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天烈影看中的,就是无人消费的时间。
他在会馆门前用力拍了拍,旁边的商户探出头道:“拍什么拍!大早上的!还让不让人睡了!”
天烈影只抬了抬眼皮,余光瞥到那乱糟糟的头发,并未回应,继续拍门。
“我说你呢!”
那人怒气冲天,喊得整条街都听得到,说着,还从手边抄起一根木棍,二话不说就冲天烈影扔了来。
只听”砰”的一声轻微响,天烈影目不斜视,却在那根木棍即将撞到脑袋时伸手稳稳接了住。
扔木棍的人也跟着闭了嘴,只嘟囔道:“真是晦气!”
说罢,砰然将窗户大门关紧,不肯再冒头。
天烈影正要抬手继续拍门,大门竟动了,露出一条门缝,一双浑浊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现在不营业。”声音亦满是沧桑。
“我不是来消费的,我找罗镖。”
“呵。”那人冷笑一声道:“有种。”
说罢,又将门打开一些,可只半个身子的空隙,天烈影侧身挤才能勉强挤进去。
那人的脸倒更清晰了些,疤痕满面。
看样子,是青龙会馆不营业的时间来看门的。
天烈影打量了他一番,并未看到之前看门壮汉身上的纹身,猜到他大概并非青龙会馆真正的手下。
“想见镖爷,先过我这关。”那人一手把门,手臂青筋暴露,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可天烈影并不想在这里白费力气。
他伸出手指,指指心口,开口道:“罗镖想知道的秘密,在这里。”
眼神笃定,没有半句废话。
壮汉盯着他的双眼盯了半晌,看不到半分慌乱,终道:“等着。”
说罢,再度关上大门。
几分钟后,大门打开。
这一次,足够天烈影大摇大摆走进去。
白天的青龙会馆,窗门紧闭,没有半盏灯火,周身一片漆黑。
壮汉领着天烈影一路朝内走去,转了几个弯,终于在一扇门前顿了住。
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一个沉闷却有力的声音。
“进。”
天烈影又多看了壮汉一眼,冲他点点头以致意,随即才推门而入。
这才发现是一个改装成日常卧室的包间。
原来这罗镖平日里就住在青龙会馆中。
如此行事作风倒是让天烈影感到惊讶。
此时的罗镖面对窗口而坐,留给天烈影一个背影,直接开口道:“你我非亲非故,一大早扰我清梦,进我这青龙会馆是要付出代价的,
你说你手中握着秘密?就不怕那秘密买不下你那条命?”
“罗镖。”天烈影依旧直呼其名:“只要你觉得自家儿子的命重要,我就肯定这秘密能保我的命。”
话音落下,罗镖周身一颤。
他眼前的窗帘方才留着一条缝隙,清亮的阳光本可以给这卧室一些光亮,可他听了这话,反倒起身,将那条缝隙遮了住。
转身朝天烈影看过来,背光而立,令天烈影看不清他的表情。
“是你。”罗镖低声道。
“镖爷。”天烈影终肯给他几分面子,喊了尊称。
“方才放我进来时就知道是我吧?不,确切地说是镖爷的手下将我拦下时,我的一举一动,你就看得清清楚楚才对。”
罗镖衣食住行都在此处,青龙会馆又非普通人能随便踏足的,天烈影早已断定四处监控怕是没给他留任何隐匿的机会。
“呵,我同你也不过只有一面之缘,你就当我老糊涂,记性不好。
罗镖如此打太极,是天烈影未曾预料到的。
他心底猛然一沉,担心原本的计划难以顺利。
“坐。”罗镖再开口,语气轻松了些:“既然有秘密要跟我说,直言就好。”
天烈影挑了把古董椅子,坐了下去,只思考一瞬,冒险开口道:“令郎过世的事,不是黑鬼城所为。”
十多个字,格外笃定。
可原本负手而立的罗镖就像没听到一样,依旧立于原地,一动不动。
天烈影亦不再开口,言多必失,点到为止。
一阵沉默后,罗镖终于再开口道:“你想要什么?”
“什么都不想要。”天烈影当即应道。
“年轻人,我的年纪是你的两倍大,天下没有掉下来的馅饼,你把这件事告诉我,难道不是为了从中分一杯羹吗?”
“从中?镖爷的意思是这青龙会馆也能让我占个便宜?”
“呵,你是花天阁的人,我已知晓,跟花天阁比起来,我这青龙会馆岂不是太上不了台面?”
“镖爷,江湖从来不分门派大小,看重的是人的肝胆义气。”
“这年头还有人毫无畏惧说'义气',你倒有着跟你的年龄不符的老做派。”
“做派不分新旧,问心无愧就好。”
罗镖朝前走了两步,只同天烈影一步之遥。
他盯着天烈影的双眼,用极低的声音问道:“你可有证据?”
“在路上。”
“没有证据就敢说这样的大话?”
“总比养虎为患好。”
“养虎为患”四个字说出口,罗镖眉心一跳,双眼微眯。
天烈影指的是罗思狂!
双方没有必要再相互试探。
“你今日来找我到底所为何事?”
