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很显然的,是有人想报私仇而有些迫不及待了。
胤禔不信是明珠做的,胤礽自然也不信,他道:“你不用急着帮他争辩,爷也没说是他做的,爷只是提醒你,你的那些个奴才也不是个个都听话的,你不看着小心他们给你惹火烧身。”
“那还真是多谢太子爷关心了。”胤禔说得没好气,他现在的心境与刚踏进这毓庆宫之时简直是天差地别了。
“你别嫌爷的话不好听,爷说的事实,你说这折子不是明珠授意的,皇上却未必会这么认为,你想想这封折子呈到皇上跟前去他会是什么反应,汤斌确实会垮,但明珠呢?他这会儿还在乾清宫痛哭流涕地请罪呢,这转过头来的又对皇上亲近的汉臣下手了,你让皇上怎么想?皇上就算办了汤斌也必然会彻底被明珠给膈应了,他能讨得到好果子吃吗?”
这些话还真不用胤礽来提醒,胤禔心里清楚得很,他不过是对胤礽的目的好奇而已,于是干笑道:“太子爷这拦下折子与我说这番话是要帮明珠?”
他说着又摇了摇头:“不可能,你是想保汤斌?这位礼部尚书也是太子爷的人吗?”
既然都说穿了,胤礽便也不隐瞒了:“这封折子是在内阁票拟前有人将之送到了爷这里来的,确实是爷把他给拦了下来,反正这折子呈到皇上面前去谁都讨不了好,又何必再去给他添麻烦。”
胤禔虽然已经隐隐猜到了他必然会这么说,真正听到也还是很惊诧:“太子爷的胆子当真是够大的。”
私下里拦截奏折掩而不报这种事也敢做。
胤礽笑了笑,道:“我不说,你不说,你再管好你那不知死活的奴才,让他别再滋事,还会有谁知道?”
“太子爷这算是与我做交易?”
“你觉得是便是。”
“汤斌值得你这么帮他?”
曾经,这个人是他的师傅,最后却含冤而死,他不忍心看他再重复一次这样悲惨的命运而已。
胤礽微怔,随即转开了话题:“茶凉了,我再叫人给大哥换一杯吧。”
胤禔见胤礽明显是不想说,便也作罢了,接过那折子塞进袖子里,便当是同意他这交易。
新的茶重新沏了上来,胤礽端起来抿了一口,目光也转向了窗外。
胤禔的视线跟着过去,落在露台上那开得正艳的花朵上,目光收回时触及胤礽与方才的咄咄逼人相比此刻显得要柔和得多的侧脸,心下一动,道:“保成,你记不记得,你以前也送给过我一盆这样的梅花?”
“嗯,”胤礽随意点着头:“都好几年前的事了,不止是给你,是人人有份。”
胤禔笑得无奈:“总之你是送了给我。”
胤礽的视线转了回来,不解地看向他,不大明白他着重强调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花我还挺喜欢的,要是太子爷能再送一盆给我就好了。”
胤礽闻言嘴角抽了抽:“喜欢你拿去便是,随便你。”
“谢谢。”
这句话胤禔说得真心实意。
☆、法语
康熙与明珠说了什么胤礽无从得知,但明珠从康熙那里回去的第二日,便上了奏题请再开博学宏词科,以招募有学之士入仕为朝廷效力。
康熙欣然接受,不日便下了圣旨,令在京三品以上官员,在外总督、巡抚等大吏举荐人选,再择日于太和殿前进行殿试。
圣旨一发下去,明珠又第一个站了出来举荐有才有学识之人数人,大受康熙褒奖。
博学宏词科原本就是朝廷为了笼络汉人读书人的一种手段,录取者授翰林院官,做得好的还能得机会提拔入值南书房,近身伺候皇帝,南书房里已有不少人便是由十八年的那场博学宏词科考试选中提拔上来的。
而在这个节骨眼上下这样的圣旨,明珠与康熙这一唱一和地配合,显然是康熙授意而为之,再之后索额图,勒德浑等内阁大学士也纷纷顺着康熙的意思上奏各自提名人选,一时间原本还在观望状态的众人都明白过来,皇上是铁了心要保这些翰林院士了,不但如此,他还要再开科考试继续提拔更多的汉臣入朝为官,而身为内阁首辅的几个,却已经是顺了皇上的意了。
下头的人纵有不服,却也不敢再去触康熙的眉头,私下里问起明珠或者索额图,这俩却是难得一致地说道‘就算满朝文武都是汉臣,这江山还是皇上的江山,尔等操个什么闲心’,便这么把人给堵了回去。
张汧的案子迅速结了案,康熙一句‘不宜再涉及他人’把张汧和几个涉案的地方官员给处置了这事便了了,而那些被弹劾了的一帮翰林汉官,一块挨了康熙一顿训,纷纷表示以后做人处事定当更加光明磊落以少受人猜忌落人话柄,就算是给了那些上奏弹劾之人一个交代。
至于汤斌,至少在现在,在胤礽与胤禔的交易之下,不动声色地就这么被胤礽给保了下来。
如今胤礽的师傅除了陈廷敬,和已经回朝复职的张英,李光地,又多了一个人,却是个叫张诚的洋人。
张诚是从欧罗巴洲法兰西国来的传教士,南怀仁在死之前就曾向康熙举荐过此人,同一批来朝的法兰西国使团一共有五名传教士,最后康熙留了俩人下来在朝任职,一个便是这张诚,另外一个则名白晋,白晋跟在康熙身边代替原本南怀仁的差事为康熙讲授西学,而张诚则负责教导一众皇子。
