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那么个意思,”明珠打断他的话,横他:“你都能想到的你以为太子爷就想不到?”
“那他还跟皇上提?”
“就那劳什子的神机营眼下来说有哪个是放在眼里的,太子爷又不是傻的,想通过神机营染指兵权,几乎没可能,神机营统领的位置既然给了长泰,就表示皇上对此完全不担心,又怎么可能会怀疑他,你倒是瞎操心。”
揆叙撇了撇嘴,他就是看不惯长泰得意的样子而已。
明珠笑了笑,低声道:“贝勒爷说得没错,神机营目前还是个不足轻重的鸡肋,弄到手了也没意思,倒不如让他表现吧,等势头起来了,皇上忌惮了,到时候长泰他不想交出来也得拱手送人了,这就叫做……”
“为他人做嫁衣?”揆叙也跟着笑了,他的心也不小,并不满足于只做个禁宫侍卫,这回才会主动请战跟着明珠一块上了战场,而他瞄准的目标,便是神机营。
几日之后,福全下令命彭春率先锋军先行赶赴前线,出人意料的,胤禔主动提出要随彭春一块前去,福全自是拒绝,胤禔虽然封了副将军,但这种冲锋陷阵的事情,怎么可能由他一个皇子来担当,就算他不怕死,其他人还不想跟着陪葬。
福全不准,胤禔也不急,反问起他:“二伯可还记得当年在工部火器库里,二伯亲口说的要带我一块上战场的话?”
福全自然记得,只是却也没好气:“你小子还说呢,结果还没等我带上你,上一回你自个就去了,最后却是弄得差点丢了性命,这次我说什么也不可能让你去冒这个险。”
胤禔笑道:“可到底也还是捡回了这条命不是?侄儿刚出生的时候就有人给侄儿算过,说侄儿的命硬,断不可能在这种地方送了性命,何况当初是二伯您亲口答应的,二伯作为主帅,也没想过一直龟缩在后方吧?既然如此,又为何偏不让侄儿去前线?”
福全被他这么一堵,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犹豫了半天,终是无奈道:“你就这么急着去抢头功吗?”
“侄儿不想抢功劳,也不想给其他人添麻烦,就是想跟去前线看看而已,二伯不让侄儿冲锋陷阵,真正打起来的时候侄儿便保证不往前冲就是。”
福全还有迟疑,胤禔又道:“侄儿可与二伯约法三章,到了前线一切听从彭春将军指挥,决不擅作主张,二伯若是不放心,也可以派信得过的人跟着侄儿随时与您汇报一举一动,一旦侄儿的表现让您不满意了,立即将侄儿调回便是。”
这些年在胤禔的刻意讨好与经营之下,福全与他一直相处得不错,对他也很是纵容,所以在胤禔的再三请求和保证之下,终于还是松了口,答应了他随彭春先行前往最前线的请求,当然之后便也将彭春叫了来再三地叮嘱,让他保护好胤禔,这才稍稍放了心。
而明珠听说胤禔要去前线却是大惊失色,匆匆赶来劝阻他,只是胤禔却是铁了心并不听他的,明珠无奈之下,叫了几百亲兵过来,说是要命之跟着胤禔一块上路做贴身护卫。
胤禔看着这些人却是皱起了眉,问明珠:“你自个身边是不是也有近百人这样的护卫队?”
明珠讪笑了笑,并不否认这话。
“叫这些人别跟着爷,你自己身边的也尽快给撤了,别再做这种授人以柄的事情。”
“这个没关系吧……”明珠不以为然,这一次随军的重臣众多,哪个身边是没有支近身卫队的,大家都怕死啊,就算让皇上知道了,他也不会计较这种小事,又有何关系?
