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势逆转,乾坤骤变,加之小产血崩,令顾舒然的身子变得极为虚弱。
在晚青去寻穆佩勋来见她一面的这几日里,顾舒然常是闭门不出,连药和饭菜也不肯吃。
哪怕家人轮番来劝过她,说再不计较她的前事,她也充耳不闻,只执意要见穆佩勋一面。
她枯瘦成了一直嶙峋的猫儿,脸颊深深凹陷下去,瞧着骇人。
毕竟都是跟她共处过这么些年的亲人,谁能当真忍心见她如此呢?
最后,还是佘太君亲自出面,穆佩勋才给了顾家这个颜面,答应入顾家来见顾舒然最后一面,自此之后,他便与顾舒然再无瓜葛。
闻听穆佩勋肯来见自己,顾舒然便命下人为她添妆。
她的身子实在太过虚弱,又瘦的可怜,即便是添了最精致的妆容,也再不复往日的明艳了。
她身上穿着的,是秋菊纹氅衣,那是她在宫中初见穆佩勋时穿着的衣裳。
她极力的想要将自己打扮的和她初见穆佩勋时一样,极力的想要找回属于他们彼此的那段时光。
门,开了。
穆佩勋面色沉重缓步而入,在距离顾舒然一丈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两两相望,相顾无言。
良久,是顾舒然先叹了一声,“你都知道了?”她抚摸着自己不再隆起的小腹,似自嘲般笑笑,“我们的孩子,没了。我曾经多么想为你生一个孩子,只可惜,我还是没能做到。”
穆佩勋将目光挪到桌案上的香炉上,语气依旧淡漠,“这不是本王失去的第一个孩子。”
顾舒然笑,“是啊,也不是我失去的第一个孩子。周氏的孩子是我杀的,可我的第一个孩子,何尝不是因你而死?若不是你,若不是你深情款款的对我说,你此生最爱重之人唯我一人,我又如何会泥足深陷,变得越来越不像我自己?”
“那么你又是从前的顾舒然吗?”穆佩勋反问,“本王认识的顾舒然,善解人意,知书达理,气若幽兰,和善待人。而你呢?你细想想自你入了王府之后,你都做了些什么好事?”
“便都是我的不是吗?若不是王爷昔日偏要将那周氏也迎娶入府,事情又怎会变为今日这样的局面?入府便入府吧,可你又为何要在我与那妾室同日入府之时,宠幸于她而忽略了我?多少个夜里,我作为顾家的千金二小姐偷鸡摸狗,从狗洞里钻进亲王府,为得便是与你有短暂一夜的相拥。那样混沌的日子我都熬过来了,为何?为何却要在我以为自己守得云开的时候,却才告诉我一切都只是我痴人说梦?”
顾舒然情绪渐渐变得激动,忍不住冲穆佩勋怒吼道:“王爷说我悍妒,可你可曾想过我为何会悍妒?若非周氏夺走了本该是我所有的一切,我怎会记恨于她?我怎会把所有的怨恨所有的不满都发泄在她的身上?”
穆佩勋无奈蹙眉,表情明显有些不耐烦,“本王已经说了多次,那夜本王之所以会入芷兰的房中,纯粹是因为喝大了酒,误以为那是你的闺房。那夜本王与芷兰何事都没有发生,你又在嫉妒些什么?”
顾舒然追问:“那日是没有,可后来呢?后来的那些个日日夜夜都是假的吗?后来她腹中子嗣是从天上落下来的吗?王爷你扪心自问,我对你的爱意有丝毫褪减过吗?”她怔然摇头,“从未,从未褪减。是你变了初心,是你移情别恋,是你喜欢上了周氏便觉得我哪儿都不顺眼。她为了你付出过什么?你可曾还记得,我曾为了你险些丢掉了我这条命?我曾为了你,亲手杀死了我的第一个孩子!”
“你是为了本王,亦是为了自己。”穆佩勋对顾舒然的崩溃视而不见,依旧用最冷冰的语调与她对话,“你在做这些事的时候,全然是为了本王吗?难道你从中就没有得到半点的欢愉?莫要将所有的过错都推脱到本王身上去,是本王抓着你的手将芷兰从悬崖退下去的吗?本王承认,本王是对芷兰动了心。可这不是本王的错,这是天下男人都会做的事,三妻四妾本就寻常,本王是皇帝的四子,本王有一妻一妾有何不对?”
顾舒然唇齿发颤,“穆弈秋乃为当今天子,为何他只有青儿一人?”
穆佩勋冷笑,“他是他,本王是本王,自是不同的。你问本王为何会那般对你,先细想想你有没有做到像芷兰那样为人妻妾的本分!”
“我没有?”顾舒然战战巍巍地走到穆佩勋面前,虚力捶打着他的胸口,“挑灯为你缝绣寝衣的人是谁?知道你喜好口味为你精心准备晚膳的人是谁?明白你在朝廷中的辛苦难做,让父亲和青儿替你周全之人又是谁?”她一边说着,一边落下了泪,“我自问已经把我自己掏空了交到你手中,你为何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我没有做到正妻的本分,那周氏她做了什么?她出了能唱唱小曲跳跳小舞狐媚子劲讨你欢心外,她还会做什么?”
“这便够了!”穆佩勋一把甩开了顾舒然,将她推到在地,“为女子者,只要明白怎么讨得丈夫欢心这便够了!只可惜你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你一再说芷兰的不是,可她至少不会像你,她至少心思纯良,至少没有害过你的孩子!”
“孩子?哈哈哈,孩子?”顾舒然瘫坐在地上,目光痴然望着穆佩勋,森然笑着发问,“那我的孩子呢?若非你那日那般决绝离我而去,若非你将我推倒,我怎会失去我的孩子?且你已经知道了那孩子是你的,你却无动于衷?我的孩子就活该比周氏的孩子命贱吗?”
穆佩勋:“你的孩子没了,那是你作恶多端咎由自取。就算那孩子是本王的又如何?你本就不是个干净的人,指望孩子又能干净到哪里去?”
顾舒然:“你说什么?”
穆佩勋:“本王说,你本就不是个干净的人,你为歹人所强暴,却好意思说自己干净?”
顾舒然哭着嘶吼道:“此等祸事,如何能怪我?若非那日你苛责于我,我怎会离府?我怎会撞上这样的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