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耀武的事，冯奕承并没有花太长时间查，只花了三天功夫就收集好了资料，然后拿给了言旭看。
    叶家书房内。
    言旭在看到王耀武欠债那一项的时候，也是心下了然。
    “我也是真搞不懂这王耀武在想什么！四十好几的人了，居然还想着天下掉馅饼的事，沉迷赌石？我真的是服了！”
    王耀武的资料冯奕承自然也是看过的。
    四十八岁的大男人，从三十五岁开始赌石，最后赌的连家都散了，老婆孩子都不愿意跟他过，居无定所，还是弟弟王耀华收留的他。
    “这王耀武以前开出过帝王绿的翡翠？”看到资料上写的，言旭有些惊奇地问道。
    冯奕承点头，唏嘘道：“对，据说卖了一千万，可惜别人有钱了投资开公司，这人有钱了，就把钱全都用在吃喝玩乐上了！一千万还没五年，居然全都给用光了！”
    言旭又仔细看了看下面的资料。
    “第一次就开出了帝王绿，所以他是觉得自己运气好，一千万花光了又想着再开出翡翠，然后就一直赌石？”若真是这样，言旭觉得挺匪夷所思的，“王耀武居然还把买的房子卖了赌石？他在想什么？”
    冯奕承也觉得挺奇葩的，“谁知道他怎么想的，又不是小年轻了，买了房子不好好过日子，偏偏瞎折腾！还指望有第二次狗屎运落在自己头上，我反正是不理解他怎么想的。”
    只能说是人性贪婪吧。
    剩下的没什么值得关注的，言旭合上手上的资料，重新递给了冯奕承。
    “既然他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只是想弄钱还债去赌石的话，那就不用给他通融了，该怎样就怎样吧。”
    “好。”冯奕承点头，犹豫了下又道：“王耀武是没什么，但，王耀华的女儿怎么办？”
    言旭皱眉，“什么意思？”
    “王耀武这人虽然确实活该不值得同情，但有一点他还是说对了的。”冯奕承沉声道：“王耀华是烈士牺牲，他女儿四岁，她妈是改嫁是不管她的，亲人说起来只有王耀武。但你看王耀武现在这个情况，怎么可能照顾好那孩子！”
    言旭看他一眼，“那你想怎样？”
    冯奕承看他，“我要知道还能问你？”
    言旭看了他几眼，又抽回来了资料继续看。
    好嘛，父辈就耀武耀华两兄弟，叔伯姨婶没有，爷爷奶奶不在，外公外婆不亲，亲妈也不管的，这不就是个惨了吧唧的小可怜？
    “哎，别看了，他们家基本情况我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了，那孩子就只能交给王耀武带，其他亲戚要肯带上这孩子肯定早带了。”
    大概是猜到了言旭的想法，冯奕承无奈道：“到底是自家亲弟弟的女儿，我猜王耀武也不可能把孩子扔福利院，只不过那孩子日后肯定是要遭罪的。”
    言旭似笑非笑看他，“你这么有爱心了？”
    “啧。”冯奕承咂舌，“这不人之常情嘛，我总不能眼睁睁看一孩子入火坑还无动于衷吧？”
    言旭放下手中资料看他，“所以你想怎样？破例把钱给王耀华的女儿？找律师拟协议，这钱只能用在孩子身上，监护人王耀武不能动？”
    冯奕承一听，思考过后觉得还挺不错，“欸，这办法可以啊！”
    呵！
    言旭默然无语，“你真觉得这事儿可行？孩子就那么大，连金钱的观念都没有，王耀武作为监护人，以他那个性子，你觉得一纸协议能有用？还是你要派人一直监督他？“
    闻言，冯奕承也哑然了。
    “那，这怎么办啊？”
    怎么办？凉拌呗！
    言旭斟酌了下，问道：“知道现在王耀武和那孩子住哪儿吗？”
    “知道，在一个小旅社。”
    ……
    不想便宜了王耀武，但又不想看烈士的孩子日后遭罪，言旭只好领着冯奕承找去了王耀武现在的住址。
    面前这幢陈旧且脏兮兮的矮楼，就连楼道都是狭窄得只能容下两个人通过的样子，言旭和冯奕承看了都不由得皱眉。
    “你确定这里是旅社？”言旭问道。
