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叩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
肃德也不多废话,稍微寒暄了一番,便屏退了左右,开门见山,;苏合香入安城王府,你以为如何?
焦倩心中咯噔一下,;合香郡主,乃是千金之躯,其父西南镇边王拥兵一方,威名远播,她若是能与王爷成就金玉良缘,实在是桩美事,臣妾替王爷高兴还来不及呢。
;是嘛。肃德连眼皮子都懒得抬,;哀家国事繁忙,最近记性不太好,你爹以前是干什么的来着?
焦倩低着头,脑中飞快地盘算,口中应道:;臣妾父亲曾任西北盐运使,如今已过世多年了。
;哦,家道中落了啊。肃德又是不咸不淡地叹了一声。
焦倩的爹,在太祖皇帝时期,曾统管北辰西北方盐运,这种官,在当地是个肥差,可在白玉京里,却是掉进人堆里都找不到的。
当时,武文勋他爹武洪宪刚刚随御驾从西荒归来,得了官职,正是需要培养势力的时候,不但需要朝中人力支撑,还需要大量的钱来运筹。
而焦倩她爹,刚好剿除了西北黑道盐帮,立了大功,进京复命领赏,便找到机会见到了这位皇帝身边的红人。
两人私下里这么一碰,一个在京中缺少靠山,一个则缺少财团支持。
两厢一拍即合。
于是,焦倩就这么嫁过来了。
后来,武洪宪风生水起,越做越大,又在太祖皇帝临死前讨得王爵,焦家也跟着鸡犬升天。
后来没过多久,焦倩她爹一场大病过世,家里的财产也就全部理所当然地随着焦倩入了武家名下。
按说,武家封王,水涨船高,焦倩这种出身,想要坐稳正室之位,几乎是不可能的。
可焦倩自幼随着他爹,学了一手打算盘的好本事,自从入门以来,就将这个掌家大妇当得响当当,后来武文勋承袭王爵,她也就凭着多年来对安城王府财务的掌控,以及极度的乖巧,审时度势,明哲保身。
所以十多年来,武文勋非但没有嫌弃她,反而还始终对她敬重有加,遇到拿捏不定的事,也会来她房中,两人在枕边商量一番。
但是现在,问题来了,武文勋被镇边王家的郡主看上了。
一个手握财权的异姓王,与一个镇守边陲,手握重兵的异姓王强强联合。
这种事,换做以前,肃德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可现在不同,她需要拉拢八位镇边王站在自己身边,所以,苏勤胜想将女儿塞进安城王府,她必定会一力促成。
但是苏合香是个郡主,她会甘心进门给人做妾?
当然不可能!
所以,肃德若是准了这门婚事,焦倩就要下堂!
在北辰,女人是不值钱的,没有丈夫宠爱和娘家撑腰的女人,就更不值钱。
前有涵王妃险些被迫降为侧妃,就是最好的例子。
这么多话,肃德不需要多说,只淡淡一句;家道中落了啊,焦倩立刻就明白了。
所以肃德今日,才找她来。
;请太后娘娘,为臣妾做主。焦倩俯身跪地,恭恭敬敬一拜。
肃德从桌边拿过一只朱红色的雕漆盒子,掌心那么大,平日里,该是用来盛装女子养颜的膏脂之用。
她轻抚那盒子上刀工圆润的宝相花,;这种事,哀家帮不了你,但是你可以自己帮自己。
她抬手将那雕漆盒子扔在焦倩面前的地摊上,;这一盒,是上好的芙蓉膏,用过之后,有脱胎换骨之效,你拿去吧。
;谢娘娘赏赐。焦倩小心翼翼拾了芙蓉膏,收进袖中,;请娘娘指点迷津。
肃德不耐烦地用指尖撑住额角,;你是聪明人,自然知道昨晚夜宴上的事。
她眼尾的绛紫色假睫毛轻轻一掀,;苏合香,也不是非你家安成王不嫁。
哦mdash;mdash;!