“没什么,打抱不平罢了。”
“呵,你以为我会信你的话?”
“信也好,不信也罢,明晚罗思狂在这里设宴,我会是座上客,镖爷不妨好好看看自家这侄子,究竟是得力助手,还是养在身边伺机反扑的恶虎,除非镖爷觉得令郎死得还不够冤!”
“你!”罗镖显然动了气。
可天烈影再不肯开口,转身就朝外走。
就在他要踏出这扇大门时,身后终于传来一个声音。
“好,我会在明晚将这件事说个明白,天烈影,你的目的达到了。”
天烈影并未回头,径直朝外走去。
走到大门前,看到方才领路的壮汉正依偎在一张破旧的椅子上。
那椅子跟这青龙会馆格格不入。
天烈影更是感兴趣。
上前走到壮汉跟前低声道:“这是何苦?即便是看门,这么多舒服的卡座你哪个不能坐?躺下也没什么。”
壮汉并未抬头,只掀了掀眼帘,应道:“那不是我该坐的,我是什么身份就做什么事,太过贪图享受,总有一天把自己搭进去。”
说罢,甚至没有正眼看天烈影,就起身去看门。
天烈影唇角却闪现一抹笑意。
这世道,有自知之明的人已经不多了。
他走出去,趁身后的大门尚未关紧时轻道:“明晚这里有局,你不嫌弃可以来看个热闹,算我的。”
说罢,快步离去。
回到花天阁之际,上空竟飘起了浙沥小雨。
“明天貌似要下暴雨。”瑾墨跟了来,自顾自说道。
“嗯。”天烈影应道:“明晚青龙会馆,血光之灾。”
闻言,瑾墨眸心一顿,低声道:“谁的血?”
“自然是罗思狂的。”
“留着罗镖?”
“他近被架空,留着他,兴许以后有用。”
话虽这么说,可天烈影当下对罗镖却难以信任。
之前去砸风月明的场,他以为罗镖是人狠话不多的做派,毕竟当初能带着一众兄弟从黑鬼城杀出来,不可能心慈手软。
可今日一见,却令天烈影心底多了几分踌躇罗镖打太极的姿势太过熟练,不知是年纪大了,还是昔日痛失爱子给了他打击,当下的他,更似西山日薄,掀不起什么风浪了。倘若真如此,青龙会馆设宴,凶吉不明。
他迅速将这件事从脑海中赶了出去,给秦沐雨打了电话。
“烈影?有什么事吗?我还在工作。”电话另一端的秦沐雨语速急促,听得出当真很是忙碌。
“没什么,只想问问你工作是不是顺利,有没有人去找茬。”
“顺利,我正在安排陈家酒宴相关事宜,怎么会有人找茬?该来的都来过了,还不是都让你挡回去了?”
说罢,一声温婉的笑。
“怎么?陈家这么快就把钱送过去了?”
五百万的订单,也不知陈落星是怎么说服自家老父亲松了口的。
“对,已经汇了定金过来,日子就定在下个周末。”
“这么赶?”
当初这五百万是逼着陈落星应下的,万没料到他陈家真得会因此大设宴席。
天烈影眸心一转,概是明白了为何陈落星的姐夫之前得罪了花天阁,连累自家女儿都不敢再去金嘉读书,想必这次宴席,就算是卖个花天阁一个人情。
毕竟整个东洲权贵都抢着往花天阁送钱,如此算来,五百万,不亏。
“好,那你先忙,下了班我送你去天之娇做个美容。”
“做美容?为什么?”
“明晚不是要去青龙会馆吗?既然是应酬,怎么也得漂漂亮亮的过去。”
“你是说我不漂亮?”
秦沐雨一声“质问”,令天烈影慌了神。
“怎么会!我老婆是整个东洲,不,整个h国最漂亮的!”
话音刚落,一旁的瑾墨蓦地吹了声口哨,极尽调侃之意。
天烈影飞了他一个白眼,遂对秦沐雨道:“沐雨,我先去忙了,晚上见。”匆忙挂断了电话。
“怎么哪儿都有你?”天烈影瞥了瑾墨一眼。
“我是您的心腹,自然该好好跟着,若您去哪儿都找不到我,岂非我的失职?”
“你的歪理一套又一套。”
“承君王衣钵罢了。”
天烈影嘴皮子功夫比不上瑾墨,无奈道:“近来无声那边可好?”
“好,只是在发愁编外军。”
“怎么?”
“这编外军成立也有一阵子了,但说到底没做什么实事,当初入选的那些权贵之家颇为着急,一个劲儿想着托关系来打探消息。”
“呵,又不用薅他们的羊毛,他们急什么?”
“既然跟花天阁攀上了关系,自然是想手中握些实权。”
“这些人。”天烈影唇角划过一丝冷笑:“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们难道不知道自己连这饭桌都上不来吗?”
“倘若所有二代都有自知之明,这世间怎还会有那么多败家子?”
“好,跟无声说随便安排,若真能从其中挑出一两个好苗子,也是好事一桩。”
“是!”
“还有,明晚青龙会馆的局,你也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