    冯奕承来时还确定，但看到这幢矮楼的时候，也不由得迟疑了。
    “这，应该是吧？瞧着地址没错……你看！那墙上不写着清河旅社吗！”
    顺着冯奕承指着的方向看去，言旭看见了脏兮兮、遍布小广告的墙上，用粉红色粉笔歪歪扭扭写了一个“清河旅社”的招牌。
    言旭眼疼。
    “清河旅社没错，就是这儿了！”冯奕承肯定道：“虽然看着不咋样，但这不正符合王耀武没钱欠了一屁股债的气质吗！”
    言旭瞥了他一眼。
    貌似，说的还挺有道理。
    两人上了楼梯，到二楼的时候就看见了一扇铁门，门后是个窗口瞧着像是结账办理业务的地方，只不过没在窗口看见人。
    言旭拉开铁门走了进去，然后看到了窗口右边是个长廊，有好几扇门的样子，应该就是旅社房间。
    言旭站在窗口处，往里看了看。
    没人。
    “这没人啊。”冯奕承也伸长脖子看了几眼。
    言旭看向他，“你查的时候只查到他住这儿？”
    “那人给我的资料上是只查到这儿，具体什么房间还真没有。”
    言旭往上面的楼道看了看，想了下后抬脚往上走，“先上去看看。”
    冯奕承紧跟其后。
    这一幢矮楼似乎都是清河旅社的地盘，不加啥也没有的第一层，总共就三层，上面两层都是长廊，但每一层都有十二个房门！只不过没有一扇门是开着的，而且走廊逼仄，卫生环境也不好。
    “地方瞧着不大，住的人倒还挺多的。”从最后一层边说边下，冯奕承有些感慨道：“你说这王耀武当初那么有钱，做点什么小生意不能好好过活？现在没钱还欠了债，最后只能住这种地方，啧，真是……”
    言旭走在前头，头也没回道：“那万一人家就是个赶时髦，讲究及时行乐的人呢，你管他那么多。”
    冯奕承撇嘴，“我八卦不行啊？”
    二人不可能挨个去敲人家门，老板不在，他们看完这里的环境就想着先回去明天再来的，但他们还未走出这片小区，就在某个树下看到了王耀武和那个小女孩。
    “欸你看！王耀武在那儿。”没事就爱瞎看的冯奕承最先看到。
    言旭顺着方向就看了过去。
    这个小区是很老式的小区，没有门卫保安，也没有垃圾桶路灯，小区内的住宅区也都是没有电梯，唯一还算新颖的，是小区内前几年修了几个健身器材在角落里。
    而此刻的王耀武就蹲在一颗树下，看着侄女在扒拉着拉伸杆玩。
    言旭没急着过去，站在原地对着二人观察了起来。
    王耀武今天的穿着与之前的样子没多大区别，还是格子短袖衬衣，还是那双旧皮鞋，唯一有点突兀的，就是此刻他脸上，没有之前那么急躁赖皮的神色，虽有愁容，但瞧着并不让人反感。
    冯奕承看了看王耀武那边，又看了看言旭，问道：“我们站这儿干嘛呢？王耀武找到了，我们不过去？”
    言旭看向他，原是想说话，但却突然听到远在那边玩的女童叫了声伯伯。
    小区安静，女童的声音清脆且大声，一下子就吸引住了二人的注意力，两人又重新看了过去。
    “伯伯一起玩啊。”
    女童奔向王耀武，拉着王耀武的手臂就想让他站起来。
    动作亲昵，笑面以对，在外人看来，这就是一个很亲近自己长辈的孩子。
    而王耀武，在被孩子拉住往前走的时候，虽然皱眉瞧着颇为不耐烦的样子，但却是顺从地站了起来。
    “好了好了，你自己玩儿吧，伯伯不玩这个。”王耀武说话粗声粗气，对孩子也不见半点温柔，扒拉开侄女的手就把她往跷跷板上送，“你自己玩儿，别找伯伯。”
    跷跷板是很简单的成人跷跷板，不似孩童跷跷板那样，后背还有隔板挡着。
    王耀武把孩子送上跷跷板后，也没叮嘱她抓紧把手，就往另一头头，很是敷衍地准备当个工具人翘孩子。
    “这王耀武是不是个傻子！让一孩子自己坐一头？也不说扶一下，不怕摔着啊！”冯奕承惊讶地看着，有些服了他这操作。
    言旭挑了下眉，看了眼王耀武，最后又看向了孩子。
    “伯伯，高高！翘高高！”
    女童似乎是玩了很多次，坐在跷跷板上的动作很熟悉，就连双手也是牢牢地抓住前面的扶杆，一直看着王耀武，笑声清脆悦耳，透露着满满的信任。
