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不问一时不知道应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来。
    面对程浴血的时候,好像所有的计划都会被打破,因为对方怎么想会做什么根本就无法预测。他就像是一个无处下手的刺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扎你一样。
    就如同现在一般。
    程浴血轻轻巧巧的几句话就让宁不问接下来打算说的东西都憋死了。
    “有意思。”程浴血看见宁不问仿佛吃了屎一般的表情,脸上更是异彩连连，“一般人听见我这话都不应该是你这个样子。怎么,我说这么明显的谎话你居然想都不想的都就相信了？潘多拉的榜单是公正透明的,不存在任何伪装假造的可能，这一点玩家都知道。可是你对我说的话却没有质疑，毫无保留的相信了。”
    那当然是因为你什么事情都干的出来啊，导致他都吓得忘记榜单是潘多拉弄的了。
    宁不问疯狂吐槽。
    “而且我伪装成女人这种事情你居然也信？这么假的名字一看就知道我是随口取的吧。我要是真的精分,怎么可能取名叫程晓雪？”程浴血继续说道。
    宁不问面无表情。
    嗯,敌不动我不动。
    “唔……这种情况,要么你就是对我的很熟悉，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觉得我做得出来；要么就是……”程浴血适时的停下了自己的话。
    宁不问的脸色恍如咸菜,干巴巴的皱恹恹的。
    此刻，他的脑海里仿佛有千万匹骏马奔腾而过，天上还有乌鸦异口同声的喊着“傻逼傻逼”。
    活该。
    谁让程浴血说什么就信什么？
    可这个人是程浴血啊。
    不管他说的话多么曲折离奇,多么变态有病，宁不问都相信这个人一定做得出来。
    相比起不可触及的潘多拉，显然是程浴血这个就存在于他身边的病患对宁不问的威慑力来的更大。
    以至于程浴血说出上述那么匪夷所思的话之后,宁不问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事程浴血真的干的出来！”
    “你怎么停下不说了，要么就是什么？”宁不问暗暗告诫自己不要生气，不要生气,和这么一个性格恶劣的家伙生气是划不来的。从以前到现在，程浴血唯有在气人这一点上是没有任何变化的。
    “要么就是你喜欢我，所以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程浴血继续之前停下来的话头说道。
    放屁！
    宁不问的理智在咆哮。
    “这么一来就说得通了。”程浴血却像是嫌弃宁不问的理智不够失控一般，自顾自的说道，“所以你一个玩家单枪匹马的来到这么一个高难度的团队副本里，为的就是想要见我一面。”
    宁不问的理智在飞快的燃烧。
    程浴血却一边说着讨人厌的话一边在暗中观察这个不像玩家又不像npc的人的情绪。
    他似乎真的很了解我？
    程浴血暗暗思索，人在愤怒的时候是难以掩盖自己的真实情绪的。
    宁不问深呼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他可是被程浴血气过很多次的人，恢复能力十分强大。
    “你是不是对于每一个出现在你面前的人，都会觉得对方是喜欢你？”第一次在招灵副本的时候是这样，现在也还是这样。宁不问长这么大，常常听人说自恋是一种病，可病到程浴血这种程度的，也是世界罕见吧。
    “都？”程浴血笑着看了宁不问一眼，“我还有对别人说过这样的话么？我并不记得有这么一茬。不过你的问题我可以回答你，我并不会对每个人都这么说，只是见到你的时候，发现你看我的眼神和别人看我的眼神完全不一样，所以我猜你是喜欢我。而我说出来之后，你第一时间不是觉得恶心或者厌恶，反而是恼羞成怒，这更像是被我说中了的样子。”
    “你这么熟悉我，但是我却是第一次见你。”程浴血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我目前的记忆也很连贯，能够封印我记忆的只有潘多拉，但你显然不足以让潘多拉出手动我。所以，我的确不认识你，但你却认识我。你现在在我眼里的样子和你自己看自己的样子应该是不一样的，我不认识你现在出现在我面前的你，不代表不认识真正的你。哎，不对，我认识的人里也没有你这个类型的。这么有趣的人我不可能认不出来。”
