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不亥只觉得这事儿有谱,满脸褶子、手脚麻利地就把那叶子往他衣兜里塞——
“一点小心意,留着零花……”
卓吾却忽地拦住他的手,“别。”
他很坚定、很正色道,“殿下有规矩,不许他手下人收钱,你别让我犯错误。”说着他一点面子也不给的、把那食盒也塞了回去,“我想起来了,我也吃过了,这个也不要了。”
申不亥呆了一下:这年头还有不要钱的?况且他这么大的宰相亲来,怎么一个小孩身上还会反复?
他眼看着卓吾掉头就要走,赶紧抓住人,“诶诶诶!小卓小友,什么规矩这么了不得的呢?那你不说殿下晚上宿在哪,你告诉老夫,殿下他现在哪可好?老夫真的是有要务找他的!”
他说得煞有介事,卓吾也害怕耽误事情,神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右相不知道嚒?”说着他不着痕迹地挣开老头的手,直言相告,“他今天要到你治下的武道衙门啊,还有申豪,我哥,他们都一块去了。”
“什么?有这等事?”
申不亥不由睁大了睧耗的老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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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山城与下山城之交,武道衙门的大门口。
辛鸾一行三人刚进大门就听到了震天响的口令呼喝声,由邹吾在前面带路,申豪与辛鸾穿过一片沙棘矮丛,踩着山石委折而下,入眼便是坡下长宽皆三百余步的土场,其中数百人列阵其中,烟尘飞扬,是正在晨训的新兵。
“这……”
申豪之前没有来过这边,看着眼前景象,又扭头看看东侧低矮的木质营房,先是迟疑,后是惊讶,“这武道衙门竟这般简陋的嚒?”
邹吾接过话头,“小飞将军是在赤炎行营待久了,以为哪的兵都有最好的待遇呢。”
在这里,邹吾担着职,算半个主人,引路道,“从这边下去吧。”
申豪长腿长脚,挑了个近路一跃而下,辛鸾穿的是小卓昨夜送来的窄袖夹层白袄,脚上还悠闲地踩着双木屐,要下去就不方便了些。
“邹吾,你扶我一把。”像是故意的一样,辛鸾清凌凌地开口。
邹吾回身,眉梢一跳。
昨天辛鸾就在跟他闹,说不想请申豪一起来,“我就不能只和你出门吗?为什么还要喊别人?”他嗓音嘶哑,垂着肩膀搂他,缠得人几乎心慌意乱,“干嘛叫他嘛,兴许他和那位白骢也忙着恩爱呢呀,我们不打扰他们不行嘛?”
辛鸾坐在桌子上,邹吾跪在他面前,两个人还维持刚刚情热时的状态,邹吾掐着自己的手掌强自冷静,生怕他说什么自己就又是什么了,好不容易吐出一口气,正色,抬头,“阿鸾,那你能在外面收敛住嚒?”口气郑重。
虽然他真的很受用现在的辛鸾,享受过他如今的样子,他也才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做“小鸟依人”,但是他俩现在根本就有些控制不住,走出门关系登时就会露馅。
刚高潮过的辛鸾嘴唇嫣红,鬓角全汗湿了,他弯下腰把自己的额头压在邹吾的肩膀上,娇声道,“可是我不想跟申豪同行……”
邹吾闻言帮他梳了梳头发,“可是你不能不和他交往啊,在这渝都里,除了殿下您以外,一则南君,二则申不亥,三则向繇,能在这三人当众穿针引线游刃有余的,只有申豪一人,您必须亲近倚重这个人。”
道理辛鸾都懂,但是他还是不太乐意,他闷声道,“我不喜欢他在极乐坊举止轻浮……”
邹吾:“那他若是真的喜欢白骢那位女郎呢?”
辛鸾说不明白,总觉得身份那般的不对等,一点逼压就是胁迫,喜欢也不该那样的喜欢。
邹吾好言相劝:“况且你不觉得申豪虽然出身豪门,身上却很有任侠好义的侠客劲儿嚒?本身有才干,还嫉恶如仇,少用权变,相处也不算费力,你有什么向左的意见当场指出,他也能从善如流,我还听说他之前受赏,从来不拿一分钱,只是把装钱的箱子放在过路,让麾下军官随意取之……说来说去,也就是感情上孟浪了些,但是无伤大雅,不是嚒?嗯?”
辛鸾听着,只感觉邹吾说话可真是好听啊……他要是想夸谁,当真是怎么都能夸出来,这就是古时候善于劝谏主君的贤臣的样子吧,还真的是……劝得舒舒服服,妥妥帖帖。
“……那行吧。”
主君腻腻歪歪地大发慈悲,纳谏了。
不过辛鸾是真的没想到,邹吾这个贤臣可是真的要跟他在外人面前保持距离,申豪一在,他们三人一行,邹吾简直就是恨不得跟他隔出一尺,此地无银三百两一般,连话也不跟自己说了。
“邹吾,你扶我一把!”
像是故意的一样,辛鸾清凌凌地开口。
邹吾原本都走下石阶去了,闻声浑身都绷了一下,却没有办法地叹了口气,去扶他。
还好申豪也是心大,也没有觉得什么,远眺过去,只见黄沙土场外围两个百队人在什长的带领下在跑圈,另一个百队人灰突突地就围拢在百步外的看台前,似乎是在训话。
邹吾伸出手,隔着几阶台阶就要托住辛鸾的手,忽地“砰!”一声巨响,两个人皆是一抖,扭头看向了看台!
“怎么了?”
辛鸾心头一震,那声音太过诡异,像是什么砸在坚硬的石岗或者地基上,听起来几乎有盖房子、椽木头那般的力度!
邹吾眉心一皱,举目过去,沉声道,“他们又在打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