焦倩恍然大悟,当下再次跪伏叩首,;臣妾叩谢太后娘娘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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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因为越往北离太阳就越远,北辰的冬天,天黑地特别早。
阮君庭带着凤乘鸾在王府里随便溜达了半日,腻腻歪歪地一起吃了晚饭,最后在观雪楼顶的露台上,看着太阳如咸蛋黄一样沉沉坠入白玉京西方尽头,天色就暗了下来。
阮君庭余光瞥见下面秋雨影脚步匆匆的入楼中,便对凤乘鸾道:;你是不是忘了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没做?
没了日光,高处就特别冷,他将她拥紧,两人回到屋内。
凤乘鸾心里开始打鼓,天黑了,今晚可怎么糊弄过去?
这时,秋雨影就在屋外敲门,;王爷,可算是买到了。
;拿进来。
秋雨影端进来的,是只匣子,呈给凤乘鸾。
阮君庭:;打开看看。
凤乘鸾不知道他又搞什么,将匣子小心打开。
;十样锦!她惊呼一声。
匣子里,安静地躺着的十样锦,是一摞整整齐齐的信笺,那颜色,因为用了许多种花瓣浸染,而成淡淡的粉色,而造纸时,又为了风雅,特意留了细碎的花瓣和花蕊没有滤掉。
这种纸,在南渊,通常都用于出嫁女的家书。
一来,娴静雅致地颜色,衬着花瓣,象征女子的娴静安好。
二来,因为十分娇贵,那么能用这种纸写家书,夫家必是生活安逸富足的。
因为造纸时要用十种鲜花,故而这种矫情东西,在天寒地冻的北辰,必然不可能存在的。
可是现在,他居然给她买到了!
秋雨影笑得有些辛苦,开玩笑道:;王妃娘娘,这纸,您可省着点用,王爷派人差不多将白玉京的十二座城都翻了过来,才砸了重金,从别人家手里抢了这么一点。
他说完,被阮君庭白了一眼。
但,这个马屁拍得甚是舒坦。
他的一番苦心,她收到了就好。
凤乘鸾紧紧抱着匣子,头垂得好低,;谢谢,阮君庭,谢谢。
半年了,她作为和亲的公主,来了北辰,一直处于诸方面的监视之下。
不要说家书,连向给家里送个口讯都寻不到门路。
她不是没想过求阮君庭帮忙,可在大婚之前,她都没见过他的人。
而大婚后,大婚后简直就是一塌糊涂!
她连自己嫁的人是谁都没搞清楚。
如今,一切终于尘埃落定,他第一时间帮她想到的,竟然是亲笔写一封家书。
小楼里,灯火微跳,阮君庭亲手替她挑亮灯芯,再磨好墨,之后坐在桌子对面,撑着腮看她,;快写啊。
写完了,我们还有别的事。
可凤乘鸾却不急。
她手中的笔,沾了墨,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又怕浪费了这么珍贵的纸,左思右想,不知如何落笔。
;要不要先告诉他们,我在路上走了三个月?遇伏无数,却都被奇迹般地化解了?
;不用,他们已经知道了。阮君庭在灯影下,笑了笑。
;那hellip;hellip;,就说我来白玉京,虽然没什么盛大的礼遇,却也没受什么委屈?
;这个,本王已经第一时间告诉了凤于归,请他放心。阮君庭换了一只手撑腮。
;hellip;hellip;,凤乘鸾努力想了想,;那只好说,我在这边儿,吃得好,睡得好,人都胖了?
;这个,也知道,本王亲自验过,的确比来的时候重。
;hellip;hellip;
啪!凤乘鸾将笔一撂,;那我到底写什么?
