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上辈子也没进过车间,对于车间内到底有什么安全隐患,他更是茫然无知,拿着相机四处张望,一点头绪也没有。
赵鹏哪里知道他的心思,自顾自领着他在车间内转悠。
金工车间有职工近千人,白泽的胶卷再多,也不可能给所有人拍照,所以赵鹏也只是安排他帮车间里的那些老师傅们拍照留念。
得知白鸿云的儿子要帮他们拍照,工人们自然高兴,纷纷整理身上的工装,听从白泽这小家伙的指挥,在车床机床前,摆出各种poss。
毕竟这年头可不是二三十年后,智能手机普及的年代。
拍照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并不是日常生活中随时能够实现的,何况在车间内拍照,更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一群四五十岁的老工人们,也是各个一脸严肃,对于白泽这小家伙的摆布言听计从。
白泽一边拍照,一边旁敲侧击的向赵鹏打听车间里的事情,由其是关于安全生产方面。
只可惜,问了半天他依旧一无所获。
自家老爷子在工厂里干了一辈子,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宁可千日不松无事,不可一日不防酿祸”,对于安全生产意识,可以说是刻到了老爷子的骨子里。
他如今作为代理车间主任,对于安全生产抓得相当严。用赵鹏的话来说,金工车间的安全管理,在整个长江机械厂都是数一数二的。
对此,白泽十分困惑与不解。
这种情况下,两天后的重大安全事故,究竟是如何发生的?
他很快拍完了一卷胶卷,借着更换胶卷的空隙,貌似不经意的问向赵鹏。
“师哥,我看车间里规定,下车间都必须带安全帽,这是为什么啊?”
赵鹏没有多想,随口答道:“自然是为了安全。”
白泽翻个白眼,心道这不是废话?
他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想到老爷子在事故里,头部遭受了重创,或许这是一条线索。
所以他才旁敲侧击,想要打听哪些机器设备有可能对头部造成伤害。
白泽正胡乱琢磨时,车间里忽然响起铜哨声,赵鹏立即拉着白泽走到了一旁。
“师哥,怎么了?”白泽不解问道。
赵鹏指了指上方,说道:“行车要吊装工件了,吹哨后,行车下方除了负责吊装的工人,不能站人。”
白泽立即抬头望去,才注意到车间的上方,一台横跨车间两端的卧式行车正在启动。工人们正在紧固金属加工件,将其固定到行车的起重吊钩上。
行车又叫天车,是一种可以移动的小型龙门吊,架设在车间内预设的轨道上,通过电机驱动,能在车间内前后移动。车间厂房里,行车是必不可少的起重设备。
很多金属加工件重达数吨,靠人力是无法搬运的,只有使用行车才能将其吊装移动。
车间里人员密集,所以在行车启动时,有专门的安全员吹响铜哨,提醒工人们注意安全。
负责指挥吊装的工人,手持小旗,站在行车下方不远处进行指挥。
八九十年代,无线对讲机并不普及,所以在高处操作行车的工人,必须通过观察下方指挥人员手中的旗帜,进行行车的吊装运输操作。
白泽没见过行车吊装,正与赵鹏在旁看热闹时,却注意到他家老爷子也进了车间,站在负责指挥的工人身旁,关注着行车吊装工件。
抬眼看看上方的行车,又看看他家老爷子,白泽心中不禁冒出一个念头。
莫非,当初的事故,就是行车吊装的时候出的事?
他越看心跳越快。
望着白鸿云与那位指挥吊装的工人站在行车下方,白泽几乎就要叫喊出声。
他仿佛看到正被吊运的巨大金属工件从上方滚落,砸向老爷子的恐怖画面……
白泽的手不禁都颤抖起来,哆嗦着举起了相机,对准行车准备按下快门。
由于手抖的厉害,他甚至半天都没能对准焦距。
深吸口气,不断暗示自己,事故是两天后才会发生……强行压下心中的悸动,白泽才稳住了心神,拍下了行车运行的照片。
直觉告诉他,两日后的车间事故,多半就与行车有关。
因为就白泽刚才在金工车间内的见闻来看,车间内的设备基本都是车床镗床之类。这些设备即便发生安全事故,最多也就是致残而已。
但若说会导致工人因此身亡,并且连累老爷子头部遭受重创,却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一点,他刚才已经与赵鹏打听清楚了。
如此一来,最有可能导致重大事故,并且重创了老爷子头部的,便只有眼前这台行车了。
“师哥,我爸他们站那么近,没有危险吗?”白泽试探着向赵鹏询问道。
赵鹏拍了拍他肩膀,笑道:“小泽,没事,不用担心师傅。只要依照规章制度,就不会有危险。”
他想了想,还是解释道:“行车每次吊装前,都要检查钢丝绳、吊钩、限位器、电动葫芦之类的行车部件,确认没有问题后才会起吊。师傅对于安全生产抓的紧,所以起吊时才会习惯站那里把关,没事的。”
白泽点点头没有说话,他知道赵鹏说的没错。但结合今日所言所闻,他几乎可以笃定,两天后的事故,就是眼前这台行车造成的!
但车间内的行车如何会引发事故,他依旧还不清楚。
白泽心中琢磨,要不要提醒老爷子,让车间里对行车进行一次彻底检修,排除可能的安全隐患?
但无凭无据,恐怕他的话,老爷子也不会理会吧?
车间内的设备,保养检修都是有规章制度,不可能随随便便停工检修。由其行车这种必不可少的大型设备,一旦停工,势必会影响整个金工车间的生产工作。
老爷子身为代理车间主任,即便在溺爱他,也不会因为一个十岁孩子的话,便让行车停工检修耽误生产,那根本说不通。
白泽心中愈发烦躁。
这种明知事故会发生,而且后果相当严重,他却不知如何阻止。这种无力感,让白泽很是恼火。
他正憋闷之时,却见到一名中年男人,带着这个年代不多见的金丝眼镜,从车间外行了进来,伸手将老爷子唤了过去,两人站在车间门口正交流着什么事情。
“师哥,和我爸说话的那是谁啊?”白泽好奇问道。
“哦,车间的生产科长谢科长。”
生产科长?
谢科长?
他肯定自己没见过这位谢科长,但为何有种熟悉的感觉?
下一刻,白泽眼中的瞳孔不由自主的放大。
他想起了这位谢科长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