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居然还能劳您大驾来找我。”危雨恢复之后,自然也认出了程浴血是谁。
    事实上,他们这些前面时代留下来的玩家,几乎少有不认识程浴血的。在他们这些玩家看来,程浴血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怪人。
    “我并非是单纯为你。”程浴血一边摸着宁不问的头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只是你能够引出一些人来而已。”
    现在不就是么？
    “这个副本我只差一步就能过了。”危雨的脸色忽然有些颓废,“可是我却心生侥幸,想要在这个副本里终老。”
    大概对于每一个被时代抛弃的玩家们来说，新生的时代其实都不是他们的家园。
    虽然他们都是人类，都有些类似的制度，但是不一样就是不一样,骗自己也没有用。
    从危雨知道自己的能力能够带出潘多拉的副本秘密的时候,他就做好了面临这种情况的准备。
    “你的能力很特别,他们不会让你这么好过的。”程浴血说的毫不客气。
    “是啊。”危雨点了点头，“我只是想要将我的美梦做的更长一点罢了。如今美梦被人破坏了，是我技不如人,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你编织梦境的能力很出色，在这个副本里更是发挥的淋漓尽致。”程浴血微微摇头，“你会输,是因为在根源上输了。”
    临时借助副本发挥出来的编织美梦的能力，又怎么能够比得上本身就拥有利用梦境杀人的能力者呢？
    宁不问听明白了程浴血的暗示。
    他想起自己在团长那边看过一些遗留者的资料，其中有一个自称是梦魔的人,个人体质就是【梦魔】，能够轻而易举的潜入到人的梦境之中将主人杀死。一旦梦境的主人当真以为自己死了，那么他的意识就再也不能清醒过来。
    这样的能力无疑十分危险,但也十分善于隐蔽，等闲根本找不到对方的马脚。
    在那些遗留者的资料之中，梦魔无疑是最难抓的一个，要是抓到他去三大军团领赏，换几张s级道具卡回来也不是难事。
    程浴血是故意的么？
    应该是的吧。
    这个副本的特殊外加危雨的能力，如果想要派人来对付危雨，那么那个梦魔就是最好的人选。
    可是，不是说来到这个副本的人不能使用个人体质和道具卡么？
    像是明白宁不问在纠结什么一样，程浴血很快就给出了回答，“正儿八经进来的人自然不能使用个人体质和道具卡，但是偷.渡进来的人可不一样。”
    ……同样是偷.渡进来的，怎么人家就是还能破坏危雨的梦境，我特么就是一只乌龟呢？
    明明在以前的副本里，幸运女神都是站在我这边的啊。
    宁不问很想要泪奔。
    虽然知道这种大佬之间的争斗他插不上什么手，但也不能就乖乖当只乌龟什么也不干吧。程浴血也就那么一句“你是我的后手”，之后就一个字都不说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你是为了梦魔来的。”危雨好歹也是经验丰富的老玩家了，哪里还能猜不到程浴血的打算？
    对方是故意正儿八经的以玩家身份进来的。
    程浴血的能力特殊，这在时代的遗留者们之中已经是个公开的秘密。如果程浴血来找危雨，在知道他没有失去能力之前，根本不会有遗留者敢和他出现在一个副本世界里。
    死在程浴血手里的遗留者还少么？
    可现在程浴血是以玩家的身份进入这个世界，他的【不死】能力已经被剥夺，相当于老虎被拔了牙齿，这就叫人没有那么忌惮了。
    尤其是梦魔，他是第六代的遗留者，比危雨的时间还要更早一代。在遗留者之中也算是地位高超的那一类，偏偏有个程浴血一直在边上虎视眈眈。
    一个是狩猎者，一个是猎物，梦魔知道程浴血一直想要抓自己，也不敢随意出来走动，只敢在副本里流连。
    如今陡然发现猎人和猎物的身份可以互换，梦魔哪里还坐得住？在意识到这个副本的特殊和程浴血已经失去能力之后，梦魔迫不及待的就过来了。
    因为他知道，如果他想要打败程浴血的话，只有在这个副本世界才是最有希望成功的。
    “算是顺带吧。”程浴血歪头想了想，“区区一个梦魔，还用不着我特意跑过来。”
    总不会是为了我吧？
    危雨自认为自己还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这个时候，危雨的视线不可避免的落在了程浴血怀里的宁不问身上。
    宁不问身为一只乌龟，别的优点没有，就是皮厚。
    随便危雨看，他一点都不着急。
