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书友访问新御书屋
首页祸国·图壁 第57章 璧碎(9)

第57章 璧碎(9)

    姜沉鱼整个人都剧烈地颤抖着。真相来势汹汹,甚至不给她丝毫喘息的机会。原以为已是天崩地裂,不曾想竟然还能更痛,更伤,更绝望。
    “你和姜画月的感情很好吧?你特别受赏可以自由入宫探望她吧?你每次去宫里看姐姐,家人是不是都很支持呢?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民间会盛传‘姜家小女美若天仙、倾国倾城’的流言?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与淇奥侯的庚帖会无缘无故地着了火?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皇上会突然要你入宫?而且还让你一进宫就成为群妃之首?”
    姜沉鱼逼紧声音道:“你是说这一切都是因为……父亲?”
    杜鹃扬了扬眉,表情却更显嘲弄:“你知道一个传统的皇后要具备什么条件吗?她必须系出名门,仪容端庄,气度高华,落落大方。所以就把你照着一切皇后所应具有的品质栽培长大,你想一想,从小大家是不是对你要求最严?夫子对你是不是教导得最为用心?”
    被她一说,姜沉鱼想起来,小时候确实如此。平日里的作业,哥哥总是不做,夫子也不责罚,姐姐做得不好,夫子也不挑剔。只有她,若有疏漏,就会被很耐心地指导和很严苛地更正。那时只以为是夫子对自己的上心,几曾想内里竟有如此文章?
    “你很争气,按照姜仲预期那样的长大了。自你十三岁后,天下皆知,右相的小女,美貌更胜伊姐,德才皆备,号称璧国第一美人。”
    市井流言,本多夸张,因此她虽然听闻了那些个传闻,但从来没有往心里去。可是黄金婆的反应,昭鸾的反应,分明都是受了那些传闻的影响,潜意识地认同了她的地位。此刻再听杜鹃道破玄机,真觉是……一场赤裸裸的讽刺。
    “为了韬光养晦,姜家一直秉守中庸之术,即任何事情都不出挑,不犯错,不建树。所以,你及笄后,为了杜绝那些向你求亲的人的念头,姜仲故意对外放出风声,要将你许配给姬婴。但是暗地里,却又紧锣密鼓地打通各方关节,铺好路子,烧了庚帖,借用曦禾夫人对你的嫉恨之心,昭尹对姬婴的防备之心,让你顺利进宫,坐稳了淑妃宝座。”
    “嫉恨之心?”真相,像一张沉在沼泽多年的大网,浮起来时,锈迹斑驳,残缺凌乱,断口锐利,丝丝伤人。
    杜鹃呵呵地笑了,摸了摸长发,轻叹道:“果然,姜仲连最重要的事情都瞒着你,不让你知道呢。你以为曦禾夫人是怎么进的宫?你以为她原本是谁?”
    “她原本是谁?”这个问题一经出口,姜沉鱼便已暗自戒备,但当答案慢悠悠地从杜鹃口中说出来时,她还是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和伤害——
    “她本是姬婴的情人。她才是真真正正的姬婴的未婚妻哪!”
    那一天,那男子抚摸着手上的扳指,微笑摇头,说不行,不能拱手让人;
    那一天,那男子抱住假山呕吐,想将扳指丢掉,却终归没有忍心;
    他的憔悴她曾经历历在目;
    可他的内心她却从未真正明了。
    原来,一切的失态,一切的委屈,一切的痛苦,皆是缘了那个人,那跪在冰天雪地里一身白衣的绝色美人,那艳绝宫廷张扬尘世的皇帝宠妃,那真真正正与姬婴劳燕分飞不得相守的女子……
    ——曦禾。
    姜沉鱼想起了曦禾,想起她当日跪在宫门外面无表情的样子,想起那一天的姬婴匆匆赶来,从她身边径自走过,一眼都没有往下看;
    想起曦禾召她入宫弹琴,她默默地弹,曦禾静静地听,然后,有泪如倾;
    她想起曦禾吐血,想起姬婴急速带着江晚衣进宫治病……
    那么多那么多亲眼目睹的景象,却在这一刻,道破玄机。
    原来——
    公子喜欢的人,是她……
    “怎么可能?”姜沉鱼喃喃,“怎么可能……如果公子喜欢曦禾,怎么可能让她进宫成了皇帝的妃子?”
