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书友访问新御书屋
首页祸国·图壁 第8章 进宫(7)

第8章 进宫(7)

    姜孝成插话道:“先前宫里传来的消息说,宝华宫那边的太监已经招了,说是受了薛家人的贿赂所以才给曦禾夫人下毒的,而且毒药的来源也查清楚了,说是薛皇后身边的奶娘程氏亲手给的,程氏上吊自尽了。皇上为此大发雷霆,二话不说就下圣旨,将皇后软禁。”
    “薛怀见女儿被废,必定大怒,可他现在驻守边关,一时之间回不来,他的儿子薛肃又是个好色无能之辈,断断不会是皇上的对手,被抓被关被杀也就是这几天了,不过如此一来……”姜沉鱼猛然惊道,“莫非皇上打的主意还不仅仅是削弱薛家,而是彻底逼薛怀反么?”
    此言一出,一室俱寂。
    姜仲和姜孝成显然没有考虑到这一步,闻言全都变了脸色。而姜仲怔怔地望着女儿,更是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姜沉鱼,他的小女儿,从小最是乖巧懂事。琴棋书画固然一一学好,女红烹调亦不输于人,无论是奶娘、夫子还是侍婢家仆,没有不夸她脾气好的。他记得有一年中秋,一家人聚在一起赏月时,他故意出题考这三兄妹:“你们谁能将这根羽毛扔得最远,我就把这只水晶月饼奖赏给谁。”
    于是乎,三个孩子一字排开,彼时孝成十三岁,画月十一岁,沉鱼只有八岁。
    孝成从小就是头脑不会拐弯的傻孩子,当即就把羽毛丢了出去,结果那羽毛飞了半天,被风悠悠吹回他的脚边。
    画月明显要聪慧许多,捡了团泥巴裹住羽毛,再将泥巴丢出去,丢了两丈远。
    轮到沉鱼时,她命人取来挂在游廊上的鸟笼,将羽毛系到百灵的腿上,再把手一张,那鸟儿便振翅飞走了。
    不止孝成和画月,在场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没想到一个八岁的孩子会想出这样妙绝的方法。可她半点骄傲之色都没有,只是微微一笑道:“羽毛本就是鸟儿身上拔下来的,还给鸟儿才是正道。哥哥,姐姐,这个月饼我们一起吃吧。”
    当时府上的师爷就赞叹道:“三小姐机慧过人,但更难得的是宅心仁厚,将来必有大作为。”而他当时并未将这话放在心上,毕竟,这个小女儿大多数时间里只是个安静的存在,不生事,也不出挑,乃至她大了,平日里见到都是一副低眉敛目温婉可人的模样,几曾想到她会有如此犀利的眼光和精准的逻辑?
    这个站在灯下面色冷静侃侃而谈分析事理丝丝入扣的人,真的是他女儿么?
    姜沉鱼道:“皇上既然敢囚皇后,就不会再手软,薛肃之头必砍,而一旦砍了薛肃的头,薛怀绝对不会退忍,他有大军在手,再加上手下将领的挑唆,很有可能就此反了。只要他一反,两方势成水火,战争在所难免,看来,这场浩劫,是逃不过了……”
    姜孝成听得心惊胆战:“妹妹,你别吓人。”
    “沉鱼之言绝非危言耸听。”姜仲当即站稳阵线,问道,“那依你之见,我们该如何做?”
    “我只是觉得奇怪……”
    “什么地方奇怪?”
    “皇上逼薛怀反,必定是算计好了能赢。可是薛怀号称百年难遇的神将,手上又持有六十万薛家军,朝中根本没有可以对抗的将领……”说到这里,她想起了潘方,想起那一日姬婴在茶馆外对潘方说的“他日战起,必有用你之时”,心中更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公子早就知道会有大战,所以连将领都先挖掘好了,潘方能力如何,她虽然不知,但能令公子如此屈尊降贵地亲自去找的,必定不弱。只不过,潘方对薛怀的话,还是太嫩了,皇上也决计不会将宝押在这么一颗赢率难定的棋子上,也就是说,必有暗招。
    那他的暗招是什么呢?想不出来……
    这时门外有人低唤道:“相爷。”
    姜仲神色一振,连忙道:“进来。”
    一暗卫匆匆走进,跪下。
    姜孝成道:“如何,事情有进展了吗?”
    “属下已经证实,江晚衣确实是江淮的独子。其医术也的确青出于蓝,更胜其父。不过父子感情非常不好,江淮本指望他也进太医院,接替他的位置,但江晚衣却说了句‘医者当悬壶济世营救百姓,不甘困于深宫趋从炎势’……”
    姜孝成听到这里嗤鼻:“他若真不是趋炎赴势之辈,这回怎么就眼巴巴地进宫了?”
