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函?”穆弈秋追问,“密函所书内容为何?”
“向父皇说明了你的身世,顾峥也私底下在你沉睡之际取了你的血,与父皇的血相融合。最终得到的结果是,你与父皇的血并不能相融,你并非是父皇的亲骨肉。顾峥将这些告诉父皇后,第二日淑贵妃就死了。那么你觉得,这鹤顶红到底是谁赐给淑贵妃的?”
“朕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朕的出身不容置疑,岂容你在这信口开河?”
“是吗?”穆婉逸小声嘀咕,“头先里我想不通为何你那样小的年纪便开始装傻。那时候你定没有如今的筹谋,那么让你装傻的人,一定是淑贵妃。她为什么会让你装傻?是因为她被父皇强抢入宫的时候,正是她与那戏子情投意合的时候。她无法确定自己肚子里的那个孩子,究竟是父皇的,还是那戏子的。所以她让你装傻,是在保护你。”
“直到,那日我看到了顾峥写给父皇的那封密函,更加肯定了我的想法。你身上流淌的并非是穆家的血,你是个异姓人。”
说实话,穆弈秋心底是有几分怕的。
穆婉逸将这事儿说得言之凿凿,如果不是捏了十足的证据,她也说不出这样的话。
可是为什么她今日不在前朝将这话说出来?
她又为何要替自己隐瞒下这个秘密?
“你如此说,朕便会信?若真如你所言,为何父皇处死了母妃,却留下朕的命?”
穆婉逸:“这事儿我从未想过,也懒得去想。养条狗这么多年都会有感情,或许父皇舍不得要了你的命吧。又或许,他知道你是个傻子,所以他根本就不想要你的命。哦,对,有件事你或许不知道,但是修齐和我都知道。朝阳宫正殿正大光明牌匾后头藏着一封父皇的遗诏,那遗诏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倘若有朝一日他离世,皇位可留在任何他的子嗣身上,却不能落在你头上。”
“一开始,我与修齐觉得,父皇的意思是你是个痴儿,皇位交到你手上去,会祸害了大昭的江山。如今想来,怕是另有深意。他心底,到底是在乎你不是他的亲生子的。只是从前伺候父皇的老太监康辉离世,这件事儿就成了秘密,只有我和修齐知道。我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力,无奈之下扶持你上位,我自然不会将那道遗诏请出来。你不信的话,可以趁着没人的时候自己将牌匾摘下来瞧一瞧。”
这样的事儿,不会有假。
穆弈秋认识先帝的字,且穆婉逸说得有板有眼,这事儿定然不是空穴来风。
他索性也不再伪装,端直问她,“那为何,今日你不在朝阳宫戳穿朕?”
“戳穿你?哈哈哈哈哈哈哈~~~”穆婉逸狂笑,几近疯魔,“我为何要戳穿你?这么些年来,我要干什么事儿,你不清楚吗?我要的就是颠覆了大昭的天下,要的就是让父皇失去他珍视的一切,来弥补他对西绝,对长君带来的伤害。如今不就是最好的结果?”
她指着穆弈秋,笑容不减,“你,一个戏子的儿子,登基称帝,成了大昭的主宰。可不就是天大的笑话,莫大的耻辱?这些事儿,父皇在天上都瞧着呢,九泉之下,相信他定然不能合目。大昭的天下如今还姓穆,可是此穆已然非彼穆,早已经断了天。细算算,老大死了,老二死了,修齐死了,我也快了。父皇的子嗣还剩下谁?那个庸庸碌碌的老四?唯他一日了。百年之后,他也会变成一抔灰。如此,穆家可不就算真正的断子绝孙了?这般极好,我答应长君的事儿,也总算是做到了。”
说完这番话,她就开始对着穆弈秋狂笑不止,再不能正常与他说上一句话。
折返回朝阳宫,穆弈秋将所有人都打发出去,独留一人在其内合上了大门。
面对空阔的宫殿,穆弈秋抬眸看着那用金字题写而成的‘正大光明’四个字,目光变得阴鸷。
他纵身一跃,由匾额后面取出了一封明晃晃的圣旨卷轴。
卷轴铺陈开来,是先帝苍劲有力的笔迹:
“吾归矣,若修齐不堪大任,吾之子嗣皆可继立帝位。除却皇五子弈秋。”
遗诏还写了许多其它的事,但这一行字,像是钉子一样毫不留情戳入了穆弈秋的眼窝中。
此刻,他的内心矛盾且复杂。
他并没有怪罪先帝的意思,甚至内心还有一丝触动。
这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男人,有可能杀了自己的母亲。
可是这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男人,这个全天下手握最至高无上权力的男人,竟然在知道了自己的孩子并非亲生后,选择不动声色的将这件事瞒下来,选择继续对这个孩子好。
这样的父亲,究竟算是好的,还是怀的?
他坐在龙椅上,看着大殿金壁琉瓦,默然陷入沉思。
他的脑海中闪过许多先帝的模样,还有他自小到大与自己说过的话。
“弈秋啊,快让父皇抱抱。哦呦,这才几天没见,就成了大胖小子。”
“弈秋,有没有想父皇?”
“这东西弈秋喜欢吃,先送去他房中。”
“他读不了书又如何?他痴痴傻傻又如何?他是朕的儿子,是朕最疼爱的小儿子,朕不容任何人议论他半句不好!”
“弈秋,你母妃去了,可父皇还在。父皇会更疼爱你,不让你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穆弈秋觉得眼睛酸酸的,于是昂起头,紧闭了眼。
而今日穆婉逸所说的所有,其实都是她的猜测。
她足够聪明,猜出了事情的大概。
那封遗诏是真的,而先帝的初心并不是发现了穆弈秋不是他的亲生儿子,而是出于要保护他,害怕他被有心人利用。
至于她提及顾峥的那封密函,全然是她编造出来的。
她知道穆弈秋对晚青的情感不一般,所以她很想看看,当她把穆弈秋的丧母之痛引火至顾峥身上的时候,他还会不会一如既往地对晚青好。
她是将死之人了,她什么也不怕。
她只是不想看着大昭能有一日安稳日子。
越不安稳,她便走得越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