了:这指不定什么麻烦事呢?
以前都是呼来喝去的,有啥活都直接指派,不干都不行,现在突然变得这么客气,刘青山还真不大习惯。
“你个臭小子,贱皮子是吧?”大胡子又开始瞪眼睛。
瞪完眼睛,他又呵呵笑起来:“好事,我向上面申请了一个入党的名额,今天你先把申请书填喽。”
“这个好像有点早吧?”刘青山也有点发蒙,他现在才刚上高二,就要入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