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年的人生里,夏习清都活得很猎奇,他把自己的心脏从躯壳里剥离出来,只保留自己尚且光鲜的皮囊,在这个万花筒一样复杂又绚丽的世界里挥霍生命。想尽一切办法从别人的身上获取爱的类似物,拼命地用它填满自己空荡荡的身躯。狼吞虎咽一样去吸取,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填满那个血肉模糊的洞。
那些负面的消极的情绪,被他用来滋养自己的艺术细胞,不掏空自己的艺术家,怎么会有感动别人的作品。
被人迷恋的夏习清是安全的,自认为安全。人人都爱我,他们都是爱我的。这样子的我,怎么会悲惨?
可现在,似乎出现了那么一个奇怪的人。他越过躯壳,直奔被他丢弃、藏匿在小黑屋里的那颗孱弱心脏,直截了当地靠近那个最危险的区域。
警铃大作。
夏习清自我保护的天性让他开始害怕起来。
“没有下次,我保证。”夏习清主动地从那个拥抱中退出,熟练地对周自珩露出一个玩世不恭的笑容。
一切不过是应激反应。
周自珩有些怔住了,他原本以为这个拥抱持续的时间可以再久一点。
夏习清拍了拍他的肩膀,伸出手通道尽头,“上去咯。”说完绕过周自珩,一步一步朝前面走去。
“……嗯。”
自己刚才太明显了吧,担心得太明显,气恼得太明显。算了,这些都没什么。
最要紧的是,心动得太明显了。
地下室真是密不透风,闷得人心脏难受。
周自珩跟在他的后头,亦步亦趋,沉默着离开了地下通道。
依照惯例,是嘉宾手持镜头拍摄花絮,周自珩很主动地要了一个机器,走到了阮晓的旁边,“我们一组吧。”
“我们?”阮晓抬头有些惊讶地看着主动邀请的周自珩,眼神又下意识在录制的房间里寻找着另一个人的身影,“……你确定?”
“嗯。”
“为什么找我啊,夏……”
周自珩很快截住了话头,“我每个时空都是为了救你才穿越的啊,而且最后我们在3号时空还在一起了。”
阮晓一副[你在乱七八糟说些什么]的表情看着周自珩:“呃……这算是理由吗?”
周自珩认认真真地思考了一下,提出另一个曲线救国的议题,“那我去找商思睿……”
“等等等一下……”阮晓拽住了周自珩,叹了口气,“我跟你一组吧。”趁着周自珩还没开拍,阮晓撞了撞他的胳膊,“喂,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跟夏习清一起。”
“没怎么。”
“你们吵架了?不会是因为他今天害你输掉的事吧!”阮晓的声音都一下子大了起来。
周自珩有些烦躁,不自觉拧起了眉,“是,就是因为他害我输了。”
在某种意义上,这个理由是完全充分的。
“这样啊……你们俩还真是谁都不肯认输,跟我想象中有点不太一样。”阮晓笑了起来,“我一开始以为你们关系很差,但是有时候又觉得你们关系挺好的。好纠结啊,你们就不能一直亲亲热热的吗?”
这个走向……周自珩皱起眉盯着一脸姨母笑的阮晓,“你为什么会希望我和他一直亲亲热热的?”
阮晓露出[你懂得]的微妙表情,手掌推了一把周自珩,“因为我也是自习女孩啊!”
一个节目组,四个嘉宾,一个是想睡自己的假粉,一个是想看自己睡假粉的cp粉,剩下一个和假粉组了对家cp……
神仙配置。
“别开玩笑了。”
“我没跟你开玩笑啊,我认真的。”
“别,请你脱饭。”
“我就不,求发狗粮啊!”
