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建华和老爹、叔叔聊天的机会很少。一大家子人坐在一起，想聊两句科研方面的，也只能聊两句，马上就会被带偏；还有就是，老爹平常也在乎铮宇和晴岚更胜于他的工作；至于叔叔，他去京都的时候，一般也是两个月才去一次，聊几句日常就离开，更没机会聊科研。
    见叔叔这么郑重其事，龙建华拿了一只热水瓶和茶具、茶叶，和叔叔坐到茶厅，把茶泡好。
    老爹看他们两个的架势，问道，“你们两个还想聊？”
    叔叔闷闷地说，“刚刚喝酒，反正睡不着，和建华聊聊。”
    老爹看看他们聊，随后也坐下，“那就聊聊。”
    龙建华给他也泡了一杯茶。
    筠研和月华、月荷从厨房出来，看到他们三个坐在那里喝着茶，也在沙发上坐下。
    叔叔还是延续吃饭时被打断的话题，“建华，你就这么看好锂电池？还专门组建一个研究所？”
    龙建华点点头，“能源市场结构，会有很大变化的。煤、原油等，终究是有限的，很多能用电代替的用途，今后就会用电代替。核电已经出来，锂电池是日常下一步的方向；再往后是什么，可能要过上几十上百年才知道。”
    “现在的含铅电池，会对环境造成污染，今后的用途会变窄，甚至有可能淘汰；而这个锂电池，造成的污染程度会大大降低，也是我们认为今后有广阔前景的原因。”
    “我们的笔记本、手机等产品，今后会使用锂电池；国外在研究电动汽车，作为世界产能第一的汽车公司，我们不能落后于别人。”
    老爹点点头，“你们搞企业的不一样，需求导向，在这方面很敏感。你们研究院这么大，我觉得可以进行一些前瞻性的研究，不能老是跟在别人后面跑。”
    筠研嘟嘟嘴，“爸，什么才算前瞻性的项目？我们的光刻机算不算，发动机算不算，半导体算不算？我想您是把前瞻性和基础理论搞混淆了。”
    老爹扯扯嘴角，心想被你抓住了语病，“讲快了，是基础理论研究。这么大一个研究院，可以在这方面有自己的建树。”
    叔叔笑着说，“对一个企业研究院，你这个要求有点不合适。如果有可能，也只是副产物，而不会去刻意追求。”
    龙建华笑道，“确实。在研究院，有数学家，有基础物理和基础化学方面的学者，他们的首要任务是解决研发过程中的难题；至于有没有新的理论出现，确实不是我们追求的。”
    “不过，我们还是有一些东西的。《不相交斯坦纳三元系大集》这个我们数学研究所的专家解决的。”
    如龙建华所料，陆家羲老师就是数学天才，在组合数学领域，已经成为世界级大拿。因他的名气，现在数学研究所是兵强马壮，在几个基础理论研究所中，实力最强。
    老爹拍拍脑袋，“对了，我忘记了这个。”
    筠研努努嘴，“爹，企业研究院，首先是以经济效益为出发点，只有到了迷茫阶段，没有理论可以指导了，才会寻找新的理论，这样才有可能出现新的理论。刻意去追求新的理论，在企业基本不可能。”
    老爹瞪了她一眼，“绕不过去了？”
    他知道筠研是直性子，没抓住他小辫子不放的意思，但老是纠缠在这上面，他不能容忍。
    筠研吐吐舌头，嘻嘻笑道，“老爹讲话出现语病，这是很难得的，要多绕一会才行。”
    叔叔问道，“建华，你们材料研究所，现在规模不小了吧？都有一些什么方向？”
    他点点头，“九百多人。项目很多，有机无机都涵盖了。”
    叔叔笑道，“你的心还真大……不过也有钱。有钱，别人就拿你没办法，想研究什么就研究什么。我们很羡慕你们有钱，因为有钱才出那么多成果；不但满足自己的需求，还可以对外销售。”
    月华笑道，“那是投入大得来的，不能羡慕。爸，我决定不教书了，直接到我哥那里去上班，做一个专门的研究工，和我哥也说好了。”
    叔叔看了她一会，“你自己决定就行。建华那里虽然经费充足，但竞争其实试试很大的。”
