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件事他不能告诉朝辞,而若不让朝辞知道,朝辞也绝不会回去。
也罢,流放九族虽然过于开恩,但是也并非说不过去。
楼越一夜未眠。第二日早朝他走出勤政殿,看见那台阶的正中间,有一块极为明显的暗色血迹。
他强迫自己正视着前方,不去看、不去想。
……
朝辞原本就在琼华宫过得不好,那冷宫什么都没有,身边也只有一个伺候的人,他那么一个娇生惯养的人,不知道受不受得了。
而自从朝家被判全族流放后,朝辞在琼华宫的日子便更不好过了。更别说他自从在勤政殿前磕了一夜后,便卧床数日不起,之后哪怕能起了,身子也大不如前。
那些贱奴惯会踩高捧低,连给些最基本的吃食、穿用和药物都要再三刁难,楼越恨不得把这些狗奴才全都砍了,但是此刻他却只能忍着,不能轻举妄动。
都到这里了,不能功亏一篑。
他不断告诉自己。
但是他没有想到,朝辞会不见了。
琼华宫起火那一日,是他此生最恐慌的时候。
哪怕是吃了败仗。倒在血泊里几欲身死,他也没这么害怕过。
如果朝辞真的……死在了里面,他该如何?
这个问题只是一直定格在他的脑中,他却完全无法思索答案。
还好,朝辞不在里面。
他逃掉了。
逃掉了……逃掉了也好。
至少还活着。
如此便无须在宫中受这蹉跎,等他将楼宸还有他那些党羽全都清算完,便能好好接他的皇后回来。
……
在朝辞离开一个月后的某一天。
楼越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将楼宸的那些事情全都处理完后,开始全力搜寻朝辞的下落。
他没花多久就找到了。
在全国张贴皇榜、又投入无数人力物力寻找后,很快有了朝辞的消息。
他在俞城。
得知了这个消息后,楼越近乎狂喜,立刻一边派人继续搜寻,找到朝辞的具体位置,一边自己亲身去了俞城。
七个月的分离,他几乎每天都在思念、都在担忧。
但是还不等他赶到俞城,派出去的人却已经传回了消息。
没找到皇后,只找到了一处墓。
楼越浑身僵住了。
死了……?
怎、怎么会……
不可能!
他脑中一片空白,也不相信传来的消息,疯了般朝俞城赶去。
俞城离京城不远,骑马只需要四天。
但楼越生生只用了两天就赶到了,不吃不喝、连夜赶路。
他一到俞城,原先安排在俞城的人手早就等着他了,他听着那些人的话,去了城郊。
那里站着很多人。
大部分都是楼越的下属,他们围在那里,直直地站着,恭候楼越。
还有一位,是个穿着白衣、一副侠客打扮的少年。
他背对着楼越,面前是一处隆起的土堆,前面立着一块石碑。
而少年正半蹲着,在一个火盆里烧着纸。哪怕四周都是披甲执锐的士兵,也不见他有半点异样。
楼越五感极好,隔得远也能看清石碑上的字。
友人朝辞之墓。
那一刻,似乎有什么极端刺耳的尖叫声在楼越耳边炸开。
脑中轰鸣,浑身冷得可怕。
楼越大步往那边走去,步伐却几次踉跄。
似乎是听到了楼越的脚步声。
少年转头,看向了他。
他认得楼越,略一低头,浅淡地说了声:“草民恭迎陛下。”
他甚至没有跪下,连声音也听不出有什么恭敬之色。
但是楼越此时显然没有任何心情来计较这些。
他走到那块坟前,伸出手,颤抖着想触摸那块碑。
他的手不知道砍下过多少人的头颅,曾经在战场上他中了一箭,被人打断了武器,他也能生生用手、用指间的掌力把敌人的脖子扭断。
但是这块碑却比那些鲜血、那些恶鬼都要可怕无数倍。
少年随意地行完礼后,便没有任何避讳的直直地看着楼越。
“他是三天前死的。”少年突然开口。
而他也能明显看见,那个高大的男人身形随着他的话僵住了。
“他有了身孕,但是难产了。”
他话音一落,就见楼越猛地回头,死死地看着他,声音沙哑得难听:“他、怀孕了?”
“你自然不知道。”少年咧起嘴,“他逃出宫时,就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这位容貌清雅的少年此时却若恶鬼般平静又残忍地继续说道:“四天前,他突然要临盆了,却难产了一天一夜,后来……大夫说他血崩了,到处都是血,他求大夫、求我,能为他保住那个孩子。”
“但最终,他死了,拼上全力生下来的孩子也是个死胎。”
“他没有朋友,亲眷也都被流放了,只有我能为他操办后事。”
听着他一点点说着这些,楼越的眼前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血雾。
他浑身脱力般跌落、双膝重重砸到了地上。
怎么会呢,怎么就、突然成了这样?
他明明都想好了,等他将朝辞找回来,他便好好的弥补他。他知道朝辞吃了苦、受了委屈,定然会千倍万倍补偿他。他知道朝辞不喜欢他有旁人,如今朝中已经没人敢对他指手画脚,他可以把后宫那些女人都遣散了,与朝辞一生一世一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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