    面对程浴血害羞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宁不问的脸皮也相当看人下菜。
    “他现在不在这里。”危雨打量了一下四周说道，“在破坏我的梦之后，他就躲起来了。梦境里的世界有无限大，他若是躲起来，我们想要找到他会很困难。”
    “他没有多少耐心，会主动过来的。”程浴血上前两步，“你在他身上加点东西，让他不要被梦魔发现。”
    宁不问就这么被送了出去。
    “好。”危雨看了宁不问一眼，答应的十分爽快。
    脱离了程浴血的怀抱，宁不问整只龟还是愣的，咋……咋回事？
    “我要加点什么好？”危雨十分虚心的请教，这是程浴血交给他的乌龟，可不能随便糊弄。
    很明显，程浴血的意思是让梦魔不要发现这只小乌龟。
    其实有他和程浴血在，梦魔也不可能将注意力放在一只小小的乌龟上。也不知道这只乌龟和程浴血到底是什么关系，叫人无从猜起啊。
    “将他变得小一点吧，不容易被发现的那种。”程浴血摸摸自己的耳朵，忽然说道，“就变小成一个耳钉那么大就好了。”
    嗯嗯嗯？！
    一直等到宁不问趴在程浴血的耳垂上装耳钉的时候，宁不问还在不停感叹。
    深井冰的想法你不要猜，猜也猜不到！
    梦境里的世界是无边无际的，因此危雨和程浴血也没有急着四处去找寻梦魔的痕迹，而是在房间里直接住了下来休息。
    虽然美梦已经被梦魔破坏，但危雨重新创造出一间公寓什么的还是绰绰有余的。
    为了安全起见，危雨就跟在程浴血身边，各自看各自的书。
    “看来他还是很小心，短时间内不会出现。”程浴血将一整本小说都翻完了，慢慢的张口说道。
    “是前辈您的威名太盛了。”危雨恭维道。
    程浴血的名声都是真刀真枪拼出来的，梦魔自然不敢轻易动手。
    “看来只有我入睡他才会出现了。”程浴血摸摸耳朵上的乌龟耳环说道，“当我进入深层梦境，梦魔才会出现。”
    “前辈！”危雨听见程浴血这么说，连忙打断他的话，“前辈，深层梦境太危险了，梦魔最喜欢做的就是将人脱入深层梦境之中。当人以为自己已经成功从梦境之中出来的时候其实还在做梦，让人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之间的界限，最后才会让大脑相信自己是真的死了。”
    程浴血现在能力被剥夺，道具卡又不能用，要是在梦境的世界里做梦，岂不是白白将自己的性命给送了出去？
    “我这个人，最喜欢的就是危险。”程浴血笑了笑，“不这样，他不会出来的。”
    “前辈。”危雨用这么一张老爷爷的脸对着程浴血张口闭口就是前辈的样子，实在叫人不忍心看。
    宁不问觉得自己眼睛都快不好了。
    “您和梦魔有何仇怨？”程浴血的样子看起来似乎很想要杀了他。
    “无仇无怨。”程浴血眨眨眼睛说道，“只是我发现他会是我实现理想的阻碍而已，所以我要先杀掉他。”
    “冒昧问一句，前辈您的理想是？”
    “世界和平。”程浴血一本正经的回答道。
    危雨：……
    宁不问默默抬头望天。
    看吧。
    这种理想说出来，除了他会相信之外，谁特么会相信程浴血的所作所为是为了世界和平啊？
    大家可能都觉得毁灭世界才是程浴血应该做的才对。
    噫！
    众人皆醉我独醒，这种孤独的滋味真是不好受。
    哈哈哈。
    该！
    叫你时不时就疯一把，这样你说真话也没有人信了吧？
    被当成乌龟耳环的宁不问，心里稍稍爽了一把。
    不过危雨对于程浴血来说毕竟不是什么大人物，危雨信不信程浴血的话并不会让程浴血做什么。
    在说完之后，程浴血就躺在床上准备入睡了。
    宁不问张口咬了咬程浴血的耳垂。
    靠，你不要真的睡啊？一个梦魔不值得你冒这么大的险。
    宁不问幸灾乐祸归幸灾乐祸，但他也知道进入深层梦境这种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末世之前有一部很有名的电影叫做《盗梦空间》，他也不是没有看过。贸然进入睡眠之中，哪里有那么简单？
    可是程浴血想要做的事情，从来就没有不成功的。
    “乖，别闹。”程浴血随口敷衍了一句，声音里带着些许慵懒，听起来意外的有几分的情.色意味。
    听在宁不问的耳朵里，脑海里立刻就幻想出了各种不太和谐的画面来。
    偏偏这是梦的世界。
    宁不问就这么一想，感觉就有虚像要在房间内生成，吓得宁不问立刻就装死不敢动了。
    可恶。
    为什么要对着他说“乖？”
    宁不问被自己的“易撩”体质绝望了。
    程浴血怎么就撩他一撩一个准了？
    正当宁不问暗暗骂人的时候，忽然发现眼前的景色再度变化。
    程浴血已经入睡了。