    月华呵呵一笑，“我不怕竞争。只要我全身心地投入，不会害怕任何人。”
    老爹问道，“建华，你现在在研究什么？氮化镓吗？”
    他摇摇头，“没有。氮化镓这一块，原来四个人在继续，很快会有新用途出现。”
    月华问道，“哥，我以前看你们的论文，觉得氮化镓会有很大的用途，你为什么不继续研究呢？”
    他笑道，“其实，我主要是想研究led灯，并没想在这个方面有更深一步的研究。这个灯成功后，我就退出了。之所以退出，是他们四个会继续研究。现在，他们是材料研究所的成员。”
    月华叹气道，“其实，我也很想在氮化镓的用途上继续深入研究，在学校，我还收集过很多关于这方面的资料。现在有专门的人去研究，我不好横插一杠子了。”
    叔叔笑道，“只要你有新的思路，叫什么横插一杠子？任何科学研究思路，都是在不同的思想火花中碰撞出来的。要不然，建华他们也不会有内部招标、外部招标一说。”
    筠研问道，“你对氮化镓研究有什么新思路吗？如果有，可以和他们交流一下。如果他们的和你的不一样，那你就自己弄一个项目小组；如果不行，你也可以加入他们的小组。”
    月华懊恼地说，“在香岛几天，被月荷拉着逛街去了。”
    一直没说话的月荷炸毛了，“哎，姐，说话可要讲良心啊。我只是提议，哪里拉你了？是谁说，半年没吃香岛小吃了，要好好过瘾的？你喜欢吃，结果把我们都吃撑了。”
    一下子就把月华的老底掀开来。
    见事态要失控，叔叔当机立断，“筠研说的很对，可以和他们交流一下。如果你认定要在这方面有发展，可以自己组建项目组，也可以加入他们。”
    月华正想反驳，被她爹这么一说，只能把反驳的话咽进去，点点头说，“我年后和他们交流一下再决定。”
    老爹不置可否，“月华，现在是半导体的大发展时期，半导体材料有很多可能性，你应该有很多的选择。”
    月华笑道，“是的。我之所以想研究氮化镓，就是想研究出其更多用途。”
    龙建华看向她，“月华，我现在正在准备一个新的研究项目，还没人涉猎过。如果愿意，你可以加入我的新项目小组。”
    他是知道月华性格的，很专注的那种。得知她现在没有确定的方向，觉得可以把拉进石墨烯研究小组。
    这个项目的前途，他是很清楚的。在理论上会有建树，在用途上更是广阔。
    现在，这个小组只有他和他的两个研究生，力量比较单薄。他要管企业，不可能全身心地投入这个研究；两个研究生虽然会尽心尽意去做实验，但在视野上，他觉得他们两个还有一定的局限。有她加入，会弥补这方面的不足。
    月华两眼放光，“是吗？什么项目？”
    其余几人也是一脸“我也想知道”的模样。
    他笑道，“一层碳原子。我把这个产品叫做石墨烯。”
    几人呆呆地看着他。
    月荷首先出声，“哥，一层碳原子，原子哎，还是一层，很深奥，听起来很高科技。”
    老爹点点头，“这个确实很超前。如果成功，真正进入纳米时代了。”
    叔叔也点点头，“这个想法很好……不过，你想用在哪里？”
    月华马上回应，“硅可以用在半导体器件、晶体管上，碳是同一系的，也应该可以，效果应该更好。哥，这个项目的进展这模样了？”
    看着她一脸的兴奋，他笑道，“现在还在筹建实验室，只有我两个学生参与。要做实验，要到年后去了。”
    月华握握拳头，“就是它了！哥，年后我就去上班。”
    看她的兴奋劲，就像馋猫看到鱼。
    好项目不常有，这样超前的项目更是罕见。
    老妈站在门口，身旁是婶婶，“什么事，让月华这么高兴？这么兴奋，还喝着茶呢，晚上还睡不睡觉了？”
    月华站起来跑过去笑道，“我哥要研究一个新产品，很有前途的，我要参加。”
    婶婶问道，“什么项目，值得你这么高兴？”