    “谁知道呢。”杜鹃不以为然道,“皇帝真想要,当臣子的还能不给么?不过这一对,也着实有趣得紧,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竟然能装作跟个没事人似的,若非姜仲养的那批密探还算本事,把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给挖了出来,还真没人知道原来当朝的曦禾夫人,竟然跟淇奥侯曾有一腿呢。”
    “曦禾……曦禾……”姜沉鱼吟念着这个名字,心中涌起很复杂的感情。说不嫉妒是假,毕竟她一心仰慕的公子,就是因为这个女子的存在,而无法再喜欢别的女子;但又好像不是很怨恨,毕竟曦禾也没能跟姬婴在一起。要说更多的,可能还是悲伤,一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悲伤。
    因为,公子那么苦……
    那么那么苦啊……
    那样温和的人,要怎样深刻的爱恋,才会在宴席上杯至酒干,黯然失态?要怎样隐忍痛苦,才能在皇宫里再见昔日的情人时,维持成一贯从容淡定的淇奥侯?
    她姜沉鱼尚能对姬婴开口说一声“我仰慕公子”,而公子,却连一丝昵称都不可再唤。
    曦禾要有多嫉恨,才能不愿见他另娶?
    他和她之间,究竟是怎样的爱恨纠葛,无从探知,但有一点很清楚——那是独属于曦禾和公子两个人的世界,她姜沉鱼,挤不进去。
    从一开始,她便已经输了。
    云端仙侣何所见?
    尽知姻缘错为人。
    杜鹃的声音仍在继续:“所以,姬婴不会娶你,曦禾也不会让他娶你,皇帝更不会。皇帝为了不让姬家成为第二个薛家,就不能让姬姜两家联姻,而要拆散这门亲事,就得用更隆重的亲事去压制,再加上谋士们在一旁敲敲鼓,你,姜沉鱼,就一步步地按照姜仲的计划,成为了皇帝的淑妃,如愿敲开了通往帝后之位的大门。”
    姜沉鱼下意识地摇了摇自己的头,左耳处的耳洞仿佛被一把无形之火点燃,火辣辣地疼痛了起来,见证她曾经多么刻骨铭心。每次摸耳洞时,都忍不住会想,肯定是因为自己不够好,必定是哪里还有欠缺,所以,才不能被那个人喜欢。然后就会想要变得更好,想要竭尽所能地更靠近他一些。
    如今,那些想法像一记记耳光,火辣辣地抽回到她脸上。
    “你知道为何今夜我要留你在此吗?因为你是万金之躯,姜仲把所有的赌注都压在了你身上,所以,你绝对不能出任何差池。而且,留你在此还有一个用意,就是让你睁大眼睛,看清楚这一切。”杜鹃说到这里,忽然放缓了语调,低声喃喃如梦呓,“这一场梦,你做了十五年,也该醒了。”
    姜沉鱼没有回话。
    事实上,未等她有所回应,已有另一个声音替她做了回答:“不错,这场梦的确该醒了。不过,要醒的人不是她,而是你。”
    “皇上圣明!”
    伴随着八位谋士这么一句齐声恭贺,昭尹缓步走出了百言堂。刚到书房门口,外面一阵风来,吹得他的长袍和头发向后飞扬,他抬手压了压,透过指缝看出去,月弯如钩,不甚明晰,天上一颗星星都没有。
    他仰着头,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光影婆娑,站在阴影中的他,一片虚浮。
    身后,罗横弯腰,眸光闪动道:“皇上,他们……”
    昭尹放下压头发的手,目光骤然而冷,唇角缓缓上扬,拉出刻薄的弧度,极是冷酷地一笑道:“他们既然敢弄死朕最心爱的臣子,那么,就该有付出代价的觉悟。白泽离世,怎么也要有点陪葬品吧?”
