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图那边到底如何,宁澜一直在等着后续——她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人知道自己要死却只能等着的时候太煎熬了,尤其是这之后却一直平静着,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更像是暴风雨来前的宁静。
这期间倒是再也没有见过宇文图,连萧迟都没有再出现在宫中,她绣好的香囊放在怀中许久,终究是没能送出去。
萧迟给她的玉佩她倒是小心的收好,有了萧迟的保证,宁澜觉得自己心中倒是莫名生出了许多勇气,即使是死,也没什么好畏惧的,当然,如果能够不死,自然更好。
四月,下了几场好大的雨,雷声阵阵,把人都吓得不行。
邵心向来不喜宁澜在她跟前服侍,因此她倒是一向很闲,坐在廊前,就着雨声做着针线活,只是这雨声越来越大,稍稍不小心便让人分了神,针刺破了手指。
心不在焉的,宁澜想起近日里宫中的流言蜚语,实在是无法安心。
她们都在传说……许宁失了宠。
只是近日来是雨季,宫中人不喜在这时节出来,宁澜心下担忧,着人出去打听得来的消息也往往是语焉不详,她知道自己显眼,又不好直接找上门去问到底是怎么了以免给许宁带来其他麻烦,因而每日里只是自己胡思乱想。
“宁澜——”
外边却有人轻呼宁澜的名字,宁澜愣了愣,这时候会是谁来找她?雨声阵阵,一时还真没听出是谁的声音来,待得宁澜撑起伞迎出去了,才发现外边那人是绿如是绿如,明白是许宁找自己,因而上前:“这么大雨你过来做什么?快跟我进来!”
“快跟我走!”绿如却是急急忙忙拉过了她:“我们小姐找你呢!”
许宁果然有事——宁澜心下着急,但是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向邵心请示——如今正是多事之时,她若是就这么跟着绿如走了,肯定会有人借机生事。
绿如明显焦急,却也深知其中规矩,耐着性子让宁澜入内向邵心请示,心下里却打定主意若是邵心不答应……她少不得要闹一闹的。
邵心知道是许宁寻她,虽然面上不善,但是却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摆摆手让她去了。
一路上说不担心那是骗人的。
许宁向来冷静,不会无缘无故这般着急地找她……那么,必定是有事要发生了。
悄悄摸了摸贴身藏好的香囊,宁澜只愿——是自己想多了。
柏香殿内,众人小心翼翼连呼吸稍稍用力都不敢。
宁澜只觉得殿内的气息莫名的紧张,有种溺水窒息的感觉,十分不好受。听说几日前宇文复似乎和许宁置了气,发了好大的火,之后便再也没有来过柏香殿。
绿如她们也不知晓到底是发生了何事,宁澜不敢乱猜,只好快步向前走去。见了许宁的面,才发现她面色十分苍白,仿佛受了重创一般,神情也是恹恹的。
宁澜的心,莫名的抽紧,莫名地觉得是自己害了她一般。
“怎么了?”宁澜知道此时此刻自己不应该再拘泥于礼节,许宁也早已经摒退了其他人,只留下她们二人,她知道,许宁必定是有些私密的话要与她说,因此只是等着。
许宁沉默许久,苍白的面上终于多了一分表情,她看了宁澜一眼,终是长叹:“是我大意了。”
“怎么了?”宁澜十分不安:“我来时绿如什么都不肯说,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我想了几天,终于找出症结所在,”许宁看起来十分的虚弱:“上次杜婕妤送我的香料,我虽然知道或许有异,但是以为自己处处小心,想来应该是无事的,谁知……偏偏还是着了道儿。”
宁澜看到她眼神闪躲似乎有不想提及之事,虽然知道她不想说,可还是得问清楚:“那些香料……是不是有问题?”是不是她害了许宁?
“其实也无事……”许宁倒是安慰她:“只不过,也许……陛下生我的气了吧。陛下他生平最恨别人对他如此……偏偏……算了,此事也不宜对你提起,你只需记着处处小心为上……若是可以,回去之后把杜婕妤送给邵美人的东西都给扔了吧,免得生出事端。”
“邵美人……”宁澜觉得哪里不太对:“邵美人也会如昭仪一般吗?”
“应该不会……”许宁同样凝眉:“不过也难说……罢了罢了,我与你去一遭,看看杜婕妤对邵美人那里是如何安置的。”
许宁说着便要起身,哪知一起身身子却好似十分疼痛一般跌回榻上。
她面带尴尬看了宁澜一眼,有些无奈。
宁澜并不知道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何事,但是能看出她身体不佳,因而叹道:“昭仪身子不适,还是好生歇息吧,婢子回去之后,会小心谨慎的。”邵心没让杜婕妤送的东西留在自己眼前,但是其他人不一定。
许宁不就是吗,日防夜防,可是这宫中那么多人,可如何防得住。
许宁长叹一声:“我且问你,事到如今……你还是不肯让我帮你吗?”