    月荷嘎嘎笑道，“妈，都是高科技，你不懂的。”
    婶婶作势要拍她，“怎么，嫌我外行？我可是一个真正的理工科出身。”
    老妈郁闷地说，“得，你们都是理工科，都是行家里手……不过，我是社会大学的博士毕业生，你们几个都要听我指挥。算了，我就掺和了，你们自由讨论吧。”
    说罢，转身就走，婶婶也跟着她去了客厅。
    她们知道这些人在一起，是有事要谈，故而玩笑一下就离开。
    几人发出一阵轻笑。
    她们两个离开，话题又进入既定方向，叔叔问道，“你怎么想起研究这个来？要形成产品，应该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龙建华笑道，“有钱任性。”
    月华有些“不满”，“爸，这是超前。我哥他们大多数产品技术都是在追赶别人，弄一个让别人追赶的，岂不是更好？”
    她倒不是怕龙建华打退堂鼓，而是从心里支持他这么做。如果有成果，那她也会有更大的成功。
    老爹沉思一会后说，“这个方向应该很有前途。现在所说的所谓纳米技术，实则只是把颗粒磨细，从粒径上达到纳米层次；如果你能在理论与技术上都有贡献，对纳米技术会有一次真正的突破。这是造福于人类的。”
    这话有点高大上，但龙建华很认可。
    月荷别出心裁，“如果纳米技术出现，那不就意味着今后的布料也会比现在更轻快，穿起来更舒适？”
    龙建华呵呵笑道，“这是可以有的。不过，相对于布料，我们首先想的代替硅，然后是其它设备上的用途。用于布料，只能是排在后面的。”
    他有些惊讶于她的反应敏捷，看来她平常很愿意动脑筋。
    月华插话道，“能买得起这种布料的人也不会多。”
    筠研问道，“哥，你什么时候起了这个心思，我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
    龙建华看了她一眼，“你现在不是学校就是实验室，我们一个月都见不了两次面，怎么提？”
    这也是他的“怨言”。筠研工作太拼命了，兄妹两个真的是一个月见不了一两次面。要是不了解他的，一定会认为他给了她莫大的压力。
    不过，他也不能实话实说。总不能告诉他们，自己早就把这个产品技术列在自己的计划中，只是因为时间关系，所以到现在才开始动手。更不可能说，研究这个是奔着诺贝尔奖去的。
    老爹问道，“既然已经有这个项目，你是怎么安排进程的？”
    对这个，龙建华是方案已经完全在胸的，“首先是制出单层或双层碳原子，然后对其性能进行分析，推断其用途；如果推断其有市场，接着是研究生产工艺，使其能工业化大生产。”
    老爹点点头，“你的方向还是很明确，就是工业化。”
    龙建华笑道，“我是做企业的，别人的研究成果我都要尽力转化为产品，更何况是自己的。”
    叔叔微微一笑，“这样更好，不会出现糊弄人的成果。我觉得成果分为两种，一种是基础理论研究成果，一种是工业技术成果。基础理论成果要能普适，工业技术成果要能转化为产品。”
    龙建华拍拍手，“我的想法和叔叔一样。不能工业化的工业技术成果都是失败的，即使推出来也是骗人的。”
    在处理一般问题的时候，他不会这么绝对，但在科研方面，他有点“嫉恶如仇”。
    老爹摇摇头，“也不能这么绝对。有的研究，到了一定阶段，没经费了，或者课题组解散了，怎么办？人家只能把研究的进程总结一下发表出来，自己占个坑，也给那些同行提供一些研究思路。”
    龙建华觉得这话也有道理，是自己太绝对了。
    考虑问题的时候，不能太绝对。他可以提供资金直到项目成功，可不是每个项目组都能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