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不敢,”宁澜只好小心翼翼地挪回去,该有的姿态和敬畏还是得摆好了:“奴婢谢过殿下了。”
宇文图不自在地别开眼,过了一会哂道:“你坐下,孤不喜欢和人说话的时候别人离那么远,也不喜欢别人居高临下看着。”
“反正还是应该多谢殿下。”宁澜也不再扭捏,把这当成赏赐就算了,因此正坐下来,听宇文图要说什么。
两人围炉对坐,许久却却无人开口,宁澜挑挑眉觉得这人果然脾气怪异,不过也不想主动开口——这人性子如此喜怒无常,多说多错,她才不愿又被他讥讽呢。
两人相对沉默许久,宇文图讪讪道:“孤叫你陪孤说话,你怎么反倒哑了。”
宁澜眨眼,有些不解,她以为是他要说,所以一直等着呢,难道不是吗?不过也不好质疑他,因此没话找话道:“萧侍卫人倒是挺好的呢。”跟某些人比起来,那是好太多了。
怎么莫名其妙就提起萧迟了?宇文图拧眉,面有不悦,似乎不太愿意顺着她提起的话题聊下去:“你叫什么名字?”
宁澜再度眨眼,心内越发的安定,先前在凉亭之时听他和自己说的那番醉话,还以为他知道些什么呢,看样子宇文图果然不记得也没有记住自己,当初自己的宫牌被他拾到也没有让他想起什么,因而坦然报上姓名:“奴婢宁澜。”她倒是想撒谎报个假名,但是似乎没什么必要,反而徒增麻烦,万一追究起来发现她说谎反而不美,还不如说实话,反正他又不知道她是谁。
然后……便又继续冷场了。
“你宫牌与我看看,”宇文图终于找到了话题,宁澜不疑有他,将腰上的宫牌解下恭谨地递与他,宇文图拿着那宫牌,盯着好半晌,喃喃道:“这宫牌好眼熟。”
宁澜干笑:“宫中宫牌不都是一样的吗,殿下自然觉得眼熟了。”
宇文图盯着她:“这宫牌好像是我捡到还给你的。”
“哦,是了,奴婢忘记了,”宁澜低头,原来他没忘记啊,只好继续尴尬地赔笑着:“是啊,说起来还真是多亏了殿下呢。”
“你这宫女好生无礼,”宇文图指控道:“孤帮你捡回宫牌,你居然没有任何谢意。”
宁澜不解了:“上次奴婢不是跟殿下道过谢吗。”
“口头道谢有什么诚意?你该清楚遗失宫牌的后果,孤可是帮了你大忙——”宇文图微哂:“如此恩德难道只值得一声谢谢吗?”
那还能怎样?宁澜腹诽,面上却是做出愧疚的表情:“倒是奴婢的不是了。”
“就这样?”宇文图又等了她好一会,见她依然没有其他表示,因此眉头深锁:“你难道没有其他要表示了吗?”
宁澜做出诚惶诚恐的样子:“殿下帮奴婢捡回宫牌还给奴婢,如此恩德奴婢必会感恩戴德铭记于心。”
“就是记着而已?”宇文图怒:“你这小宫女,对待恩人如此寡薄,好没诚意!”
宁澜苦了脸:“那殿下想要如何?殿下是堂堂王爷,见过的、拥有的东西要么是奇珍要么是异宝,奴婢只不过是小小宫女,身无长物,实在是没什么可以报答殿下的,就算能拿得出的东西,想来也是入不得殿下的法眼没得辱没了殿下,殿下您大人有大量,就不要和奴婢计较这些了吧。”
明明是她不懂知恩图报,怎么成了他挟恩求财了,宇文图面色越发的不佳:“真真是小家子气。”
宁澜不怒反笑:“奴婢是小小宫女,所入有限,自然得好好精简算计,可比不上殿下。殿下若是非要奴婢表示谢意——奴婢又确实是什么都没有,不如这样,奴婢把每月的例银分出一半,作为酬谢,这样可好?”
她看似妥协实则说话越说越难听,宇文图脸色越发的臭:“孤又不是贪图你那几两银子!”
宁澜很无辜也很为难:“可是奴婢是真的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酬谢殿下的了。”
好像是他非得要她拿东西来酬谢了——明明是她自己失了礼数在先,他不过是提醒她罢了,宇文图脸色越来越臭,盯着宁澜低下的头说不出话来,最后目光落到她腰上的荷包:“你身上的荷包是自己绣的?”