阮晓在后头闹着,走在前面的周自珩笑着快步躲开,手里拿着摄像机,一出房间就撞上了一个人。
“抱歉……”道歉的话下意识脱口而出,可没想到撞到的就是夏习清。
“没事儿……”夏习清捂住被周自珩手里的机器撞到的胸口,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微微弯起,看似真诚又不那么真诚地笑着,眼睛落在撞到周自珩后背才停下脚步的阮晓,“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阮晓愣了一下,想起刚才周自珩不愿和他分组的事,替他守住了口风,“没,就是在替自珩的粉丝求自拍福利。”
“这样啊。”夏习清将散落在前额的长发向后抓了抓,眼神回到周自珩的身上,露出粉丝应该有的憧憬笑容,“你是挺久没发自拍了。偶像。”
周自珩已经摸透夏习清了,他特意咬重的偶像二字让人不悦,他不知道夏习清此刻又是哪里来的敌意,为什么会对他发作。
就好像觉得他不会生气一样。
周自珩半转过身,将dv递给阮晓,掏出口袋里的手机右滑屏幕,另一只手将夏习清强行拽到自己身边,搂住肩膀的那只手按住夏习清的头,右手高举手机屏幕。
夏习清抬起头,看见屏幕的瞬间侧过脸盯着周自珩,语气不善地质问,“你干什么?”
“自拍啊。”
快门声响起,周自珩松开了夏习清,查看自己拍下的照片。
“不许发微博,我警告你。”
“粉丝福利啊。”周自珩挑了挑眉。
夏习清虽然气,却还是一如既往保持着温柔的微笑,“阮晓,你看见了,是这位大明星自己非要拉着我炒cp,我可是心不甘情不愿还被强迫合影的那个。”说完他就叫了一声正在后头被造型师拉去补妆的商思睿,离开了这间密室。
“我现在确定了,”阮晓啧啧了几声,“你们俩肯定吵架了。”
周自珩懒得再说些什么,将手机放回口袋里。
“哎你等会儿会把照片发微博吗?”阮晓笑嘻嘻地使了使眼色,“微信发给我也可以啊。”
“快拍花絮吧。”周自珩手伸进口袋里,握住了存有那张合照的手机。
这一次的花絮拍了将近一个小时,结束的时候也已经快凌晨,商思睿一把揽住夏习清的肩膀,“我让我助理叫了这里最有名的日料,还有清酒,等会儿送到酒店,大家都去我房间找我啊。”
阮晓摇了摇头,“太困了,我眼睛都睁不开了。”她低头看了一眼腕间的表,“都几点了吃吃喝喝再熬夜,我明天肯定肿成猪。”
无论商思睿怎么威逼利诱,阮晓都坚持回家睡觉,他也没辙,只好把火力全部集中在周自珩的身上,又是拉拉扯扯又是撒娇连连,“你小子不许逃啊!我们今天一定要不醉不休!我好久没有空档了你就陪我喝一次酒嘛~”
“我回北京还得试镜……”
商思睿一脸得意地反驳了他,“我问过小罗了!你试镜是后天!放心吧不就是玩一晚上嘛,清酒也喝不醉人,就当你期末考结束放松放松,好不好嘛……”
周自珩被商思睿晃着胳膊,耳朵里塞满了他各种软磨硬泡的说辞,却又像是过滤了似的,不受影响地听着夏习清和阮晓站在一旁的对话。
“习清你换香水了是不是,这个好好闻,在机场的时候我就种草了。”
“你说我身上的?哦这个是我……朋友的香水。”
“什么牌子呀?”
“超级雪松?不记得了,反正是个有点蠢的名字。”
“哈哈你这么说你朋友真的好吗……”
原本已经忘记了,被他脆弱的那一面勾起了保护欲,忘了他滥情成瘾的本性。
朋友?我看是炮友才对。
又开始了,犯病的心脏。闷闷地,说疼也不算疼,酸胀得难受。
“好吧。”周自珩抬起头,向商思睿妥协。一直死缠烂打的商思睿被敌军的突然投降吓了一跳,愣了半秒之后抱住周自珩,“真的?真陪我?够意思,啊好开心~”
阮晓离开之后,商思睿拽着周自珩和夏习清下了楼,明明已经临近午夜,楼下竟然还聚集着不少的粉丝,全是女孩儿,见到打头阵的商思睿就开始尖叫。
“啊啊啊三三!”
“卧槽夏商周出来了!”