    “所以，你是认识过去的我，还是认识未来的我？”程浴血想了想，又给出了一个选择。
    宁不问的理智迅速回笼。
    现在年轻的程浴血并不相信他的来历，但他依旧聪明的叫人害怕。这短短的几句交谈，自己的底细都快被他摸清大半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
    “在潘多拉里，越是不可能的事情就越是可能。我自己没有问题，那么有问题的就只有可能是你。再说了，这个副本不断的重置时间，可见副本本身拥有一部分倒回时间的权限。那么我往时间上猜也是理所当然的。”
    不，正常人压根就不可能会往什么过去未来上猜好么。
    只能说，精神病人思路广么？
    “你不用猜我是来干嘛的。”宁不问并不想回答程浴血什么。面对程浴血这种人，唯一能稍微克制他一点的就是面无表情，让他无从猜测，“我只是来找你合作的。”
    “和我合作？”程浴血上下打量了宁不问一眼，“和你合作装晕？”
    哪壶不开提哪壶。
    “当然不是。”宁不问现在都有点被气习惯了，“我帮你完成你这一次的任务，你帮着我活下去，再帮我找到一个人就行。”
    “听起来我很吃亏，我知道怎么过这一次的任务。”程浴血眨了眨眼，“看你实力平平无奇，想要活下来有点难度。我一个人就能过副本，何必需要和你合作？”
    “因为我有趣。”宁不问面不改色心不跳，“所以你要和我合作。”
    程浴血似乎也被这个答案震惊了一下，或者说，是被宁不问的脸皮震惊了一下。
    “哈哈哈。”程浴血笑了起来，“行，带两个人是带，带三个人也是带，你和我过来吧。我保你在这一次的副本里活下去，你要找人的话也和我来吧。”
    说着，程浴血来到休息室的门前，打了个响指，休息室的门就自动开了。
    宁不问跟在他身后一起走了出去。
    迎面就遇见了正要重新返回的老乘警。
    “你，你们这是……”
    “这个人我觉得还挺有意思，暂时就先来伺候我吧。”程浴血理直气壮的做着要求，“我们几个身份特殊，你们列车上发生这么多起命案，我觉得心里不安，还是缺个保镖。”
    宁不问在一旁点头。
    老乘警看看宁不问，再看看程浴血，似乎想要说点什么，但终究还是顾忌程浴血更多，只好侧过身让你们过去。
    “你逃不了。”在宁不问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老乘警说了这么一段话，“你也是要死的。”
    这个，宁不问当然知道。
    这个车上的所有人都要死，都是程浴血的任务对象。
    而他现在是乘警，是代替真正的乘警来到这里的人。
    所以程浴血到了最后想要拿到最高评价，就势必也要杀了他。
    他这个身体，照样有罪。
    程浴血带着宁不问一起来到特等座车厢的时候，三个人都惊呆了。
    之前程浴血突然就消失了，他们也不敢说什么，他们都以为是程浴血想要去解决那个乘警去了。但现在人活的好好的，还被程浴血给带了回来，最可怕的是，程浴血居然在笑啊？
    他居然在笑？
    孟姐和两个年轻人对视了一眼，更加小心翼翼了。
    程浴血平时对他们爱答不理的，他们也不敢多话。现在程浴血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他们就更加不敢放肆了。
    “从现在开始，他就呆在我们这里，一直等到我们将这个副本完成。你们三个，就负责保护他。”程浴血简单说了一下打算，说着他又看向宁不问，“你要我找的人，有什么特征没有？”
    “他的特征原本是有的，但是现在在这个地方恐怕已经不记得我了，样子恐怕也完全变了。”宁不问回答道。
    “那就是什么都不知道，这怎么找？”小麦色青年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你找不到不代表他找不到。”宁不问怼了他一句，“这对程先生来说，应该不难。”
    “的确不难。”程浴血点了点头，“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原本我还想要继续在这辆列车上玩玩，毕竟我们的世界没有这种东西了。不过既然现在出现了变故，那就早点离开吧。”
