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偏殿的路上,还遇上了宣璟。
郁赦正巧有话要同宣璟说,迎了上去,不想宣璟瞪了郁赦一眼,招呼也没打,冷着脸扭头走了。
跟着郁赦的宫人不满道,“四殿下这是怎么回事?明明看见王爷了,当没看见一样。”
郁赦嗤笑,“怪我,不该突然起了善心。”
宫人疑惑,“王爷要同四殿下说什么?”
郁赦心道告诉他钟宛说的话一个字也不要信。
郁赦看着宣璟的背影,想着宣璟之前一脸敬畏对钟宛言听计从的样子,心生怜悯。
大约是宁王宁王妃教的好的缘故,钟宛自小性子开朗,仗义又热心,旁人有些麻烦事他都很愿意帮忙。可坏就坏在他有点太自信,不管他会不会懂不懂,都要跟着比划比划,指点指点。
郁赦想着钟宛刚才兴冲冲的跟宣璟说的那些“细节”往偏殿走,想要仔细问问钟宛,从来没有过的事,他哪儿来的那么多经验之谈。
郁赦赶回偏殿,一路走进内殿,屋中空空如也。
郁赦撩起床帐看了一眼,转头问宫人,“钟少爷呢?”
内殿中奉茶的宫人躬身道,“皇上身边的公公刚才来传王爷,没见着王爷,就将钟少爷请去了。”
郁赦皱眉,转身去寻钟宛。
崇安帝所在的正殿中有个小花厅,春日里,花厅内还烧着地龙,热的让人有些不适,崇安帝在这屋子里却还穿着厚厚的袄,腿上盖着一张狼皮。
钟宛这些日子由太医日日照料,身体较之前好了许多,坐在这蒸笼似得屋子里,两耳被热的泛起些康健的红润,看上去多了几分年轻的可爱。
崇安帝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钟宛,走了一步棋,沉声道,“是觉得热吧?”
钟宛一心多用,闻言摇头,“我畏寒怕冷,在家里时也喜欢屋子里暖和些。”
崇安帝迷眸,“子宥最不耐烦燥热,你同他天天在一处,他受得了?”
钟宛清了清嗓子,掩去嘴角笑意,平静道,“小王爷大约习惯了。”
“朕怎么没看出来。”崇安帝低头看棋,“每次在朕这里,朕想多留留他,子宥总说,屋里太热,坐不住。”
钟宛心道你儿子不亲你是你活该,跟我酸溜溜的做什么,他将崇安帝的一角吃死,一粒粒捡起了崇安帝的白子。
崇安帝怔了下,叹气,“大意了……朕刚才在想,子宥小的时候经常陪朕下棋,一晃也好些年了。”
钟宛等着崇安帝说重点,耐着脾气听他继续伤春悲秋。
“朕老了,就总爱想以前的事,可惜身边的亲人越来越少,儿子呢……”崇安帝自嘲一笑,“也早不跟朕亲了,朕这一辈子……”
崇安帝唏嘘,“可怜呐,到了这个年纪,也狠不下心了,只能由着他胡来。”
钟宛想想安国长公主那条被刺伤的胳膊,心里冷笑了下。
“儿子不听话,不愿意同朕敞开心的聊一聊,朕只能从旁人这,聊聊他。”崇安帝叹气,“为人父的,不就是这样吗?”
钟宛勉强的笑了下。
“你跟子宥不一样。”崇安帝边下棋边道,“你行事比他和婉,朕更喜欢你这个脾气,归远……有件事,朕想问问你的意思。”
钟宛知道正事来了,放下手中棋子,恭敬道,“还请皇上明示。”
崇安帝满意一笑,“你这性子就很好,什么都能商量着来,别拘束,朕慢慢说……”
崇安帝有点不适,他费力的动了动身子,抚了抚自己的胸口,转头看了身旁的太监一眼,太监垂着手在一旁立着,不动声色。
钟宛依稀觉得哪里不太对,具体是什么,又说不上来。
殿外,郁赦被宫人拦下,宫人对郁赦安抚一笑,“小王爷不用急,皇上在同钟少爷下棋,没什么旁的事,等这一局终了,钟少爷自然就回去了。”
郁赦当没听见一般继续往里走,宫人忙拦着,无奈道,“真真是在下棋,小王爷若不信,自己去花厅外等着可好?”
郁赦眉头紧锁,“带我过去。”
花厅中,崇安帝慢慢道,“你同子宥的事,朝臣和宗亲那边有异议的有不少……放心,朕都给你们压下来了。”
钟宛捻着棋子,等着崇安帝往下说。
“朕也喜欢你,有你陪着子宥,朕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不用一惊一乍的。”崇安帝倚在软枕上,慢慢道,“但子宥的婚事也不能再拖了,朕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想先问问你,朕若一回京就给子宥指婚,你会如何?”
钟宛攥着棋子,默不作声。
崇安帝看向花厅外,嘴角微微挑起,他期待的看着钟宛,“归远,你想想清楚,你不是个冲动的孩子,看事也比子宥长远,朕想听听你的意思。”
崇安帝厌倦了同郁赦一次次的试探,一次次周旋,忌惮着郁赦会不顾一切的发疯,崇安帝不敢动钟宛,那索性就将这个麻烦抛给钟宛。
崇安帝枯瘦的手掌按在棋盘上,他看着钟宛,催促,“归远,你会如何?!”