胤禔无奈提醒:“索额图身边就没有。”
明珠一愣,这倒是真的,在众人都在暗下抽掉军队中的最精锐兵卒护身的时候,那厮却是老神在在八风不动,要说他是个不怕死的,那明珠第一个就不信。
“若是旗开得胜能一举拿下噶尔丹,这种事情皇上当然不会计较,但若是有个万一……皇上秋后算起账来,可就不好说了。”
胤禔这话并不是在唬明珠,前一回就是因为以索额图和明珠为首的众多的随军大臣为了自身安全,抽取所部精装兵士作为贴身护卫,直接导致最后参加一线战斗的兵卒人数大为减少,在噶尔丹跑了之后,康熙便一并将账算到了这些人身上,大多受了责罚丢了官职,而这一次索额图没这么做,十之八|九是受了胤礽提醒才收敛了,别说噶尔丹真跑了,就算这回抓到了人,回头索额图定然也要抓着这事大做文章,到时候他们便是连辩驳也辩驳不了。
明珠听胤禔这么说,便有些心虚,最后咬咬牙答应了将人都给撤了,没道理索额图都能八王装英雄,他却不敢吧?
另一头,回京的路上,因为胤礽的尽心伺奉,身子已经好转了不少的康熙又收到了京中送来的折子,说是山东的暴|乱已经平了,赈灾的米粮也发了下去,一系列的灾后恢复措施跟着呈了上来,康熙看了心中安慰,顺口与胤礽提起,道:“这个钱珏倒还真是个有本事之人,这么快就把事情都方方面面都料理好了。”
“汗阿玛说的是。”胤礽在康熙的亲自督促下正在念着书,对着他的一时感叹也全然不当回事,只是敷衍一般地回了这么一句。
康熙看他一眼,便以为他还在因为那晚自己的质问跟自己闹脾气,想了想,难得地放软了态度,又添上一句:“你也做的不错。”
胤礽有些意外,正想着要怎么小心斟酌着回话,康熙又添上一句:“你政事处理得还不错,朕没有白教你。”
虽然胤礽的擅作主张依旧让康熙有些不痛快,不过却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处事手段,还是让康熙满意的。
胤祉心下好笑,因为胤祉也在一旁正装着无意实际却在竖起耳朵听着,想了想便只回了句:“汗阿玛谬赞了。”
康熙摇了摇头,没有再说,半响过后却又蹙起了眉,叹道:“只是这官员私加火耗之事屡禁不止,民害甚重,委实是叫朕头疼。”
所谓火耗指的是碎银熔化重铸为银锭时的折耗,百姓交上来的赋税碎银是要熔铸为银锭再上交国库的,这样一来很自然就产生了火耗,而征税时加征的火耗则往往大于实际的火耗,其中的差额便进了当地官员的口袋,一般州县的火耗,每两达二三钱,甚至四五钱算得上平常,偏僻些的州县赋税少没有其他油水可捞的,火耗甚至数倍于正赋却也不是稀罕事。
康熙对此等行为一直是深恶痛绝,刚开始还只是责罚贬斥,到了后来几乎是抓到一个砍一个,只是杀鸡儆猴效果却是不大,总也架不住有被利益驱使不怕死的,或是存了侥幸心理的那些个,毕竟私加火耗是普遍现象,只要做得不是太过分,法不责众嘛。
胤礽没有接话,康熙只是在发牢骚,他安不安慰都没差,只是他这会儿却也没有心思再看书了,心不在焉间不免想起了些前尘往事,当年老四搞的那一套似乎还有点作用,但那是在皇帝的高压之下强硬推行的,且不说现在的康熙能不能接受,光是由作为皇太子的他来提出这一点,便是万万不行。
不过,也许,可以想想别的法子?
而一旁同样在念书的胤祉听了康熙说的,却是突然想起个事情,抬头看了康熙一眼,暗暗将他这话给记了下来。
几日之后,彭春和胤禔率军便已先行到达了乌兰布通,先往最前线而去的前锋部队是去踩点探听情报的,胤禔跟着去无非是想着多掌握些有用的情报,这次小心一些做到万无一失将噶尔丹一举拿下而已,有了从前的经验,他心底大致也是有个七成把握的。
大军到达乌兰布通之后,便在山外四十里处扎营,彭春和其余几个副将每日轮着带兵前去与噶尔丹在乌兰布通山外筑的驼城外巡视,试图寻找日后两军交锋时的突破口。
胤禔因为与福全保证过不给旁人添麻烦,自然也不会争着去做这样的差事,他只是每日爬上军队驻扎的山林最高处,举着望远镜遥望隔了一条哈尔哈河对岸的乌兰布通山的情况。
乌兰布通山南边是无法攀登的峭壁,北面则是一个的陡坡,易守难攻,噶尔丹此刻正布阵于山上林内,用上万头骆驼,缚住驼蹄卧于地面,驼背上加装箱垛,毛毡渍水盖于箱垛之上,环绕乌兰布通山摆成一条完整防线,便是那‘驼城’,而在驼与驼之间的缝隙处,则架着他们之前从罗刹人手里购买来的火枪。
胤禔抿紧了唇,想着既然这次有神机营上万兵马在,他们又急着立功表现,干脆给他们个机会让他们打头阵用大炮轰开驼城防线好了。
彭春在外视察完回来的时候,胤禔也才从山上下来,见到他是单枪匹马回来,便不免有些好奇,问道:“都统大人你今日怎么一个人去了外头?怎么不多带些人?”