宁澜只当他终于打算放过自己转移了话题,倒没多想:“回殿下,是的。”
“这样吧,”宇文图觉得自己已经算是十分大度了:“你绣个荷包给孤,算是酬谢吧。”
哪知宁澜居然还是拒绝:“不行,奴婢针脚拙劣不堪入目,不能拿出来污殿下的眼睛。”
“你——”宇文图又气了:“孤不管,孤帮了你大忙,你便应该回谢孤,不过是一个荷包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虽则只是一个荷包,却不是小事,”宁澜正色道:“先不说殿下身边自然有绣艺无双的绣娘,奴婢那点手艺实在是入不得殿下的眼;按理说殿下是主子,奴婢是宫女,帮主子做针线活的确是没什么,殿下别说是要一个荷包,哪怕是十个百个,奴婢也不该有二话双手奉上,但是奴婢虽然暂时服侍殿下,可是说到底,奴婢毕竟是宫中的人、是在宫中贵人身边服侍的宫女,奴婢并不是自己一个人,一言一行代表的是身后的人——若是奴婢真的帮殿下做了这荷包,被人发现可如何是好?别人不会怀疑我一个小小宫婢,只当是我身后的贵人与殿下私相授受,殿下该知道名节之于良家女子是何等重要,更何况是宫中妃嫔?”
宇文图喃喃道:“别人怎么会知道,就算知道又如何?”
“别人如何知道奴婢怎么知道?”宁澜神色严肃:“但是若是事情一旦被人知道了,奴婢服侍的邵美人必然受罪,而作为其宫婢的奴婢也会受罚,听萧侍卫说晋王殿下宽厚仁慈体恤下人,便不要为难奴婢了吧。”
“不过是个荷包而已,也值得你这般小题大做说出这连篇道理来!”宇文图越发的恼了:“你这宫女好生无礼!孤确实是帮了你大忙,难道你就没有任何表示?”
“无礼也罢有礼也罢,这种事可不能随意,”宁澜抬眼看她:“至于殿下的恩德,奴婢自然感激,只是私相授受这事,请恕奴婢不能做,奴婢也说了,若是殿下执意,奴婢愿意用自己一半例银作为酬谢。”
宇文图恼:“孤又不是为你那点例银,孤是为你的诚意!诚意你懂吗?”
宁澜叹气:“奴婢以为,自己已经很有诚意了——殿下如此介意,那的确是奴婢的罪过,既然这样,奴婢任由殿下责罚就是。”
“根本没有!”宇文图越发的恼,她哪里有半点诚意了,还把他说得那般小气苛刻,宇文图本意只是开开玩笑,此时此刻见得如此,还偏偏就必须要拿到她的东西作为酬谢了,因此打量她腰间半晌,趁她不注意,便夺过了她腰间的荷包:“就拿此物抵过就行了,孤也不是无理取闹之人,孤还是很大度的。”
宁澜一个不小心便让他得手了,不免懊恼,想要把荷包抢回来:“殿下那荷包不能给你!”
宇文图拦下她:“不过是个荷包而已!”
“这荷包旧了!”宁澜有些急了:“何况那上边还有奴婢的名字!”
宇文图一看,果然找到了绣着“宁澜”的字纹,但是却反手把荷包收入怀中:“就这样定了。”
宁澜呆住,还真不敢上去从他怀中摸回自己的荷包,因此悻悻然:“既然如此,奴婢也没有办法,但是请殿下一定要收好,不要让人看到了,还有就是把奴婢的名字剪掉——”
宇文图嫌她烦:“知道了知道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宁澜有些怒了:“让人知道我的荷包给了你,可是大事,真要人知道了,奴婢就算是死也没有资格申诉的。”
“孤拿你这荷包也没用处,孤回去就把它烧了,”宇文图怒道:“这样总行了吧。”
宁澜也跟着恼了:“既然如此,殿下还不如还给奴婢!”
“那不行,”宇文图拒绝:“孤之所以要这荷包,要的是你的诚意,怎么可能还你,孤就是烧了它,也不可能还你的。”
“烧了也好,”宁澜喃喃道:“既然如此,殿下要的诚意奴婢也给了,殿下可舒心些了?”
宇文图哼了一声。
宁澜不理他,只是转而期期艾艾地道:“反正都是要烧的,不如殿下现在就把它烧了吧?”宁澜指着两人中间的炭炉,现在烧了便安心多了,以免夜长梦多。
“孤会烧的,”宇文图继续哼哼:“要你管!”
宁澜稍稍不满,还想说什么,却听得外边的更鼓声响起,惊叫道:“呀,都卯时了!”
连忙服侍宇文图穿衣,因为心里发急加之昨夜帮他脱过,宁澜这一次倒是熟悉了一些,很快打理好。
宁澜想要送走他,宇文图出门时却回头看了她一眼:“你先歇息一下,在此地等孤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