宁澜愣了愣,低敛了眉眼:“婢子……不想麻烦昭仪。”
许宁气恼:“你就是这样!又是这样!你明明知道……算了,反正我永远都说不过你。宁澜,我只想劝你一句——有时候太过倔强未必是好事,一味的逃避,也未必是好事。”
“婢子省得的。”宁澜亦跟着叹气:“婢子暂且退下了……昭仪……你要保重身子。”
许宁有些无奈:“罢了……反正或许明天开始,我便不再是昭仪了,你跟着邵美人也好……至少……她与你的关系……还不敢明目张胆地害你。”
宁澜听出这话里的不对劲来:“昭仪……此事真的如此重大吗?”若是的话……那么岂不是她害了许宁?想到许宁或许因此被贬,宁澜便觉得如鲠在喉,十分难受。
“我也不知。”许宁低头:“只是陛下那天走时……十分不快……”她说着便又要挣扎着起身,抓住宁澜,想说什么,却被殿外的动静吸引过去。
“奴婢参见陛下!”
殿外一众宫女内侍对着宇文复行礼,宁澜愣了愣,下一刻宇文复的身影便已经踏入殿内。
宁澜连忙行礼,宇文复却似没有看到她一般,快步走到许宁身边:“你身子不适,起来作甚。”
他语气柔和,全然没有许宁所以为的那样生气的情绪,仿佛依旧还是十分关心许宁。
宁澜稍稍安了心,又听到宇文复朝着她所在的方向道:“你先退下吧。”
宁澜连忙向两人告退,见宇文复神色柔和又似有些紧张地和许宁说着什么,并没有半点不快或者生气,虽然不明白这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想来似乎并不是坏事,因此倒是安心地退下了。
出得殿外,雨已经停了。
绿如和素馨依旧是一脸的担忧,只是宇文复进去时特意提到没有吩咐不许人近前服侍,因此也只是小心翼翼地守在门外,见宁澜出来,连忙小心问道里边的情形,听闻无事,这才稍稍松口气。
宁澜也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问过她们,居然都是一脸的莫名。
许宁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身边的人竟是无人知晓,只知道那日之后,许宁便有些不太对劲了——从前她与宇文复向来都是相敬如宾的,那一日两人却似是吵起来了一般。
宁澜因为担忧,难免和绿如她们多说了会话,里边却又出了事故,似乎隐隐听到宇文复有些暴怒的声音,众人还未及细究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宇文复却是面色铁青走出,拂袖而去。
“宁澜你还在吗?”许宁的声音虚弱,似乎花了极大的力气才喊出口。
宇文复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没说什么。
宁澜无暇理会宇文复,赶忙入殿,许宁握了握她的手:“今晚陛下会留宿松颐院……你回去……让他们细细准备好了,可不要出了差错……记得,杜婕妤送的香料……千万要赶忙处理掉,不可以留下祸患!”
宁澜愣了愣,原来方才宇文复生气便是因为这事情吗?可是宁澜实在是毫无头绪,她十分的不安:“昭仪这事情……果然是婢子惹出了吗?昭仪又何必把陛下推给别人呢?”这宫中的女子,想的难道不是该如何留住皇帝的身与心,无尽的邀宠才是,怎么许宁反倒这般?实在是让人猜不透。
“陛下的确许久未宠幸邵美人了,这于宫中雨露均沾的规矩本就不合——”许宁似乎是花费了极大的心力,苦笑道:“何况……算了,你快些回去吧。”
宁澜是真的很想知道许宁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也明白若是许宁不愿意说,那么无论如何是无法从她口中套出话来的,因而只是摇摇头告退。
许宁悄声道:“如果我不能护着你了……那么,让邵美人上位……对你而言,应该并不算是坏事吧。”
宁澜实在是不明白:“昭仪你到底是怎么了?”
许宁依旧只是苦笑:“无事的……你快回去吧。”
宁澜小心地退下,依旧还是不放心,嘱咐绿如她们若是有事一定要快些告知自己,这才带着担忧回去。
回到松颐院,听闻陛下今晚会过来,眉儿和如画面色皆是有些郁郁,却还是不得不去好好打理一番,邵心明显有些期待,面上却似毫无波澜,依旧拿了纸笔临字,只是字迹略有些扭曲。
宁澜这时方才想起,其实邵心年纪比她还小。
虽然邵心是她表妹,可是入宫之后,她习惯了邵心作为主子时的威严,常常会忘记了邵心的年纪。
宫中真是个吃人的地方,抑或者说岁月真是催人老。不过几年间的光景,却已是物是人非事事休,邵心早已经不再是她记忆中的邵心,一如她自己也不再是过去的宁澜一般。
想想便觉得心烦,此时已近夏日,雨后天也稍稍炎热起来,宁澜拿了扇子做到树荫之下,想着邵心最近的脾气真是越发的差了,若是今晚侍寝时她又是那番阴阳怪气的模样扫了宇文复的兴,可是白费了许宁为她筹谋了。
想起许宁今日的怪异,宁澜便再度不安起来,又想起许宁吩咐之事,虽然不明,但是还是悄悄检查了一遍,确认邵心那边的确没有杜婕妤送来的香料这才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