“只是去前头林子里转了转,便没有多带人。”彭春说得有些不自然,语气里多少带了些敷衍,说完便回了自己营帐里头。
胤禔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得皱起眉,已经是第二次了,彭春脸上那种尴尬不自在的表情,到底是为什么呢?
胤禔心中猜疑不定,不过既然对方摆明了没又跟自己说的意图,他便也知趣地没有追问,却是跟进去将令神机营打头阵的想法给说了,彭春闻言脸色变了变:“让他们打头阵,这似乎不太好吧……”
“有何不好?既然皇上留神机营下来为的就是要试试这些火器的威力,自然应当物尽其用,不让他们上前才是暴殄天物了。”胤禔笑着道,一直盯着彭春的眼睛看着他的反应。
彭春不自觉地别开眼,迟疑了片刻,道:“这事……贝勒爷您还是留待裕亲王的大部队到达与他请示吧,奴才也做不了这个主。”
胤禔知道彭春做不了主,只是故意这么说想试试他的态度而已,听他如此回答,便也没有再说下去,点了点头便转身回了自己营帐里去。
彭春跌坐在椅子里,眼里浮起了一抹痛苦之色,又狠狠闭了上。
第二日一早,胤禔才刚醒,便有人进来禀报说是彭春都统一大早就出了门,说是去了外头遛马。
胤禔心思一转,当下吩咐道:“给爷备马。”
林子深处层层灌木隐蔽处,彭春压低了声音,不耐与面前之人道:“我说过了,我不会背叛朝廷,就算死也不会答应你们,到底要我说几次你们才能放过我?能不能别一而再再而三地给我送信约我不出来?”
对面一身蒙古人打扮的男子不客气地揭穿他:“都统大人若当真无所谓便不会来赴约了。”
彭春脸色一变:“你们到底想怎样!”
“自然是都统大人答应按我们说的去做。”
“不行!”
“别回绝的这么快,想必都统大人也不希望看到你曾经被罗刹人所掳又被我们救下的事情呈到你们皇帝手里去,只要你能帮我们汗王这个忙,我们自然也会帮你严守秘密。”
彭春气得脸色发青,正犹豫不决间,身后突然响起了枯枝被踩踏的声响,彭春惊动之下下意识地回头喝道:“什么人!”
正欲逃走的小兵被他拿了个正着,对方惊恐地看着他眼里毕现的杀意,只一瞬间便毙了命。
小兵的身体滑落在了他的脚边,彭春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深吸了口气,良久才平复住情绪。
那与彭春说话的蒙古男子早已没了踪影,又是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彭春惊讶抬头看去,来的人是胤禔,而地上的尸体他想要藏起来便已经来不及了。
胤禔跳下马,扫了一眼面前的状况,问道:“发生了什么?”
彭春迅速平复下来,镇定道:“这人是噶尔丹的眼线,奴才盯了他有一段时日了,今日终于是将他抓了个正着。”
胤禔怀疑地看了看地上那人,又问道:“既然是噶尔丹的眼线,为何不审问过后再行处置?”
“是奴才冲动了,方才他发现了奴才与奴才交起手,奴才才错手将他给杀了,而那与他交头的蒙古人奴才无能,让他给跑了。”
胤禔没有再问,点了点头,道:“既如此,都统大人回去还是下令将军中众人的底细都盘查一遍吧,怕还有别的眼线就不好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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