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着光,夏晓兰看了好几眼:
“你是小叶,火车上的小叶?”
夏晓兰还没有老年痴呆,哭哭啼啼一脸愁苦的小叶,忽然在香港见面,她也很是意外,才多认了一会儿。
叶小琼完全没想到。
她就是出来买点东西,却在香港的大街上和夏晓兰遇上。
“夏同志,我太高兴了。”
叶小琼把钱包掏出来,里面有几百港币,她一股脑塞给夏晓兰:“我不是不想还钱,我想把钱给你汇过去,却又想哪天亲自见到你,当面感谢你,你收下,你快收下。”
叶小琼红了眼眶,说话也磕巴。
夏晓兰只拿了她当初借的,把剩下的还给叶小琼,还当场给叶小琼写了个条子:
“你的钱我收下了,不过借条我没带在身上,给你写个收据吧。”
叶小琼的腰又挺直了些。
这才过了半年,她就把夏晓兰借给她的钱还上了。
香港的工资不低,这点钱对叶小琼来说要拿出来并不困难。但夏晓兰和周诚当初帮助她,避免她被人贩子拐骗,那么重的恩情,又岂是把钱还了就能扯的……往深处说,夏晓兰当初不是借钱给她,而是给了她希望。
叶小琼把收据小心的收到钱包里。
看夏晓兰身后还跟着人,颇为窘迫:“夏同志,我是不是耽误你正事了?”
夏晓兰摆摆手,“没事儿,我让他们先回去,咱俩找个地方坐一坐?能在香港重逢,还真是有缘。”
龚洋和王厚霖都看得一头雾水,两人依言先回酒店。
白珍珠留下来陪夏晓兰,主要是夏晓兰长得好看,白珍珠怕她一个晚上在外面不安全。
找了家店坐下,夏晓兰和叶小琼才重新序了年龄。
她一直叫叶小琼是“小叶”,结果人家是61年的,比她还大4岁。
“叶、叶姐,你长得可真年轻。”
夏晓兰颇为尴尬。
叶小琼也不怪夏晓兰,她长得显小,当初的介绍信也有误导性。
“那我也不叫你夏同志了,就叫你名字行不行?”
夏晓兰点头,“名字不是给人叫的吗,你尽管叫!倒是叶姐,怎么分别半年,你到了香港,看起来过得还不错,寻到亲人了?”
和第一次见面的寒酸比,叶小琼现在也算焕然一新。
她是不如秘书室的女同事时尚,但和她自己以前比可大不同呢。
叶小琼苦笑,“哪有什么寻亲,我在沪市呆了一段时间就偷渡到了香港,运气好进了中环大公司当文员,要没有你借我的钱,早就饿死了。”
跑出来时身上一分钱都没有。
火车票都没钱买,生平第一次逃票。
她身上叶家人的骨气在逃票时就丢掉了吧?
是夏晓兰帮她补票,帮她揭穿了人贩子,又借了100块钱给她,这才让她撑过了最难捱的时候。
后来机缘巧合,跟着别人偷渡来香港,才有了今天的叶小琼。
在中环上班?
叶小琼倒是有本事,偷渡到香港的人混出头的不少,但这么短的时间就能体体面面到中环大公司上班,叶小琼还是很优秀。
一个优秀的女人,当初为什么沦落到那种地步?
夏晓兰之前以为叶小琼年龄很小,将她的表现误会成羞怯不知事。
现在仔细想想,其实更像是惊惶无措、六神无主。
“叶姐,我可是只借了100块钱给你,连偷渡到香港都不够路费,是你自己够努力,才能当上体面的上班族。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就在香港定居了?”
叶小琼现在应该还没搞到香港的居住权。
但像她这样的“黑户”太多了,她又在大公司上班,一般也没啥人会查她。
叶小琼心中有诸多打算,却不好对夏晓兰说。
倒不是不相信夏晓兰,而是觉得夏晓兰帮了她,她不能尽给夏晓兰添麻烦,只能含糊说了打算:“我暂时会留在香港,先把这份工作干好,以后回不回内地不好说,人的精力有限,到了香港才知道自己学识太少,从前不过是井底之蛙……多学多做事,先把眼下的生活过好了再说以后。”
这个想法很务实了。
“我来香港还要呆一段时间,现在住酒店,你要有空咱们可以多联系。”
夏晓兰看时间不早,就把酒店的地址和联系方式留给叶小琼。
叶小琼也给夏晓兰写了自己租房和上班的地方。
夏晓兰接过一看:
“你在琤荣集团上班?”
叶小琼点头,“我在小杜总的秘书室上班,你到了香港可能听说过,小杜总是杜董的二儿子。”
那就是杜兆辉的弟弟,和杜兆辉争家产的那个人呗?
夏晓兰没想到世界那么小。
她自然也不可能在叶小琼面前说她和杜家人的恩恩怨怨,叶小琼好不容易有安稳的工作,万一脑子一热想帮帮她,反而丢了工作咋办?
夏晓兰和杜家不是死仇。
就算是有死仇,那也不至于把叶小琼牵扯其中。
“我是听过杜家的事,他们家情况很复杂,豪门争产什么的……你在杜二少身边工作,自己也小心点。”
能不站队就不站队,一个小秘书,哪怕杜二少将来斗败了也能保住职位。
或者像叶小琼自己说的,多学多做事,等杜家争产白热化时,说不定已经有能力跳出琤荣集团这个大漩涡。
叶小琼点头,也不知道有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
再说就交浅言深了,夏晓兰和叶小琼告辞。
叶小琼看着夏晓兰的背影,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
“对不起,我可能要辜负你的好意提醒了……”
明哲保身,中庸之道?
这些都是为她好。
可她心中有滔天的恨意,若选择做一个中庸之人,根本无力报仇!
进了琤荣集团,还被调到杜二少身边上班,叶小琼只能压宝在杜二少身上。二少在公司说得上话,二少身边的秘书才过得好,二少将来要能管公司,身边的秘书自然一飞冲天。
……
“我看那叶小琼,不会听你的建议,看着又是个有故事的人呀。”
白珍珠如此评价。
晓兰就是太好心。
夏晓兰失笑,“你是不是觉得我心变软了,到处当烂好人?我也不是人人都帮的,我喜欢能自己努力过好日子的人,不管男女,这种人有时就是欠一个机会,对我来说无关紧要的一点钱,几句鼓励的话,可能改变了一个人的命运。”
她不是享受做上帝的感觉,是她上辈子能从小推销员爬上高管,奋斗小二十年,也遇到过不少指点她的“贵人”。
人家帮她,也不图她回报什么,夏晓兰最能体会那种一点点扭转劣势人生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