    暗卫没有理会他的嘲讽,继续面无表情地说道:“三年前江晚衣和他父亲大吵一架后就离家出走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没想到此番再出现时,已成了淇奥侯的门客。”
    姜仲发令:“继续查。一定要把他和淇奥侯之间的关系查清楚。”
    暗卫应了一声:“第二件事,曦禾夫人服了江晚衣的药后,脉息平稳了许多,不过还没有醒,若醒了我会再来禀报。”
    “嗯。”
    “第三件事,是有关薛肃的。”
    姜孝成眼睛一亮:“那色鬼怎么了?”
    姜仲轻哼一声:“好色,能比得上你?”
    被父亲这么一说,姜孝成顿时脸红了,尴尬地咳嗽了几声。幸得暗卫的声音已经清清冷冷地响了起来:“薛肃前阵子看上了三香茶馆的女说书先生,召她入府说书,醉后性起,意图霸占。”
    姜沉鱼心头一颤,果然是秦娘!在那样亲眼目睹了两人的姻缘之后,再听闻这样的结局,直觉人生境遇,实在残酷。
    “那女先生虽是寡妇,早死了丈夫,但数日前已准备再嫁,因此誓死不从,最终咬舌自尽了。她的未婚夫得悉消息怎肯作罢,就此闹上薛府,一路打进去,但毕竟寡不敌众,还没见到薛肃就被擒了。据说当淇奥侯赶到时,他已被打得只剩下半口气。”
    姜孝成道:“等等,此事与淇奥侯何干?他赶去干吗?”
    “那名叫潘方的男子,虽然是个屠夫,但也是淇奥侯的门客之一。”
    姜孝成笑道:“他倒好,门下什么贩夫走卒都有。”
    姜仲训斥道:“你若有他一半本事,你爹我也不需要这把年纪了还操心成这样!”
    姜孝成莫名其妙又挨了训,心有不甘,嘀咕道:“你怎么不说是你没本事,连个二十岁的毛头小子都斗不过,还得眼巴巴地巴结着……”
    姜沉鱼连忙冲他使眼色,姜孝成咂巴两下乖乖闭上了嘴巴。
    暗卫适时地继续道:“淇奥侯得知此事后,立刻从皇宫里骑马赶往薛府。薛肃看在他的面子上,二话不说就交还了潘方,但潘方只剩下半口气,于是江晚衣连晚饭都没吃,又急急赶往侯爷府帮他诊治,目前仍在抢救中,生死未卜。”
    姜仲点点头:“再去打探,一有进展,速速来报。”
    暗卫躬身退离。
    灯花飞溅了两下,姜沉鱼望着案上残乱的棋局,忽然间就疲了,乏了,再一次地想逃避。
    避开这永无休止的权势之争。
    更避开这争斗中,自己注定要被耽误的一腔情怀。
    国难当头,公子……不会成婚了。
    眼中依稀有泪,她提前看见了结局。
    不日,昭尹颁旨,皇后失德,祸乱后宫,贬为庶人,幽居冷宫——乾西宫。
    而正如姜沉鱼所预料的那样,关山千里外,镇守晏山的将领用五百里加急快件传来一个更为惊天动地的消息——护国将军薛怀,反了。
    雪已停,霜寒未歇。
    鼻息间,可见袅袅白气。姜沉鱼看着窗外逐渐暗下去的天色,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握瑜在一旁道:“小姐,天冷,你先回暖阁窝着吧,免得在这儿给冻了。”
    她摇头,依旧守在大堂前等候。一直等到戌时二刻,姜仲和姜孝成才一同回来,两人的神色都很疲惫,尤其是姜孝成,双眼深陷布满血丝,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左手还缠着纱布,受了伤。
    姜沉鱼连忙迎上去道:“爹,哥哥。”
    姜仲示意她跟上,三人一同去了书房。
    “哥哥,你的手怎么了?”
    姜孝成嘴巴一扁,好生委屈:“今日去抄家时,被只小疯狗咬了一口。”
    姜仲重重地“哼”了一声:“你怎么不说你色胆包天?真不知道你的脑袋是什么做的,这等要紧关头还敢如此胡来,要我说,这一口还咬得轻了!”
    姜沉鱼搞了半天才弄明白,原来今天姜孝成奉命去薛家抄家时,见一婢女生得极为美貌,一时色起动手揩油,结果被薛采咬了一口。
    姜孝成恨声道:“那小子自身都难保了,还想保护别人,真是可笑。”
    姜沉鱼急道:“哥哥你把他怎么了?”
    “也没什么,踹了一脚捉到天牢去了,同他那个色鬼老爹关在一起。”
    姜仲又“哼”了一声:“你再这样下去,下场也比薛肃好不了多少!”
    姜孝成立刻谄媚地笑:“怎么会呢?我老爹可比他老爹安分守己得多了,而且我不就是想揩揩油么,也没真想怎么着……”
    姜沉鱼皱了皱眉,但她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哥哥好色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一时间也劝不过来,当下撇开不想,挑要紧的事情说:“爹,今天朝堂之上,皇上说什么了?”
    “皇上自然是大发雷霆,还能怎样?底下本还有些人想替薛家说话的,结果被他一吓,也不敢说了。目前的形势朝着主战一边倒。”
    “薛怀真的反了?”
    姜孝成道:“这还会有假?”