    【如影随形】，能够被程浴血如此郑重的从副本里送出去递到宁不问的手里，可没有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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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不问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恢复了人形。
    第一次觉得做人真好啊。
    看看这手，看看这腿，多么灵活。
    “程浴血。”宁不问试着说了三个字，发现自己的声音也没有问题。
    很好，自己是真的重新变成人了。
    宁不问如此感叹了一番，稳定了情绪之后就开始观察起自己所处的环境来。
    一回生二回熟，自己肯定还在梦的世界里，只是现在自己进入的不再是危雨的梦境，而是程浴血的深层梦境了。
    除此之外，找不到别的解释了。
    那张【如影随形】的卡这么管用啊，不知道是个什么等级？宁不问暗暗思量了一番，估摸着自己以后要是有机会不如也弄几张来玩玩。
    呵。
    什么时候让程浴血也变成一个小宠物就好了。
    就……就变成一只兔子好了！
    话说回来，这里就是程浴血的梦啊。
    除了面前有一条小路，别的什么都没有。
    天空也是灰蒙蒙的，看不见太阳，也看不见什么云彩，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地方。
    想到这一点，宁不问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和危雨那种充满了美好的梦境不同，程浴血可不是多么美好的人。而且这个深层梦境是为了抓住梦魔而开设的，那就注定这个梦不会那么安宁祥和。
    最重要的是，他和程浴血又不在一个地方。
    这个“又”字，真是充满心酸。
    宁不问的面前有且只有一条路，他也只能朝着这条路走进去。
    想来，那个梦魔若是来了，也只能走这么一条路。
    程浴血的梦，自然是不一样的。
    这条小路几乎都是白色碎石子铺就的，很窄，一次也只能容纳一个人过去。
    宁不问并不知道梦魔是比他早还是比他晚，起码在这条路上什么也看不见。
    不过这也有个好处。
    起码不用担心自己和梦魔狭路相逢，拼个你死我活了。
    讲真，自己要是遇见梦魔了，输掉的可能性很大。
    虽然现在也是偷.渡进来的，道具卡和个人体质也能用。但对上这种成名已久的大佬，胜算还是不太高。
    可以的话，宁不问更想要玩偷袭。
    宁不问慢慢走着，很快就走到了路的尽头。
    路的尽头是数之不尽的圆形小屋，一个小屋也就两米高，两米宽，差不多容纳下一个人就差不多了。
    远远看上去，就像是地面上长出了无数的小蘑菇。
    宁不问伸手摸着自己的胸口，总觉得心跳的有点快。
    奇怪。
    这些小屋里的到底是什么？
    宁不问站在原地微微思考了一会儿，还是大步走了上去，走到了距离他最近的一家蘑菇小屋门口，敲了敲门。
    咚咚咚，咚咚咚。
    宁不问连续敲了好几下，敲门的声音在这个寂静的地方显得格外不合时宜。
    “来了。”一个略带稚嫩的嗓音响起，似乎很不耐烦。
    宁不问只觉得这个声音有点熟悉，还不等他想明白，对方就已经打开了门。
    “怎么又有人来了？”少年打开门，看见面前的宁不问，嘴唇有点微微翘起，似乎有点不高兴的样子。
    宁不问已经呆住了。
    因为出现在他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在时之戒指里见到过的，少年程浴血！
    少年程浴血的样子宁不问只有在回忆里稍稍见了一次，哪里能够和现在一样面对面聊天？
    活生生的，少年程浴血！
    啊，我死了。
    宁不问觉得这一次的副本来的真值。
    少年的程浴血简直长在了他的萌点上，怎么能够这么可爱？！
    “你长得倒是比之前那个人好。”少年程浴血上下打量了宁不问一阵子，脸色稍稍有所缓和。
    “在我之前，还有人敲了你的门？”宁不问连忙将自己荡漾的心神给收回来。很明显，在他之前，梦魔已经先来过了，同样敲响了少年程浴血的门。糟糕，程浴血的样子变化不大，很容易就能被认出来，“那他没有对你做什么吧？”
    宁不问立刻担心了起来。
    梦魔可不是什么善茬，对方就是想要杀掉程浴血才出现的。