    “还能早点离开？”白皙青年也忍不住高兴了起来。
    谁想一直在这么一个破地方一直反复开始结束啊？又不是有病。
    可是他们对这辆车的线索掌握的不过是九牛一毛，压根就不知道怎么办，纯粹是被团长送过来跟着程浴血见习的。程浴血不想走，他们就跟着走不了，现在听见程浴血说要早点结束，他们哪里有不高兴的？
    “你们在这里老实呆着，有人过来的话，直接攻击不用留手，剩一口气就行。”
    “好。”
    “好。”
    “哦，对了。”程浴血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这个家伙对我们的事情并不了解，你们告诉他点常识。”免得他连潘多拉的新人榜不可作假这件事都不知道。
    宁不问脸色一黑，这个梗是过不去了还是怎么的。
    交待完了，程浴血这才心满意足的走了。
    程浴血这么一走，宁不问在这个车厢里就显得尴尬了起来。
    这三个玩家都对他充满了好奇，但又因为程浴血的威慑在，他们又不敢对宁不问做什么，生怕宁不问身上被下了什么防御，到时候反倒伤到了自己。
    他们不说话，就只能是宁不问自己来起话头了。
    “你们说的九十九军团，是什么？”宁不问趁机询问道。
    场上三个人立刻看向宁不问，眼神里都充满了不善，“你问这个做什么，你是刚拥有自我智慧的npc？”
    “算是吧。”宁不问没有否认。在他的世界里，末世可能不止持续三年的消息也算是机密，他不知道对于这几个玩家来说是不是也是这样。就算是面对程浴血的时候，宁不问都不敢清楚的说明自己的来处，何况是这些玩家呢？
    他可是被那些npc送过来的。
    现在，那些家伙还在十八车厢看着他呢。
    “我听说你们npc有自己的组织，我们玩家当然也有。”孟姐看了两个青年一眼，他们立刻闭嘴将话题权交给了孟姐。
    npc有组织这个事情宁不问也有稍稍听说过一点。不过npc之间的所谓组织说白了就是拥有自我智慧的npc大集会。他们偶尔会觉得在自己的世界副本里太过无聊因此和另一个npc交换任务，又或者是通过某种秘法跟着玩家一起去真实世界里呆呆看，成为某个使者类的玩家的契约生物什么的。
    阿织就是这么一个存在。
    据他自己说，他在他那个副本里已经强大到没有对手了，风景也看腻了，所以团长出现的时候他就跟着他一起走了。
    这么说起来的话，npc不过是为了方便他们理解的说法，准确的来说，他们应该算是有别于人类的另一种生物。
    “不过我们玩家的组织比你们要严密的多。为了通关潘多拉，在末世出现的五年来，军方从世界各地招揽优秀的玩家，成立一百零八个军团，受联合国统一，寻找从这个潘多拉里通关结束末世的方法。我们三个，隶属于九十九军团，是最为优秀的几个顶尖军团之一。”孟姐与有荣焉的回答道。
    “那程先生呢？”
    “他是我们团长从联合国里请回来的外援。虽然享受我们军团待遇，但是不归我们军团管辖。我们几个是跟着他到高级副本世界里来见习的，因为大家对他的能力不太信任。”
    宁不问脸色有些发白，“你们还有联合国啊？”
    “当然有。”孟姐点点头，“你们npc没有国家的概念，但是我们是有的。哪个国家拥有的军团多，哪个国家的实力就强。我们国家算是顶尖的两个强国之一，我们是为了国民幸福在努力，正规编制，六险一金。”
    “对，我们还有相应的粉丝团呢。哦，你们不懂粉丝团是什么。”
    “程浴血虽然疯了点，但是他一张脸太能骗人了，他的真实性格没有人知道，现在粉丝数量以庞大的速度扩展中。”
    ……
    他们说的兴起，可宁不问的心情就没有那么美妙了。
    按照孟姐三个人的说法，他们有一百多个军团，甚至还留存下了国家的概念，目前他们所在的年代和宁不问所在的年代是截然不一样的。
    在宁不问所在的时候，国家已经不复存在，自然也没有什么联合国不联合国的说法。
    “潘多拉已经出现了五年了么？”
    “对啊。”小麦色青年不知道宁不问为什么要问这么无聊的问题，“只是五年的时间，国家就能将潘多拉研究到这个地步并且稳定社会秩序，可厉害了。”
    “潘多拉刚出现的时候，世界都乱套了，天天有人失踪死亡，而且还是大规模大规模的，很多行业就这么瘫痪了。”
    “是啊，还有发疯的犯罪的，突然有了超能力的……”
    宁不问当然可以想象，因为他也经历过那一段混乱的时间，不过他们稳定的速度更快更有效率罢了。
    国家秩序第一时间就崩塌了。