康熙的本意也不过是给众皇子长长见识,实则也没指望他们真学进去多少,而众位阿哥除了胤祉对几何学尚算感兴趣,其他人大多是兴致缺缺,只有胤礽因为曾跟着康熙与南怀仁学过一些,倒是显得兴致颇高,最后张诚几乎就成了他一个人的师傅,时常地去毓庆宫为他讲学。
其实张诚所讲的很多东西,胤礽在前一世就跟着这人学过,一开始也是同样感兴趣,但到后来,各种不期而至的明争暗斗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脑子里永远想的都是算计和争斗,这种只能算得上是消遣的学业便渐渐给荒废了。
只是如今,胤礽倒是有了这份闲心,光是听张诚说却并不满足,虽然张诚的满语说得很不错,但胤礽想看懂那些西洋书籍却只能靠他一字一字地给翻译,于是便起了让他教自己法兰西语的念头,而张诚也显然是很乐意教会这个东方大国的皇太子他们那的语言的,俩人可谓一拍即合。
于是在下面的小弟弟们还在艰难地学习汉语的时候,胤礽便已经开始接触欧罗巴洲国家的语言,私下无人的时候也会时常一人独自练习,如此,自然是瞒不过康熙的,康熙对此有些恼火又有些担忧,虽然他自己也跟着那些传教士学过英吉利,法兰西等国家的语言,但是胤礽在他眼里看来还小,该念的那些四书五经都还没学完,学这个是不是有点本末倒置了?
于是康熙又把张诚叫去给训了一顿,张诚叫苦不迭,也不敢再教胤礽了,胤礽心中不满,这些年来头一次与康熙闹起了性子,连着几日请安都是冷冷淡淡例行公事一般完成了就走。
被宝贝儿子给甩了脸的康熙心里不是滋味,思虑来去最后亲自放下了面子去了毓庆宫。
而他去的时候又正巧碰上张诚在给胤礽讲天文学,张诚用满语与胤礽讲,胤礽偶尔作答,却是用的法兰西语,张诚满头大汗,却不敢停下来,又担忧着一旁看着的康熙过后会责怪,委实是两难。
半个时辰后,讲课终于结束,张诚闭了嘴巴,连大气都不敢多出一下,康熙挥挥手让他退了下去,随手拿起一旁桌案上的书册,随意一番,便问道:“道不远人,人之为道而远人,不可以为道,此道何解?”
胤礽缓缓答:“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康熙点了点头,把书扔了回去:“不错,倒是还记得念书。”
康熙肯主动来毓庆宫便是准给他这个台阶下了,胤礽自然是顺势说道:“汗阿玛,您不就是担心儿臣学了那些而忘了本嘛,儿臣也有好好念书的,您同意儿臣学,儿臣保证您考问儿臣学业的时候能够答得上来便是,若是哪一回儿臣回答不出了,便自愿受罚,从此专心致志念书,这样行吗?”
“你到是能耐了,还懂得跟朕讲条件了。”虽然是斥责人的话,康熙的语气里却是带着隐隐的笑意。
“汗阿玛……”
“行了行了你,朕要是不答应你,你是不是就准备一辈子都不理朕了,也就你敢与朕这么较劲。”康熙说得颇为无奈,而他这么说便算是答应了胤礽的请求,不再干涉他跟着张诚学他国语言之事。
见好就收,胤礽立刻便谢了恩。
临走之前,康熙吩咐他道:“明日出使尼布楚的使团便回来了,你代朕出城去迎接你舅公。”
“儿臣领旨。”胤礽垂下了眼,心里算计着这就回来了,速度还挺快的。
虽然已经过了正月,外头却依旧很冷,几乎是日日都在下大雪,康熙离去之后,胤礽走到窗边看了一阵外面,正想着干脆再看会儿书就会床上睡觉去算了,反正明日一大早估摸着还得早起,何玉柱便走了过来,小声禀报说是胤禔来了,就在外头等着求见他。
胤礽皱起眉,他这个时候来这里做什么?
胤禔进来的时候眉间还挂着雪,衣服也没换显然是刚从外头办差回来,半个月前胤禔奉旨代康熙前去巡幸畿甸,到今日才回来,而他一回来又先是去乾清宫复命,然后又去兵部处理了手头的事宜,于是一直到现在宫钥就快落了才得空回了宫,而一回宫却是没有回东头所去,却是直奔毓庆宫而来。
“大哥一路风尘仆仆的可当真是辛苦了。”
胤礽不冷不热地与他客套,胤禔笑了笑,道:“辛苦倒是不辛苦,就是天太冷了有点受不住,这个送你。”
胤禔说着塞了个东西到胤礽手里,胤礽低头一看是块有他大半个巴掌大的完整的玉石,不算剔透但窝在手心里手感非常不错。
“这个是我在外头偶然得来的,这玉石的好处就在冬暖夏凉,虽然比不得暖手炉,不过它还可以活血。”胤禔说完,看了一眼胤礽的脸色又添上一句:“这个只有这一块,独一无二的,保证没再送给别人。”
这么大的雪,他特地前来,就是为了送这么块石头给自己,胤礽心里一时便升起了股说不出的滋味。
撇了撇嘴,他将那玉石收了起来:“那谢过大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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