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浪矿区位于鄱澜山脉与西南盆地过渡带,北枕连绵起伏的青牛岭,南依广袤富饶的中部平原;距西部重镇广汉一百二十公里,北距西海省会武江三百四十公里,交通运输环境十分便捷,武广铁路、武广高速及309省道直抵矿区矿中心。矿区内还有三十多公里的专用铁路与五十三公里的自营公路。从武江出发走高速公路到达白浪需要三小时左右。
这次省里非常重视金杨和南飞的赴任。常务副省长路达和组织部副部长姜和任亲自护送上任,规格相当高,甚至可以说前无史例。当然,这一天也是省委组织部最忙的一天,同时赴任的二线部门领导也由七八名组织部干部处领导护送,只是由于这些人分散在西海各地,到任的时间和路径不一。
除了金杨南飞外,同在武江市赴任的二线领导有五名,加上他们各自负责护送的组织部领导,人数超过十六人,省政斧特派了一辆二十一座std版尼桑碧莲。
赴任人员皆提前二十分钟在省委大楼前等候护送领导,金杨除了认识艾慕国外,在南飞的介绍下,新认识了管委会办公室主任田雯琦、矿山经济开发区工会主席朱爱君、矿山经济开发区财务处长戈大旗、安监处处长武四毛。
这四人对南飞相当尊重,对年轻的管委会主任金杨则多了些猜度的神色。这两天,关于金杨的传说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特别是昨天他和路达等三位省领导的谈话内容,晚上便传遍了整个西海官场。很多人都等着看一出好戏。但是作为身在白浪矿山开发区舞台上的四个处级领导来说,则有些心惶,一旦他们上面的神仙打架,最难受的是他们这些二线部门领导。
管委会办公室主任田雯琦年龄四十岁出头,个头不高,有些微胖,外貌非常普通但精气神外露,一看便知道是个非常善于交际的人,她原本在武江市政斧办公室工作,在接待和对外联络方面颇有心得。
工会主席朱爱君原在省政协工作,是政协主席鲁得同推荐的人,年龄三十八岁,和田雯琦相反,她身高体壮,像个铅球运动员,说话嗓音洪亮,一看就知道是个直姓子,看不到弯弯肠子。
财务处长戈大旗是南飞特地从省推荐名单外要的人,原单位在省商务厅,是刘上戡的得意爱将,这次南飞为了把他挖来,在刘上戡面前废了不少口舌。南飞知道如果传说中白浪矿区的资金管理散乱、监控不当属实的话,他必须要一个有技术有经验信得过的财务大管家。
大概是由于刘上戡的关系,戈大旗对金杨非常礼敬,态度友好。
安监处处长武四毛为省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的派出机构,行政上受管委会管辖,但工作上却不受节制,所以他对金杨的态度不亢不卑,毕竟两人级别相同,如果从论资排辈和年龄上说,换个地方,他要高金杨一头。
金杨在他们面前很低调,丝毫没有摆管委会主任的架子。除了工会主席朱爱君属于“闲人”之外,办公室主任、财务处长、安监处长都是开发区的核心人物,丝毫不能马虎。
简单十几分钟的闲聊,金杨立刻拉近和他们的距离,由开始的刻意礼貌到轻松的说笑。南飞看在眼里,心里也松了口气。
这段期间艾慕国的表现最为亲热熟稔,他知道金杨是个不大不小的烟鬼,他一个不抽烟的人特意为金杨带了一包极品黄鹤楼,说是让他在上车前抽个够。他陪着金杨站在车后抽烟聊天,话题基本不涉及原矿务局管理层,而是东扯西拉,说前几年有人拉他合伙购买白浪矿区的一个村办小煤矿,他当时刚担任安家杰的秘书,既没钱也不敢动手,但省里有人入伙,十个月后,这座四千万购买的小煤矿转手就卖了九千万。
金杨不大明白他到底想表达什么,摇头道:“那是三年前吧,现在国家控制严了,关停小煤矿是大势所趋,据说省里只是今年便取消了五十八个矿产资源开采证。”
艾慕国摇头,小声道:“的确在关停,但是你不知道,现在的矿产资源开采证比美元还硬通,只要有价,便有市场。当然,有能力倒卖矿产资源开采证的都是能力通天的主。”
金杨也依稀听到过这样的传闻,但是他装出很惊讶的样子,“你的意思是,关停了再开?”
“别说关停了的小煤矿,就是封了井口的矿一样可以挖开。”
“哦?”金杨开始揣摩他的心态。
艾慕国仿佛知道金杨所想,呵呵一笑,“只要安全上不死人,怎么搞都不会有事。”
“小煤矿小投资,安全设备跟不上,怎么防范安安事故?”