    女童玩的很高兴，全场都是她的笑声，总是会叫王耀武给她翘高点。
    而另一侧的王耀武，虽然动作机械，表情不耐烦，但当女童搁在边上的脚滑了一下的时候，他却是立刻停了下来。
    虽然身子还是没动，但他却叫孩子抓稳、坐牢了。
    冯奕承看着看着，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这王耀武，似乎对他侄女还不错？”冯奕承有些不确定地道。
    确实不错。
    这一点言旭若是没来之前可能不会这么想，但看到了眼前这一幕后，他却是知道，王耀武对他侄女，确实是有一定责任心的。
    为什么是一定？因为那孩子仅仅只是他侄女，就算是自己的亲生孩子，也不可能所有父母都会喜欢。
    王耀武喜不喜欢自己亲生孩子言旭不知道，但对这个侄女，言旭知道他还是在乎的。
    虽然王耀武表面看起来不耐烦，行为举止都很粗陋，但一个人在不在乎，有些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行为，还是很能反映内心真实想法的。
    而且孩子的内心是很单纯、直觉很准的，外人对她好不好，光是看她的行为情绪就能知道。
    眼前这个小侄女就很喜欢她的伯伯。
    尽管她的伯伯是个粗里粗气、泼皮不要面子的问题中年男人，但对她而言，王耀武仅仅是个对她好的伯伯，是她现在朝夕相对的亲人。
    言旭二人默默看了会儿那边在玩的一大一小。
    好一会儿，内心复杂的冯奕承开口了，“这王耀武次次来都以他侄女为借口，撒泼耍赖的，瞅着就不像是个好人，没想到他对她侄女居然是真的好？你说他要这钱该不会真是为了抚养他侄女吧？”
    言旭看着那边微微眯眼，“你觉得呢？”
    “虽然但是吧，我觉得不是。”
    言旭轻声道：“一半一半吧。”
    冯奕承看他，疑惑道：“什么一半一半？”
    言旭转头看他，“意思就是，他要钱既是为了抚养他侄女，也是为了还债。”
    言旭说完又看向了王耀武，“王耀武做人是真不行，但他对他这个侄女，确实是有几分真情在的。而这真情到底有几分，完全取决于他是否有继续抚养那孩子的能力。”
    “当抚养这孩子的代价，超出了他的内心限度时，我想王耀武就会放弃了。”
    冯奕承紧紧皱起了眉，“放弃？你的意思是说他会抛弃他侄女！”
    言旭略无语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干脆道：“不知道，也许会抛弃，也许会把他侄女当成个废人养，或者，当成一个彩礼收割机？”
    人性那么复杂，王耀武会怎么做，这谁又能知道呢？
    毕竟恶意，是没有下限的。
    顺着言旭的话往下一想，冯奕承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没这么夸张吧？亲侄女啊，你看那孩子对他那么依赖，王耀武怎么可能狠得下心？”
    言旭冲他礼貌一笑，“对人性，要不惮以最坏的恶意去揣测，伟人说的，你好好学。”
    冯奕承沉默了起来。
    言旭看他那腌鸡样，不免产生了一丝小愧疚，伸手拍拍他的肩，安慰道：“我就是往夸张方向说了而已，你也别危言耸听，你看他们叔侄俩，其实也挺有父女样的不是？都是没发生的事，别顺着这方向去不就得了！”
    冯奕承看着那边的一大一小叹了口气，“那这怎么办呢？”
    “怎么办？”言旭笑了笑，“同意了呗。”
    “啊？”冯奕承赶紧扭头看他，“同意？你的意思是同意王耀武的申请？”
    言旭耸了下肩，“其实我觉得十六岁才能申请有些不合理，你觉得呢？”
    冯奕承脸上的笑渐渐扩大，“是吗？我也觉得有些不合理，确实得好好修改一下了！”
    两人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