阮君庭看着她生气的眉眼,真好看,随手从桌上茶盘里拿了块豆沙桂花松糕递过去,;就写,你嫁我嫁得很开心。
凤乘鸾斗气的脸色一凝,之后渐渐缓和下来,没吭声。
她嫁了他之后,就一直被糊弄到现在,忙得都还没空想自己到底是不是开心呢。
;这种事,要你亲口说,他们才会放心,旁人代笔不得。桌对面,阮君庭也收了嬉皮笑脸,凝望着她,等她应,或者不应。
她和他在一起,觉得开心,自然最好。
若是不开心,就慢慢哄到开心为止。
凤乘鸾咬了口松糕,疏松绵软的点心渣子带了一小朵桂花,就不小心落在了纸上。
;呀。她心疼,小心地想用指尖将那点心渣子拾掉。
阮君庭笑,;不必,留着。
;弄脏了啊,浪费了。
;龙幼微心细如发,她若是见你写信的时候,还有空吃这样甜甜的点心,必会知道你过得很好。
凤乘鸾的眼帘忽闪了两下,所以,她现在是开心的咯?
她只需要随便写一封家书就好,爹和娘自然会从字里行间,体会到她的心情。
;阮君庭,你怎么这么贤惠?
他不语,依然映着灯火浅笑。
凤乘鸾就这样,一面吃松糕,一面随性地写,见分别这半年来的经历见闻,一一落到十样锦上。
她尽量将字写得小一些,这样能省着点用。
她写得认真,他就在旁边替她滴水研墨。
她的字,不似寻常女儿家的簪花小楷,一笔一划,都是曾经为帅者的刀锋峥嵘。
阮君庭不说话,不打扰她,就这样默默欣赏她,陪着她。
这样一个女子,当初竟然自己送去他大营门口,哭着喊着要嫁他,缠着他不放。
不得不说,此生幸甚。
凤乘鸾写到一半,忽地笔尖停住,;这些纸若是今日全用完了,下次可怎么办?
;无妨,我已派人去南渊专程采买,足够你一直写。阮君庭将她写的一张拿起来,作势在灯下看,眸光挪到她脸上,又挪回来,之后唇角勾起。
她的家书,不管写了什么,都完全没有回避他的意思。
不但不回避,还是不是问他几句,什么地方,应该怎么措辞,他就随口答了。
这封婚后第一封信,该算是他们两个人写的咯?
他不动声色,替她将一张张写满字的十样锦吹干,;以后每年都会有人按时去南渊替你买来十样锦。
凤乘鸾顿了一下,小声应了一声,;嗯。之后接着埋头写。
不知为何,脸有些烫。
她这样算是应了他,乖乖留在他身边了?
很多年那种?
阮君庭的唇角勾得更加好看。
可是hellip;hellip;
凤乘鸾这样一直埋头写,写啊,写啊写啊hellip;hellip;
一直不肯停笔,就越来越离谱了。
她不是真的跟爹娘有那么多说不完的话,她只是在发愁,写完了之后,该怎么办?
夜,可还长着呢hellip;hellip;
这种小伎俩,很快就被识破了。
阮君庭将剩下的几张十样锦一收,温声道:;夜深了,今晚就写到这里。
凤乘鸾啪地将手边最后一张按住,;不行,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写。
;爱妃这是打算写一出话本戏了?
;还没写咱们大婚的盛况呢。
;明天再写。
嗖!阮君庭夺了毛笔,投进白玉笔洗里。
;可是,桐台有多华丽丽,我也没写呢。
;桐台的好,你自己知道就可以了。
啪!阮君庭扣上了金蟾砚。
;我,我还要给我娘讲那只肥鸡hellip;hellip;
;你娘只关心你,不关心那只鸡。
唰!手底下的最后一张十样锦,也被抽走了hellip;hellip;
;诗听,服侍王妃回去休息。他吩咐。
伺候在门外的诗听小声应了一声,将门推开一道缝儿。
她虽然忠于小姐,可她总归是个小丫头,小姐都怕王爷,她自然也是要怕的。
这世上有谁不怕阮君庭呢?
没有!
肯定没有!
凤乘鸾可怜兮兮杵在阮君庭的紫檀太师椅里,显得人有点小,忽地灵机一动,;听听,准备热水,我要洗澡!
阮君庭:hellip;hell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