    “是。”罗横顿时明白了,弯腰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是夜,翰林八智全部暴毙家中。凶手不明。是为帝都疑案。
    在明明只有两个人的地方,却出现了第三个人的声音,这种惊悚令得杜鹃一下子惊到,刚想跳起,手臂一痛,紧跟着身上几处穴道被点,就顿时动弹不得了。
    “是谁?是谁?”杜鹃忙喊道,“梅姨!梅姨——”
    刚喊了两句,那声音就懒洋洋地说道:“别喊了,就你那个三脚猫功夫的所谓梅姨,目前已经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里睡过去了,睡得挺香的,估计是不能来忠心救主了。”
    “你……你……”杜鹃短暂的失态过后,很快平静下来,锁着眉头试探道,“你是薛采?”
    她身后,一少年缓步走出,灯光柔和地披了他一身,映着他的纤细的身躯,乌黑的眉眼,不是别人,正是——薛采。
    薛采笑了笑:“不愧是姜淑妃的同胞姐姐。”
    杜鹃“哼”了一声:“这个时候能悄无声息地潜入我的住处,且声音如此稚嫩,语气又如此傲慢的,想来也只有沦落成奴却丝毫没有当奴隶的觉悟的冰璃公子了。”
    面对讥讽,薛采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好说好说。”
    “你的武功还不足以在不惊动外面三重暗卫的情况下来到我身边。说吧,跟你一起来的,点了我的穴道的,是谁?”杜鹃说到这里,眉头又紧了紧,“莫非潘大将军也来了?”
    一个高大的身躯像闪电、像疾风般毫无预兆地出现在房中。
    此人快步走到姜沉鱼面前,解了她的穴道,姜沉鱼泪眼朦胧地抬起头看着他,忍不住百感交集又是委屈又是酸楚地轻唤了一声:“潘将军……”
    此人正是潘方。
    得到答案的杜鹃沉默片刻后,两道弯弯的柳眉一扬,看向姜沉鱼的方向道:“久闻妹妹聪慧,原来戏也是演得一等一的好呢。故意放声尖叫,好压过他们靠近时的声音,让我无从察觉,还一心想着你好可怜……啧啧啧,久闻不如见面。姜沉鱼,你果然……好样的啊……”
    姜沉鱼扶着潘方的手,脸色惨白,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杜鹃又道:“算了,反正我也没指望过一切能顺顺利利。有挑战才有乐趣……两位大人不去救你们那个了不得的主子,却来我这里,想来绝不是为了来听我们姐妹话家常的。那么,我来猜猜……”
    薛采打断她:“不用猜了,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抓你!”
    杜鹃脸上露出被针扎到的表情,笑容顿时没有了。
    薛采却笑了起来:“你想卖弄你的聪明,所以什么事都要推断一翻,让别人震惊,痛苦,你就高兴。你刚才折磨淑妃娘娘,折磨得很过瘾吧?可惜啊,我是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杜鹃什么话都没有说,脸色极为难看。
    “擒贼先擒王。现在,就劳烦城主夫人跟我们走一趟吧。”
    “去哪儿?”杜鹃又阴阴地笑了起来,“东院么?我劝各位还是别费力气了。那是我特地命人从程国购回的天火神油,只要点燃,普通的水根本扑不灭,煮开一缸水也只需半刻时间。东院的大火烧了那么久,你们的淇奥侯恐怕早就尸骨无存了。”
    薛采悠悠道:“谁告诉你我们要带你去东院?”
    杜鹃呆了一下。
    “提问:甲想杀乙,然后嫁祸给丙。但是突然间,丙不见了,或者说,丙从来就没有出现过……怎么办?”