    “他很奇怪，见到我很惊讶，也不知道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后来他倒是想要对动手，说什么天赐良机，可我也不傻。”少年程浴血得意的笑了笑，“只要我躲到小屋里，他就不能将我怎么样了。”
    看他的样子，也的确不像吃了亏的样子。
    但是很快，宁不问又觉得对方的心也太大了。刚才才走了一个梦魔来敲门，这一次他来敲门对方怎么又这么爽快的给开了？
    要有点危机意识啊！
    “那可太好了。”宁不问松了口气，没有将自己的担心说出来。少年时候的程浴血，是有一点傲娇的。自己要是说他没有危机意识，说不定对方当即就会将门给关上。
    得不偿失！
    只要梦魔不能伤到程浴血，就一切好说了。
    “你呢，你也认识我么？”少年程浴血比宁不问还要矮半个头，抬起头仰望着宁不问的时候，让宁不问的呼吸都不争气的轻了两分。
    啊，真可爱。
    怎么能够这么可爱？
    “为什么这么问？”宁不问强行按捺住自己想要扑上去揉一揉对方的冲动，勉强平静的问道。
    “因为你是我见到的第二个人，这里从来没有别人。”少年程浴血毫不犹豫的说道，“之前那一个，我不喜欢。”
    所以少年程浴血的意思就是喜欢我喽？
    四舍五入就是……
    打住！
    不能再往下想了。
    宁不问表示自己激动的快要说不出来话。
    “我认识你，你叫程欲雪。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你的名字就来自于这里。”宁不问认真的看着他，重新做了个自我介绍，“我叫宁不问，安宁的宁，不问前尘的不问。”
    “你好。”程欲雪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喜悦。
    他很吃宁不问这一套。
    “你能和我说说这里的事情么？”见程欲雪对他态度不错，宁不问立刻就顺杆爬了。不趁机好好的问问，到时候吃亏了就没法说了。
    “这里没有什么事情好说的啊。”程欲雪天真的回答道，“大家只要在这里睡觉、唱歌、跳舞就好了。”
    “大家？”宁不问抓到了重点，“你说的大家是？”
    “你真笨啊。”程欲雪看了宁不问一眼，伸手朝着后面的蘑菇小屋们一指，“当然是居住在这些小屋里的大家啊。”
    “现在差不多是大家出来活动的时间了。”程欲雪又说了一句，“你也来和我们一起啊。”
    像是在呼应这个程欲雪所说的话一样，很快，蘑菇小屋里就陆陆续续的走出了很多人。
    少年的，青年的。
    稚嫩的，成熟的。
    高兴的，阴沉的。
    什么样的神态，什么样的年纪几乎都有。
    他们身上的衣服有些是一样的，有些是不一样的。
    从这些人之中，你可以明确的看清楚程浴血每一个阶段，每一个时间点的成长和变化。
    他们都不是宁不问认识的那个程浴血。
    可他们也的的确确都是程浴血。
    这里有无数的蘑菇小屋，小屋里面住着千千万万个程浴血。
    一眼望不到头。
    尤其是少年时候的程浴血最多，青年程浴血的数量很少。
    而那些神态里带着疯狂的人是最少的，宁不问看了很久才看见了那么一个，也是最接近宁不问认识的那一个。
    他们的视线在宁不问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就是见到陌生人一样的转移了视线。
    接着，他们全部都集合了起来，在蘑菇前面的空地上开始开心的跳起了舞。
    不，也不能说是舞。
    只能说，是摆摆手动动脚拍拍手，最多也就算个老年人的保健操。
    可是这么多的程浴血，整齐划一的做着这样的举动，哪怕他们真的做的是最普通的老年操，也充满了奇特的美感。
    “你也来啊。”少年程欲雪飞快的拉起宁不问的手，然后带着他一同来到了这由无数个程浴血所组成的队伍里面。
    “跟着我们一起跳啊。”少年程浴血眉飞色舞的说道，“这是我们最大的活动了。”
    “好。”宁不问回了他一个笑容，也跟着一起跳了起来。
    左脚、右脚。
    转一圈，拍拍手。
    不断有新的程浴血加入，也不断有已经跳完了的程浴血离开。
    宁不问看着这各种各样的程浴血，心里生出一个诡异的念头来。这里是程浴血的深层梦境，也就意味着这里面的人都是程浴血自身想法的转化，都是被他埋藏在大脑深处的东西。
    什么样的情况下才能产生这么多的程浴血呢？这是程浴血不愿意想起的，却又不得不想起的东西，而这些程浴血，全部都不认识他。
    宁不问能够得到的答案只有一个。
    这些程浴血都是遇见宁不问之前的他。
    是他一次次的死亡。
    也是他一次次不断被埋葬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