生死关头,总有人会以大局为重,委曲求全。
崇安帝热切的看着钟宛,只等钟宛的一个点头。
钟宛将手中棋子丢在棋笥中,神情坚定,“我就去死。”
崇安帝猛地呛了下。
崇安帝顾不得喝口茶,怒拍了棋盘一下,厉声道,“放肆!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钟宛拿出当年跟冯管家周旋的精神,像个被倾慕的人冲昏了头的白痴似得,“真话,子宥若变了心,我就不活了。”
崇安帝难以理解,“什么心不心的,他娶亲又如何?那女子又碍不着你,你们相互也见不着,你同子宥还不和以前一样?”
“那怎么能一样?”钟宛反问,“皇上让子宥娶亲,不就是为了他能早日有个子嗣吗?想要子嗣,郁赦不就得碰那女子?”
崇安帝被钟宛问愣了,“是啊。”
钟宛厌恶道,“那他就脏了。”
崇安帝呆了。
钟宛重新拿起一枚黑子,冷淡道,“脏了身子的男人,我不会要。”
崇安帝被钟宛气的哑口无言,“你胡言乱语什么呢?!”
“没什么,皇上问我的意思,我实话实说就是了。”钟宛正经道,“这就是我的意思,皇上放心,我不会同王爷纠缠,圣旨一下,我就给自己一个干脆了断,站在城楼上遥祝王爷和新王妃白头偕老,然后大叫着从城门楼上跳下去,不会耽误王爷的好事。”
崇安帝忌惮的看了花厅外一眼,着急怒道,“别胡说了!这难道是朕在逼你去死吗?”
钟宛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个道理,我是明白的。”
“放肆!”
崇安帝莫名其妙的被钟宛反将了一军,钟宛这话出来了,自己再指婚,那不就成了催命符?好死不死的,还被外面的郁赦听见了!
那将来钟宛想不开去死了,郁赦不更要怪到自己头上了?
岂有此理!
崇安帝心知钟宛这是在装疯卖傻,还是被气的够呛,他烦躁道,“跪下!”
“钟宛御前无状……”崇安帝被气的心口疼,但想着花厅外的郁赦,又无法狠罚,含糊道,“罚跪两个时辰,好好思过!”
崇安帝起身由太监们扶着走了,钟宛长舒了一口气,从崇安帝刚倚过的软枕里选了个最厚实的放在地上,老老实实的跪了下来。
钟宛擦了擦额间的汗,隐隐有些心惊。
幸好这些年耍不要脸有了经验,出其不意,吓住了崇安帝。
钟宛在心里咒骂崇安帝,自己管不住你儿子,拿我做刀子干什么?!有本事找你儿子耍威风去!
要跪两个时辰……
钟宛叹口气,苦中作乐的想还好是在这花厅里受罚,小花厅里够暖和,桌上还有点吃剩的差点,两个时辰还不至于跪病了自己。
钟宛锤了锤腿,东想西想之际,感觉身后有人来了,不等他转头,来人从后面摸了一下他的脸,淡淡道,“胆子真大。”
钟宛放松下来,扭头看了一眼被郁赦关好的门,轻声道,“你来做什么?”
“陪你。”郁赦单膝跪地,捏起钟宛的下巴左右看了看,皱眉,“皇帝让你来你就来,这么老实?”
钟宛苦道,“我哪儿知道是这破事,我以为……”
以为会同郁王之事有关,钟宛不想放过任何一点消息,犹豫了下就过来了。
郁赦心里都明白,不再追问,转而漠然道,“你方才说谁脏了?”
钟宛笑了下,看看外面,轻声道,“别闹,你先去,我跪够了时辰,晚上就回去了。”
郁赦没理会钟宛,“你跪你的,管我做什么?”
钟宛无奈,“别让人再趁机找你麻烦,快去。”
郁赦道,“我有话要问你,憋了半天,先问了再走。”
钟宛只好道,“你说。”
郁赦用拇指抹了钟宛的嘴唇一下,“你对我装过什么吗?”
钟宛懵然,“装什么?”
郁赦手指往下滑,轻轻抚摸着钟宛的喉咙口,来回滑动了下。
钟宛的脸有点红了。
旁人看不出来,但钟宛知道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
他给郁赦做过几次,每次事后郁赦都会轻轻揉他的脖颈,问他疼不疼,涨不涨。
在床上钟宛什么荤话都说的出来,但下了床就不行了,偏偏郁赦喜欢使坏,总故意在外面捧他脖颈。
钟宛不自在的躲了下,“我装什么了?”
“这个,我也给你做过。”郁赦不许钟宛躲,修长的手指不住在钟宛喉咙口勾弄,“那个的时候,你说舒服的要死过去了,是假的吗?”
钟宛没太懂,想了下恍然大悟,脸涨的通红,“你听见了?”
“听见了。”郁赦冷声道,“听见你跟宣璟说,其实没什么感觉,但也要装出来点,好让我高兴,是不是?”
钟宛百口莫辩,“不是,我是骗那个傻子玩的……”
“我要自己试试。”郁赦起身,一把拉起了钟宛,“回房。”
钟宛崩溃,“我还在罚跪!”
郁赦瞥了钟宛一眼,“方才去给你求了情,早就没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