    “晏山的信早不到晚不到,偏偏这个时候到,也过于巧了吧。不过也罢,是不是真反已经不重要了,目前大家都以为他反了,他根本没有第二条退路可走。”姜沉鱼目光一闪,“潘方的伤势如何了?”
    “那江晚衣的确高明,不但救回他一命,而且经过这几日的调养,据说已好了一半了。”
    “那皇上可有定下讨伐薛怀的领军之将?”
    姜氏父子对望一眼,表情全都变得很古怪,最后还是姜孝成舔了舔嘴巴,慢吞吞道:“皇上他……想要御驾亲征。”
    姜沉鱼吃了一惊。
    姜孝成道:“我看皇上这回真的是昏了头了,跟薛怀翻脸也就算了,还要自己上战场,说句大不敬的,这不是找……”环顾四周,虽然肯定不会有人窃听,但还是压低了声音,“找死么?谁不知道我们这位主子是自幼体弱,肩不能担,手不能提,连会不会骑马都是问题,更别提亲征。”
    关于这个姜沉鱼倒是也略有所闻,听说昭尹因是不受宠的宫女所出,所以从小遭受冷落,无人问津,一直到十岁才得到机会回到先帝身边,之前别说武艺,连字都不认识几个。也因为有着那样不堪的遭遇,使得他的性格阴沉多疑,喜怒难测。
    姜沉鱼深吸口气,悠悠道:“不,皇上此战,必须亲征。”
    “妹妹,为什么你也这么认为?对手毕竟是久经沙场的薛怀啊,皇上去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
    “原因有三。”姜沉鱼打断他,“皇上自登基以来,尚无建树,借此役一为树威,二为夺权,第三,正如爹所说,皇上是个刚断善谋、聪明隐忍之人,这些年来,他处处受制于人,心中必定积攒了一大堆的怨气,而要报复一个人,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在对方最得意的地方击败他。薛怀不是号称第一神将么?那么,皇上就要在沙场上打败他,给予他彻彻底底的一击。”
    姜孝成睁大了眼睛道:“哇,皇上果然够狠!”
    姜仲听了,久久没有说话,最后才低低一叹道:“想不到,我儿竟是皇上的知己……”
    姜沉鱼顿时脸上一红,讷讷道:“沉鱼浅见,倒令爹爹见笑了。”
    “不。”姜仲伸出手,缓慢又有些沉重地搭上她的肩膀,“以前,是爹没发现,你竟具有这般见识,可惜啊,可惜啊,可惜啊……”
    他一连说了三声“可惜”。姜沉鱼知道他可惜的是自己身为女儿身这件事,若是男子,姜家就有望了。
    可我不要当男子,姜沉鱼如此想。
    因为若是男子的话,此生就与公子无缘了,而她,不要错过他。无论时局有多艰难,无论挡在他们之间的阻碍有多么多,无论那遥远的未来看起来有多缥缈动荡,她都要紧紧抓住这段机缘,一定一定,不要错过!
    姐姐送我长相守,我一定要如此珠名,长长相守,永不离弃。
    姜沉鱼咬住下唇,凝望着昏黄跳动的烛火,瞳色由浅转浓。
    随着薛怀的逆反,整个京城开始全面戒严,陷入一片恐慌。表面上看十分混乱,但其实,一切都按照姜沉鱼所想的那样有条不紊地发生着——
    首先,薛肃被抓,薛家被抄,但凡与薛氏有牵连者皆锒铛入狱。三日后,薛肃以通敌叛国联七七四十九条罪状于午门问斩,其头颅用千里马送至洛城,悬城门上示威。
    其次,被罢免的前任轻车将军潘方,在淇奥侯府外冒雪带伤跪了整整一夜,恳请领兵征讨薛贼。公子被其诚意所打动,终允。次日,帝于朝堂上,不顾群臣阻挠,赐封潘方为大将军,携三十万大军,挥军南下,御驾亲征。
    皇帝的军队前脚刚走,后脚宫里就来人传道,姜贵人召见沉鱼。
    于是,距离上次曦禾呕血的一个月后,姜沉鱼再次入了宫。路上遇到好多宫女太监哭哭啼啼地被侍卫押着擦身而过,到得嘉宁宫问姐姐,姜画月唇角轻扯,不无嘲讽道:“还能怎么回事?不就是薛茗一案连累的?”
    “不是已经查明了么?”
    “皇上宝贝那女人,生怕她再中毒手,所以宫里头但凡和薛家扯上一点关系,服侍过薛茗的,受过她好处的,通通驱逐。”
    姜沉鱼默然,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皇后现在如何了?”
    “还能怎样,在乾西宫那种鬼地方待着,跟死也没什么区别了。”姜画月说着说着自怜起来,幽幽一叹道,“当日那样的风光,总以为薛家能保她一世,怎想到那大厦说倾就倾。薛家如此,姜家,亦会如此。”
    “姐姐多虑了。”


同类推荐: 神道仙尊做局我的极品美女老婆都市小保安至尊保安逆天丹尊都市沉浮都市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