    杜鹃倏然变色:“你……”
    “如果所谓的颐非皇子根本不在璧国境内,而是在千里之外的燕王的喜宴上出现了,请问,城主夫人和您的夫婿,如何承担保护淇奥侯不利,让他在你的府邸里死掉的罪名?”
    杜鹃的脸由白转红,又由红变青,咬唇道:“难道你们……不可能!绝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是颐非不可能逃过夫人布下的陷阱,还是他不可能出现在千里之外的燕国?”薛采忽然放缓语速,“还是……所谓的暗杀姬婴,不过是夫人和尊夫联合起来上演的一出好戏?”
    轰隆隆,窗外雷声轰鸣。
    室内一片寂静。
    只有姜沉鱼,吃惊地看看薛采,又看看杜鹃,思维混乱,一时间,竟猜不透个中乾坤。而就在她的迷惑中,杜鹃笑了,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唇角上扬,原本阴沉的表情顿时显得无比柔和,仿佛又恢复成了姜沉鱼初见她的那一刻——静雅如水、灵秀如光。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冰璃公子啊……”她鼓掌。
    姜沉鱼忍不住问出声:“怎么回事?”
    薛采转过头来看她,目光里竟带了些许同情,最后别过脸道:“我累了,不想开口。”
    “还是由我来告诉你吧。”说话的竟然是从头到尾都站在她身旁充当倚靠物的潘方,“我们到驿所后,就在你跟东璧侯来此处时,卫城主私下里对侯爷坦白交代了事情的缘由,侯爷思虑之后,决定按兵不动。卫夫人女中诸葛,一边订下火烧之计应付姜仲,一边命人在东院的屋舍下悄悄挖了条秘道,再借由卫城主救火之际,由他冲入火海带侯爷从秘道逃离。”
    姜沉鱼骇然:“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杜鹃接话道,“我等了整整五年,终于等到了为阿爹阿娘报仇的机会!”
    姜沉鱼的睫毛不停颤抖,她想到了真相。
    杜鹃冷笑道:“姜仲以为这是掰倒姬家最好的机会,但是他自己又不能亲自出面,于是就把这个重担交给了他最信任也最有血缘之亲的大女儿——我。而我,在他的指派下调兵遣将,设下埋伏,购得天火,找好垫背的倒霉鬼,坐等渔翁之利。他以为这样就万无一失了,呵呵。”
    潘方道:“夫人深明大义,跟城主商量过后,决定倒戈,改为帮助侯爷。所以,就上演了一出雨夜失火的戏码,这会儿,估计侯爷已经到安全的地方了。”
    杜鹃撇了撇唇:“什么深明大义,我就是为了报仇!我要姜仲完蛋,这就是目的!”
    姜沉鱼听了这话,心中五味交集。不,她想,我不难过,我听了这些,一点都不难过,因为,我已经麻木了,彻彻底底地麻木了……
    潘方继续道:“而此事机密,为了慎重起见,城主就告诉了我,连薛采都瞒着。”
    薛采傲然道:“哼,不说就不说。以为我稀罕么?估计姬婴本想带我一起火中逃逸,没想到却被我先发现了花香中的玄机,于是他立刻改变计划,借送信之名将我支开,还装模作样地画了张白纸让我送给卫玉衡。”
    潘方难得一见地露出了些许笑容:“侯爷是为了你的安全。”
    “他是在考我而已。”薛采啐了一口,“以为一张白纸我就会束手无策么?他让我找卫玉衡,我偏不找,更何况那时候卫玉衡都冲火海里去了。我就去找潘将军,心想着如果是卫玉衡搞鬼,就先抓她的老婆再说,没想到,反倒在潘将军那里得知了真相。”


同类推荐: 神道仙尊做局我的极品美女老婆都市小保安至尊保安逆天丹尊都市沉浮都市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