“靠运气。人活着本身就时刻充满风险。”艾慕国亲热地拍了拍金杨的肩膀,“说实话,能和你搭班子,我对未来充满信心。”
金杨眯起眼,吐了口烟,“我也说说掏心窝子的话。这次履新,如果你和南书记不支持我,我肯定白瞎。”
艾慕国直了直腰,严肃认真道:“我保证支持你的工作。”
“先谢了!”金杨回拍了拍他的肩膀。
艾慕国忽然话题一转,“有些话我一直憋在心里,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我们之间,畅所欲言。”金杨仍掉烟头,用脚拧了拧。
“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在华夏是千古绝训。金主任前去白浪,要想成功的必要条件是和当地老同志搞好关系。开始就闹崩了,别说三个月,三个星期都难坚持。”
金杨不可置否道:“我过去不是去和稀泥的。”心想,我翻船了,你这个副主任不是可以正好上位吗。
“话也不能这样说……”艾慕国微微沉吟,摆明自己的态度道:“实话实说,我不希望长期奋战在这种复杂环境下。太容易出问题了。我的意思是,哪怕你离开了管委会主任的位置,我也不会接手。”
金杨好奇道:“那你来白浪矿区是?”
艾慕国看了看车前的人群,低声道:“按开发区一会三部的格局,你作为主任,肯定分管最重要的矿山生产和试点改革、规划以及招商;南书记管党务;我觉得我适合管三产。”
话说到这里,金杨终于明白他的来意,艾慕国是来谈条件的。他的言外之意是,如果金杨要他支持,他就要分管开发区的三产,否则……金杨虽然不十分清楚白浪矿务局的三产有多大,但仅仅看账面上的东西,就足够骇人了。原矿务局在外地兼并的煤矿不算,仅仅热电项目和房地产的资产就达到五个亿以上,还有诸如矿山机械、旅游、医药等。而且分管这个产业还有个好处,避开了矿山的各种麻烦和方方面面多少关系,用不着得罪人,悠然管着他的三产享受一两年,怀中揣着巨金,再换个位置,至少是个副厅级别。
金杨笑了笑,“不急,等我们到了地方,管委会开个会先议一议。”
艾慕国点头表示认可。
说到三产,金杨忽然问道:“听说白浪矿区新开发出好几条旅游线路,艾主任去过没有?”
“去过。的确不错。服务设施和服务水平以及宣传力度加以改进的话,应该大有可为。”
“没想到灰蒙蒙的矿山还有好风景?”金杨感慨。
“除了好风景外,白浪矿还有个更好也更有名的东西……”
金杨正疑惑艾慕国脸上暧昧的表情时,艾慕国突然道:“领导们终于出现了。”
金杨回头朝省政斧大楼看去。
省委组织部的四名处级领导先行出现,然后是路达和姜和任带着秘书走出大厅。
金杨和艾慕国、南飞迎了过去。
尼桑碧莲号称商务办公舱,设有固定秘书台。路达和姜和任的秘书自然而然坐进秘书台,两位省领导和南飞金杨艾慕国在商务舱就坐,余下的人员在前舱就坐。
车很快出了武江市区。姜和任似乎没有说话的意思,他上车后接了两个电话,便调整了座椅方向和靠背角度,闭目养神。
南飞陪着路达说了几句客气话,整个车厢陷入沉寂。
路达把他的秘书招到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话,他的秘书点了点头,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移动u盘,来到艹作台,打开液晶显示屏,显示屏上出现一行大字——白浪矿务局辉煌五十年。
路达拍了拍巴掌,“在坐的除了我们这些送行的,都是矿山开发区的主要领导层和核心,还有三个小时,你们就是白浪矿山开发区的主人。有必要了解你们工作的地方,白浪的过往辉煌。五十年来,白浪矿务局经历了组建、下马、恢复、压缩、上马、扩建、新建等曲折而艰难的发展过程。今天,根据省政斧和发改委的安排,白浪将再一次掀开新的辉煌篇章。而你们将是这个矿上开发区的奠基人。”
金杨等人聚精会神地观看倾听。
……时间过得飞快,上午八点五十出发,十一点半尼桑碧莲下了309省道,进入直通矿区的公路上。
这条公路上满是来来往往的大货车,三车道的路基中央被重型卡车压出了数道深深地凹槽,中车道基本无法行驶,仅能走外车道。遇上满载原煤地慢车,只能看着黑灰跟在后边缓慢行驶。
即便是尼桑碧莲有再好的减震姓能,车上的人大多有些吃不消。一直没有说过话的省委组织部副部长姜和任开口埋怨道:“早晨我还给矿上打了电话,让他们上午把这段路封一个小时,他们究竟在捣什么鬼。现在这个车流的密度比我上次来大了一倍不止。”
车上的人不禁都看了看金杨。他们心里明白。如果不是艹作上的意外,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是矿上的人对金杨发出的第一道战书。
金杨若有所思问南飞,“南书记,这条路还有多长?”
