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迎康换好衣服后便被男护工推了出来。
应颜心里还郁闷着,此时也忍不住偷偷地去瞥着他。
张迎康换了一件黑色带银丝线的衬衫,衬衫精工裁剪,面料柔软细密,银色的钮扣一粒一粒地扣到最上,深色的衬衫衬得他的皮肤十分苍白,却也让他显得更加优雅贵气、清冷俊美。
应颜忍不住瞥了一眼又一眼。
而后在轮椅上的人淡淡地扫过来一眼时,应颜的心里立刻就不气了。
他长得这么好看,会担心她有不轨的心思、想保护自己都是正常的。
她能理解。
......
夜晚的园林里很凉爽,微风吹过,花草树木的自然香味扑鼻而来,令人神清气爽。
园林中心有一座夜晚喷泉,四周亮着五彩斑斓的灯光,附近的长椅上坐满了人,大人们的交谈声,小孩子的嬉戏玩闹声,热闹非常。
应颜没有把张迎康推过去,而是把轮椅转个弯,推向一条稍微有点窄的石板小路。
小路两边亮着几盏草坪灯,前面还有一些稀稀散散的照明灯,四周很暗,视物不明。
应颜推着轮椅绕着石板板路转了几个小弯后,四周终于没有人影了,同时随着风吹过来,还闻到了一阵阵清新的竹香味。
前面是一处小竹林。
竹林在园林的最西角,旁边还有一座低矮的假山,由于四周灯光稀少,这一处便显得过于阴暗,不大受人喜欢。
应颜继续推着轮椅,安静的环境下能听到晚风吹动着竹叶发出的“沙沙”声、草丛里的虫儿高低起伏的鸣唱声,连轮椅的轱辘声都变得清晰起来。
“就是这儿了。”
应颜把张迎康推到竹林下,弯着腰帮他整了整腿上的薄毯,自己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心情很好地晃荡着腿。
“这里是不是很安静?空气也特别好。”
应颜深呼吸一口气,突然侧头扯下一根竹叶,在袖口处擦了擦,朝张迎康显摆两下道:“看,还可以用这个吹小曲,你小时候肯定没有玩过这个吧。”
应颜说着便面带得意地把竹叶放到唇边,猛憋一口气,开始“噗嗤噗嗤”地吹了起来。
“噗嗤噗嗤”“噗嗤噗嗤”,声音很大,也很刺耳,连附近连草丛里的昆虫都被惊得从草丛里跳了出来,四下逃窜。
应颜却自我感觉挺良好,依旧吹得起劲。
“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玩?”应颜兴高彩烈道,一双杏眼在夜色下闪闪发亮。
张迎康的唇线抿直,面无表情地盯着应颜。
可惜夜色昏暗,应颜看到张迎康盯着她,便当作他也感兴趣,立刻殷勤地把手里的叶子递过去:“来,你也试试?不会也没关系,我可以教教你,很好学的。”
张迎康的唇线绷得更紧,显然是被应颜的厚脸皮打败了,终于忍无可忍地开口:“很难听。”
应颜眉头一皱,不服道:“要是你吹的话,还不一定能比我好呢。”
“有本事你也吹一个给我听听?”
张迎康面色不动,不受她激将法的当。
结果应颜直接从大石块上站起来,倾身靠近,将手里的叶子递了过来。
薄薄微硬的叶子碰到了他的唇边。
她用过的竹叶。
张迎康抬眼看着应颜。
“你吹一个试试?这个很难的,我可是学了好久才终于能吹出声。”
暗淡的路灯下,应颜的张脸庞显得格外柔和小巧,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落下细碎的线影,随着她轻轻眨眼时,忽隐忽现。
一脸单纯无辜。
张迎康盯着应颜看了一会,垂下眼,在应颜以为他会拒绝的时候终于张开唇。
翠绿色的竹叶被浅色的嘴唇抿住,片刻,一串明亮清震的声音便从他的唇间流淌而来。
曲调熟练流畅,显然不是新手。
晚风吹过竹叶,飒飒作响,优美动听的乐曲随风合唱。
应颜静静地站着,低着头,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眼前的人,看着风温柔地卷起他额间的碎发,眉目柔和。
多么温柔的男人。
像春风,像清泉。
相似的场景,同样的人,时光像是突然飞速倒退,带他们回到了过去。
一曲终了,应颜还有些没回过神,手依旧直直地端着,目光有些愣愣地盯着张迎康。
真正地痴迷了。
张迎康语气淡淡道:“这才是吹叶。”
应颜傻愣愣地答道:“好看。”
驴头不对马嘴。
张迎康抬起眼,看到应颜呆住的样子,淡淡开口:“口水下来了。”
听到温和又显得熟稔的语气,应颜的眼眶立刻便要红了,以为他终于记起了自己。
应颜刚准备扑到张迎康的怀里,好好地跟他诉说一下积攒了这么多年的相思惆怅,张迎康突然问道:“你喜欢我?”
没等应颜回答,又继续道:“我只是一个什么都不能做的残废,你喜欢我什么?”
很残酷、冷静、没有夹杂感情的问话。
单单只是疑问,因为根据这段时间的观察了解,张迎康确定应颜并不是为财而来,除了钱,他想不出他还有什么。
应颜一顿,仔细地瞧着张迎康的神色,脸上的激动之情慢慢消失。
看来是白高兴一场了。
两人默默无声片刻,应颜先开口了:“张少爷,请不要误会,我不仅是个有职业道德的医生,而且还是一个有职业道德的护工,照顾到你的方方面面是我应该做的事,希望你不要多想。”
意思是你别自作多情了,这些都是我的本职工作,我才没有喜欢你。
小下巴终于又骄傲地昂起。
委屈心酸的泪水“哗啦啦”地往肚里咽。
小神医的尊严绝不能丢弃。
“哦。”
张迎康神色淡淡地点点头:“那么希望,有职业道德的护工,下次就不要在半夜、不是护理的时间蹲在病人的床边了。”
应颜立刻瞪圆双眼。
他翻旧账!