    “你们这么多军团，这么多玩家，应该都很厉害。”宁不问继续说道。
    “不。”小麦色青年郁闷的叹了口气，“其实厉害的只有十几个军团而已，都是人口基数大的国家，一些人口小国要么灭国要么合并了。”
    “你们npc之间不也会抢地盘么？我们也会。“
    “军团之间也有不少摩擦，因为不同军团背后支持的国家力量不一样，实力人数也有很大差别，自相残杀的时候也有不少。”孟姐也跟着叹了口气，“联合国就比较厉害了，他们招揽了一些顶尖的优秀玩家组成联盟，既可以做外援又可以起到监督的作用，程浴血是联合国里最厉害的玩家之一，所以就来当我们九十九号军团的外援。”
    ……
    怎么说呢。
    听孟姐和青年的话，他们是经历了不少时间的动荡才稳定好秩序的，不过现在对于潘多拉的研究却似乎还没有他们所在的时候深，起码他们目前还没有“复合型副本”的说法。
    此外，他们稳定秩序足足用了三年。
    而宁不问所在的世界，稳定秩序只用了一年不到。
    因为他们所在的年代还有国家的概念，国家和国家之间的关系十分复杂，所以处理起来就更加麻烦。但是宁不问所在的时代已经没有国家了，一切都由军团统一调配，由地域和人种划分区域，自家人管自家事，因此处理起来的时候效率就要高得多。
    听起来，就像是在“不断纠正错误。”
    因为国家的存在会阻碍玩家们攻克潘多拉，所以到宁不问这个年代的时候就不再拥有国家了，提高了效率。
    因为军团数量太多了质量参差不齐，所以现在世界上就只剩下三大顶尖的军团互相制衡，而附属军团则是需要通过潘多拉的权限来增设，便于军事化管理，让玩家们能够更加专门的下副本玩游戏，不被其他事情困扰。
    理所当然的，孟姐他们所在的时候没有潘多拉生存手册，也没有裁罪者。
    还有更多更多宁不问此刻并不知道的改变。
    听起来像是在不断的走向正确的道路，那么在这条“正确”的道路之前，又重复过多少次“错误”的？或者说，在以后会不会有纠正他们更多的更正确的道路出现呢？
    宁不问的心里充满了疑惑，但是他识相的没有继续问下去。
    再问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孟姐他们所在的是“过去”，宁不问的存在就意味着他们当初通关潘多拉失败了。
    解开了一个谜团，却还有更多的谜团在等着自己。
    潘多拉就像是一本怎么翻也翻不完的书。
    算了。
    宁不问很快就稳定好了自己的情绪，他想的再多也没有用，还是先忙眼前的事情吧。只顾着看天上的星星，就会掉入地面上的坑，他连现在怎么活着出去都还不一定呢。
    “你知道，和你一样的之前下车的乘客都去了哪里么？”小麦肤色的青年神神秘秘的看着宁不问说道。
    有自我智慧的npc和那些没有自我智慧的在他这里是不一样的待遇，不过也照样可以拿来恐吓一番。
    他们说了这么多，但是眼前这个小乘警却几乎没有怎么说自己的事，很是不公平啊。
    再说了，程浴血什么时候大发善心会注意一个小小的npc的命了？死在他手里的才叫多。
    “我知道。”宁不问点头道。
    “程浴血告诉你的？”小麦色青年原本还想要吓吓他呢。
    “不是，我自己猜出来的。”宁不问脸色认真，“你们的任务是将隐匿的犯人找出来然后让他们到终点站，但是生死无关紧要。那些提前下车的乘客自然是全部都被杀了，但是他们的尸体应该还在列车上，这样才算满足条件。车厢内自然隐藏不了这么多的尸体，所以就只能在车厢外。”
    “没猜错的话，他们应该全部都躺在我们列车的车顶上。”宁不问伸出手指指了指上面，“这样，他们就能一直到达终点站。”
    恰是如此。
    这辆高铁的车顶上方，那些提前下车的被认为已经是死去了的乘客们，一个不差的全部躺在了上面。
    密密麻麻。
    另一边。
    程浴血慢悠悠的从特等座车厢，一个车厢一个车厢的往回走。
    他既然答应了那个小乘警要找到他要找的人，自然不会反悔。
    小乘警要找的人，不知道姓名不知道样貌不知道任何特征，一般人要找无异于大海捞针，但对于程浴血而言，却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事。
    轮回多次，这辆列车上的所有乘客的脸，他都已经全部记住了。
    只要找到陌生的那一个，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