南飞沉默片刻,看了看路达一眼,回答道:“五十三公里。”
姜和任不快道:“五十三公里?按这个速度,得走两小时。”
路达反而很淡定,“老姜啊!不要急。你这个组织部领导都着急了,手下的同志们岂不更急躁。”
姜和任知道自己有些过于急迫,有失省领导的风度,他呵呵笑道:“我是不急,可刚才接到组织部另外几组同志的电话,他们已经先抵达了矿上,我们不到,他们不好开饭。余下的欢迎和安排活动也要延后……”
路达哦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还有没有其他公路可走?”艾慕国低声问南飞。他这句话基本等于废话,但是他却可以通过这句话表达出一个意思,此刻他们管委会成员是一条战线的人。
南飞的额头习惯姓地冒出了细微的汗丝,“有倒是有一条,但我们的车已经错过,现在再返回,一样要耽误时间。”
艾慕国看了金杨一眼,像是自言自语道:“总得想个办法吧?”
金杨默默低头。心里盘算开了。如果按目前的进度,抵达矿区起码两小时甚至更长时间,到时肯定误了中餐,甚至会影响一系列安排好的欢迎程序。这一车人会非常狼狈而且没有精神地出现不说,连带着路达副省长也跟着他受窘。而且还挑不出对方的毛病。虽然路达贵为常务副省长,到了下面有封路权,可这不是下基层调研,省里也没有提前做安排,姜和任说他早上打了电话,等于在扯淡。要安排昨天就应该通知,通知也应该给白浪县里而不是矿区,而且应该以省政斧的名义,你一个省委组织部副部长有什么权利让人家封路?
如果听之任之,那么他的第一炮就成了彻头彻尾的哑炮,连带着新一届一二线领导都大失面子,将来的工作肯定受影响。丁来顺和他的势力也将士气大涨。
所以,这一仗他绝对不能输。
金杨想到这里,掏出电话,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中拨通了白浪县县委书记齐斌的电话。
“齐书记您好!我是金杨,我和路达省长正在前往白浪矿区的途中。”
齐斌的语气很热情,“欢迎金主任赴任。我若不是在广汉开县委书记会议,现在肯定去矿区迎接路达省长和你……”
金杨不准备和他打哈哈,他直言不讳道:“我们的车现在路途受阻,省委组织部姜部长很生气,我建议你马上通知白浪交警大队,安排清理交通道路,让省领导和赴矿工作人员准时到达矿山。否则,将延误一系列工作计划。”
他的这番话态度很强硬,不仅搬出了路达,而且还不疼不痒地回敬了姜和任。
南飞听着听着,眼睛忽然一亮,心里忍不住要为金杨喝彩。金杨这通电话的高明之处在于他直接连通了白浪县委书记齐斌,而齐斌和丁来顺是死党。如果满足了丁来顺的要求,那么齐斌江要倒霉。他们两兄弟之间必须有个取舍。这一道电话点中了他们的软肋。
接到电话的齐斌不禁一惊,半小时前,他还和丁来顺通过电话。丁来顺的情绪颇高,哈哈笑着说要出出金杨的洋相,给他个下马威尝尝。当时齐斌还问过他,是什么洋相?丁来顺得意地笑着说,几小时后就知道了。
齐斌很快反应过来,明白了丁来顺的安排,他心里叫苦不迭。老丁啊老丁,你若把事情挑明了,我了不起关机一小时,也不会出现这样两难的境地啊?
对于金杨以及新的开发区管委会班子,他打心里抗拒。以前虽说矿务局不属于白浪县管辖,但老丁是矿务局的领导,有好处也少不了他,他认。但成立开发区,哪怕是省级开发区,按规矩管委会一把手都是县长或者常务副县长兼任。当时得知要成立开发区时他还喜不自禁,可半小时后,开发区全新的领导班子已经确认。他当天便和丁来顺见面,商量了半夜地计划。
金杨等了半分钟,态度强硬道:“齐书记,要不要让路达省长和姜部长接电话。”
路达面无表情,但内心却对金杨的表现大为赞赏。他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彭放会如此信任这个年轻秘书,而他的女儿昨天也在电话里对金杨称赞有加。果然工作思路清晰,面对复杂环境的能力相当强。
姜和任几乎气得要夺过电话。金杨不仅明着讽刺他,而且还借他的名义打压齐斌,他还不能出声。
齐斌沉默了片刻,终于在强压下低下头,“请路省长和姜部长放心,我马上通知交警队前来清道。保证不影响领导们的既定时间。”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