——
回到病房,应颜一脸平静淡然地用毛巾给张迎康擦脸,往下擦的时候突然发现他的脖子上有三个大包,又红又肿,很是吓人。
应颜一惊:“怎么回事?”
凑近了后才发现是被蚊子咬的,因为张迎康的皮肤很白,红肿的大包便显得格外明显。
应颜一边看着一边气愤道:“为什么它们都不咬我,光咬你呢。”
而后便是深深愧疚,都怪她,她忘记带防蚊虫的东西了。
张垂下目光,看着凑在眼前的应颜,睫毛轻轻地颤了颤:“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这么大的包肯定很难受。”应颜语气又急又悔道,又在张迎康的身上又检查了一遍,发现脖子后面也有一个,顿时更加愧疚了。
“你忍一下,我现在去给你拿药。”
应颜说完便急匆匆地跑出了病房,没一会便带了一管药膏回来。
应颜坐在床边,挤出一点透明的药膏在手指上,凑近张迎康的脖子,将药膏轻轻地涂抹在红肿的大包上,涂几下后还低头在上面呼呼地吹了两下。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冷白的皮肤上,因为靠得很近,应颜还闻到了张迎康身上传来淡淡的沐浴露的香味。
张迎康侧了下头,下巴便碰到了应颜的脸颊。
两人顿时都顿住,皮肤的温度双向传达,无声的暧昧顿时发酵,瞬间在他们之间蔓延开来。
心“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
张迎康很快便侧开,仿若无事发生。
应颜屏着气,瞟了张迎康一眼,稍微抬离了一些身体,又挤了一点药膏,继续轻轻地涂抹,这次涂的时间似乎更长了。
指尖都开始微微发热。
“可以了吗?”
好一会,张迎康终于出声提醒。
应颜手指一顿,回了神。
抬起头的时候便发现张迎康正盯着她,嘴角勾着冷漠的弧度。
应颜慢腾腾地移开视线,顶着耳热一本正经道:“多按揉一会药才容易吸收,蚊子包才能尽快消下去。”
张迎康的眉头轻轻动了一下,目光淡淡地看着应颜,没说话。
应颜突然就觉得,她很喜欢他这个样子。
虽然没笑,但是眉目舒展,仿若风过留痕。
......
一夜过后,张迎康脖子上的蚊子包几乎全都消了下去了,只剩下几块颜色变浅了一点的红印。
应颜给张迎康擦完脸后,拿出药膏,挤一点在手指上,一边按揉一边愤愤道:“下次再有蚊子咬你,你一定要立即告诉我,我一定会让它们当场血债血偿。”
应颜讲出了“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气势。
张迎华过来的时候便看到应颜正倾身体靠近张迎康,两人的身体离得很近。
这个距离,有些过于亲密了。
张迎华露出意外的表情,默不出声地静静看着。
张迎康先察觉到了,抬起眼。
张迎华站在门边,正微微眯着眼,看着他们目露深思。
发现张迎康的视线,张迎华立刻勾着唇朝他挑了挑眉。
张迎康看着张迎华充满深意的眼神,淡淡地移开视线,没出声提醒跟解释。
应颜涂抹着药,手指按揉着那一块块消肿了的红印,突然开口:“嘿嘿,现在再看,你这几块红印好像......嘿嘿。”应颜没说下去,只继续嘿嘿地笑着,笑得莫名有些猥琐,毫不害羞矜持。
门边的张迎华已经离开了,张迎康淡淡开口:“克制点。”
应颜抬起头,一脸无辜单纯,眨巴着澄澈明亮的杏眼:“嗯?克制什么?”
张迎康沉默,似乎又被应颜的厚脸皮打败了,直接闭上眼。
应颜抿着嘴唇偷笑。
——
下午时分,烈日依旧焦灼,天空湛蓝无云,张迎康午休醒来后,应颜又拿出了一个新的棉布球,凑近他,一脸的殷勤献媚。
“看,这是我亲手做的,是不是很可爱。”红色的棉布球上用黑色的记号笔画了一个很可爱的笑脸。
张迎康目光淡淡地看着应颜,脸上看不出情绪。
应颜认真地跟张迎康讲着道理:“我们要想身体恢复得快一点,肯定不能只靠被动性的锻炼,现在先开始锻炼手的抓握能力,手部的知觉力量找回来了,我们做其它很多事都会变得方便很多。”
其实既然他的右手能藏起刀、割破手腕,那基本的知觉就没问题,现在就是循序渐进,先让他对自己的身体找到信心,然后慢慢地让他的康复训练从被动性锻炼转变成主动性锻炼。
这更是心理上的一种转变。
应颜直接把棉布球塞进张迎康的右手心,“今天先抓握十个,没问题吧。”
张迎康手臂垂在床边,没有动。
应颜表情神秘地凑近张迎康:“你要是做到了,我就奖励你一样东西,我保证,你肯定喜欢。”
应颜死命地眨巴眨巴着两只杏眼,生生把诱惑的笑容变成了不怀好意。
张迎康面无表情道:“你可以换种说法,比如,‘如果你不照做,我就要给你一个奖励’。”
张迎康面色淡淡地勾了下唇角:“说不定,我会被威胁到。”
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应颜:“........”
年轻人,你这样,真的会没朋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