“啊啊啊我的自习!”
“珩珩!妈妈爱你!”
夏习清出来前戴了口罩,虽然不太喜欢人多拥挤的环境,但还是习惯性地表现出极尽友好的一面,弯着眉眼半低着头走过去,遇到激动地叫着他名字的粉丝就小幅度挥挥手。
商思睿则不同,身为爱豆的他对这样的场面早已见怪不怪,相当熟稔地招着手,朝着自己的粉丝打着招呼。
唯独走在最后的周自珩,没有向他们那么友好,而是郑重其事地对粉丝进行了思想教育,“谢谢你们等这么久,但是这么晚了,真的很危险,万一你们回家的路上发生什么怎么办,谁负责呢?”
粉丝们听到周自珩这样说,尖叫声一下子小了下来,像是接受批评的小动物一样,小声地回应,“知道了,我们就是想看看你……”
夏习清上了商思睿的保姆车,听见跟在身后的周自珩对那些女孩子嘱咐着,声音低沉却也温柔。
“以后不要这样了。”
这句话的近义句,大概就是“下不为例”吧。
原来根本就是他的防御系统出了岔子,人家只不过是习惯性老好人,多关心一下你这个心理健康不稳定的危险人物而已。
把他说的偏心当了真,蠢到极点。
夏习清紧挨着商思睿坐下,上车之后就把头歪在了商思睿的肩膀上。
“怎么了?”正玩着手机的商思睿侧过脸看了看夏习清。
“累,而且饿。”
商思睿笑得像朵太阳花儿似的,抬手轻轻拍了拍夏习清的头,“一会儿就好了,我跟你说那个日料真的无敌好吃……他们家的酒也不错,哎不过我听说那个酒店的酒也不错……”
“拍张自拍吧我们。”
夏习清忽然开口,打断了絮絮叨叨的商思睿。
“啊?”
“拍张自拍发微博,咱们不是刚录完节目吗?她们还等了那么久,给她们一点福利吧。”夏习清声音很轻,说得煞有介事,头还是靠在他的身上。
“对?g,发个糖给我们的cp粉哈哈哈。”
身为常年被公司按头卖腐的男团成员,商思睿早就对这一套熟得不行,拿出手机就着这个姿势拍了一张,为了彰显攻受,他还特意摆出酷酷的挑眉表情,原本想伸手去摸夏习清的下巴,却发现他戴着口罩,只好换成用食指指着他的动作。
快门声响起,夏习清抬起了自己的头,将口罩取了下来,团成一团捏在手心。
还没发觉什么的周自珩也关上了车门,坐在了右侧靠床的单座上,透过窗有些担心地看了看还站在外面的那群女生。
低下头,刚给自己系上了安全带,就听见商思睿一脸兴奋地冲他嚷嚷着,“哎自珩,快帮我点赞我的微博!刚发的~”
略显敷衍地哦了一声,周自珩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打开了微博首页,刷新了一下。
果然刷出来商思睿的新微博。
[@highfive商思睿:录节目录到自闭的自爆玩家。]
配图是他刚拍的自拍,那张照片里,戴着口罩的夏习清乖顺地靠在商思睿肩膀上,只露着他那双很有欺骗性的漂亮眼睛,无害又纯真。
这算什么。
周自珩一个不小心,算是手抖按下了home键退出了微博界面,停留了一秒,点开了相册,眼睛盯着[相机胶卷]相册的最新一张缩略图,自己强行拍下的所谓合照。
他气得直接点开了那张照片,拇指悬空,停留在右下角那个小小的蓝色垃圾桶图标上。
后槽牙咬得紧紧的,重重地点击图标,泄愤似的选择了[删除照片]的选项。
然后周自珩说轻松也不轻松,说解气也没解气地回到了微博界面,点赞了商思睿的微博。
无意识偏过头,却好死不死对上夏习清的眼睛,他懒懒靠在座椅靠背上侧过脸看着自己,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周自珩差点没冷笑出来。谁知道夏习清却朝他吐了吐舌头。
下巴微微扬起,像个恶劣的三岁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