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其他三位知青,早已回了原籍,因此开学的时候,只有姜斌是从本地出发。
这个年代的交通,十分的落后,如何安安稳稳的前往学校报道,困扰着姜斌和家人。几天内,商量了好几次,议论了几个方案。
最后决定,由姜广明骑着自行车送去车站,他再骑着回来。
报到的前一天,也就是三月七日,上午天气挺好,风轻云淡,暖暖的阳光给冬日增添了不少生机。姜广明在院子里给借来的车轮胎充足气,又端了盆带冰碴子的水把车子洗了一遍,用抹布擦了又擦,蹭了又蹭,想把油渍和泥渍弄得干净一些。王芳则在屋里收拾饺子馅,准备第二天为儿子送行。
姜斌反复对照通知,逐条认真检查了所有事项,生怕有什么闪失,要知道这个年代可没有快递,东西少了,寄送也不是很方便,最好一次性都整好。
王芳还特地给儿子找出了平时舍不得穿的最好衣服,一件四个口袋的的确良上衣、同款的的确良裤子,套在手工缝制的棉裤棉袄的外面,以让儿子的形象更好一些。这还是去年姜斌做了点副业,攒下的一套服装。
姜斌这个冬天满满的不适应,秋裤、毛裤、棉裤、外裤,整整套了四层,还是忍不住的打颤。今年的寒潮,格外的厉害,报上的专家说是百年一遇,也不知真假。他还是比较怀念有暖气的冬天,在家一件衬衫,出门再套个羽绒服,轻便舒适,也不知这辈子啥时候才能再恢复到原来那个条件。
晚饭后,王芳拿出一个布包,里面足有200斤的全国粮票和100元现金,这个年代可是一笔巨款,要姜斌带在身上花销。
姜斌想要拒绝的,因为搞副业的时候,身上还有百十块的本钱一直用于周转,而且又去粮站换了30斤的粮票,肯定是够花的。而且到了学校以后,他也是有“工资”的,根本用不了这么多钱。
“娘,我身上还有不少钱,已经够了。家里人多,多留点。”
“穷家富路的,多带点,用多少算多少”,无论姜斌怎么拒绝,王芳还是让儿子装上了布包,儿子第一次出门,总有一些担心。
姜斌一切准备妥当,就等明天早饭后动身。然而,天却开始阴起来,西北风也越刮越大。临睡前,姜广明又到院子里转了转,说:“这天,弄不好要下雪。明天可不好走啊!“
1978年,可不像后世水泥路已经铺到了村里的家家户户,淮阳的县道都不像个样子,坑坑洼洼,更何况是菜园这远离县城的犄角旮旯。
果然,没出姜广明的预料,没到半夜便下起雪来。风也一阵大一阵小,不时刮的窗格上的桑皮纸啪啪作响。
早上,院子里院子外一片白色,树梢上房顶上到处是雪,地上足有一尺多厚。并且越下大,根本没有要停息的意思。
在呼啸北风的陪伴下,鹅毛般的雪花漫天飞舞。姜斌一会儿推门看看不断增厚的积雪,一会儿在屋里转一圈,有些焦虑。这年代的专家确实不是后世的”砖家“所能比的,说百年一遇就是百年一遇。
姜广明用铁锨和扫帚清出一条不宽的小路,站在院子中间朝天望了望四周,回到屋里,跺了跺脚说:“看样子,这雪是下起来了。抓紧吃饭早动身,不能骑车了,走路吧!”
一家人仓促吃了顿饺子,父子俩穿上最能御寒的衣物,戴上厚厚的棉手套,一个背着用包袱包裹的简单行李,一个扛了口老娘陪嫁的箱子,在王芳再三叮嘱下,就要出门。
天阴辨不了日头,姜斌瞧了瞧堂屋的挂钟,刚过六点半,步行到汽车站四个多小时,下午一点的票应该赶的上。
平时懒床的弟弟妹妹,今天起的倒是很早,老四一直拽着姜斌的衣角不肯放开,在王芳扒开手的一刻,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姜斌只好回身,蹲下给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小声的哄到,”哥哥很快就回来,在家要乖乖地“。
”哥哥,那你快点回来“,老四抽泣道。
”哥记住了,回来给你们带好多好吃的,“哄完老四,又摸了摸老三的脑袋。
姜斌对拿着扫帚的姜满道,”以后,兄弟姐妹数你最大,照应着家里“。
姜满的成绩不好,但在姜斌的要求下,还是去学校里泡着,多认识几个字也好,多认识几个熟人也好,可不能在家废了。他的未来,姜斌有自己的考量。
瞧着时间不早,王芳开始了催促,”你快点吧,别耽误了火车。“
”娘,我走了“,姜斌最后跟老娘打了招呼,推开门走了出去。
”哥哥,再见“,两个妹妹也追着出了门,冲着背影大声喊道。
听着声音,姜斌转身,摆了摆手,”在家好好听话!“
风还在刮,雪还在下。村里的道路,还没有变得泥泞,走在上面还没有感到特别困难。路过生产队后排庄户,正瞧着莲花嫂子扫院子,姜斌热情的打着招呼,都是从小长大的熟悉面孔,就要离乡,反而有些不舍。
”这么早就出门了?“看着大包小包,莲花哪还瞧不出来,”叔,大斌,你们等会儿。“还没等姜斌应声,莲花一阵小跑,转身进了厨房。
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四个鸡蛋,无论姜斌怎么拒绝,硬是塞进了他的手里。听莲花嫂子的意思,本来打算是送到家里的,没想到他们出门这么早。握着暖暖的鸡蛋,姜斌心里也是一阵感激,心里也是暖暖的!
寒暄的档口,正巧还碰着了老黑蛋,非得帮着姜斌背包裹,嘴里还念叨着,”沾沾秀才的喜气“,弄得姜斌一阵不好意思。
到了村口,可不敢再让背着了,姜斌从老黑蛋的手里抢过包裹,不停的感谢,弄得老黑蛋喜滋滋的,好像做下了什么了不得事情,摇头晃脑的回去了。
出了村口的姜斌父子,却有些“傻了眼”,站在几乎没膝的雪地里,已分不清哪是麦地哪是道路。一米多深的排水沟被填平,土崖子下面的积雪能有一米深,唯有一些大点的坟头还微露在雪地之中。
天地一片苍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