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四个人现在所处的方位是,仲安妮站在门前,与司华悦斜对;李石敏站在窗下的墙根处,与初师爷斜对;而初师爷与司华悦面对面坐在监室中央。
写完闫字后,初师爷抬头看向司华悦,用眼神询问她是否看清楚了这个字。
司华悦点点头,用口型说:“闫。”
初师爷嗯了声,用手指点了点刚才写下闫的位置,然后摆摆手又摇摇头,又写出一个毒,并指了下司华悦。
司华悦用口型问:闫,没给我解毒?
初师爷又嗯了声,神色有些黯然,指了下他自己,摇了摇头,避开李石敏的视线,用口型对司华悦说:我的毒也没解。
不待司华悦发问,他接着在司华悦掌心写了个:仲。
司华悦扫了眼初师爷身后的仲安妮,惊问:她的也没有?
初师爷点点头,写下七个字:她靠你的血压毒。
司华悦不再发问,沉默地看着初师爷,想通过他的表情达意来辨别他所言虚实。
初师爷抬头看了眼高窗外的天色,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已无暇顾及司华悦是否信任他。
在司华悦的掌心,他再次写出七个字:李应该是闫的人。
写完,初师爷无力地叹了口气,一脸挫败地看着司华悦。
这件事,是进了看守所以后,在无人打扰的寂静时光中,他分析出来的。
司华悦反握住初师爷的手,在他的掌心写了三个字:李石敏,后面跟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初师爷没有看李石敏,防止被他察觉到他们在说他,对司华悦点点头。
司华悦脑筋快速转动,联系认识李石敏的前后过程,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满眼心疼地看了看仲安妮。
虽然着急,但初师爷并未出声打扰司华悦,他深知,想得到司华悦的信任,前提必是要给她思考的时间。
初师爷何等精明的一个人,从进入司华悦这间监室以来,他便看出他们三人素日的关系非常好。
而他,是他们三个人的公敌。
司华悦在初师爷的掌心写下三个字:你能解?
初师爷瑶瑶头,写出条件不允许五个字。
司华悦沉思了会儿,然后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
“怎么了华悦?你可千万不要上老毒物的当,他最擅长的就是用谎话诱骗人给人洗脑。”仲安妮提醒。
司华悦神思恍惚地看了眼仲安妮,没有说话,继续在屋内兜圈。
“华悦,安妮说得对,当初我爸就是被他忽悠得去赌博,然后负债……”
“过来。”司华悦打断他的话,带着他走向门口位置与仲安妮汇合。
“怎么了?”仲安妮以为司华悦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单独跟他们俩讲,遂倾身向前。
司华悦单手按住仲安妮的肩,歪头从门上的小窗口往走廊外看了眼,没发现有武警的身影。
她微弯腰,双手食指冲仲安妮和李石敏往一起勾了勾,示意他们俩再凑近一些。
仲安妮和李石敏对视了眼,不明所以地再次往一起凑了凑,几乎头挨着头。
司华悦瞥见盘膝坐在地上的初师爷正在摇头苦笑,显然是在嘲笑仲安妮和李石敏的智商。
将毫无防备的仲安妮和李石敏放倒,司华悦分别点了他们二人身上的五大穴位,防止他们俩提前醒来。
歉意地看了眼瘫倒在地上的二人,她快步走向墙角。
监室内的两个监控分别对应安装在门上方和窗户上方。
司华悦走到距离监控稍远的墙根,初师爷单手扶腰,费力地起身,跟随在她身后。
“谁派你来见我的?”司华悦压低声音问。
以她对监控的了解,这个距离,只要不大声说话,监控里的拾音器采拾不到。
“当然是送你进来的人。”初师爷说。
“我警告你,马上就要天亮了,时间有限,我的耐心也有限,从下一个问题开始,你不要再跟我绕圈子说话!”司华悦最烦说话拐弯抹角。
“好。”初师爷倒也爽快。
“谁派你来见我的?”依然是这个问题。
“顾队长。”初师爷突然感觉开口说话的司华悦有些笨,这么明显的问题还需要问?
“他为什么要你来见我?”
虽然隐约猜到了答案,但司华悦依然有些不敢相信,顾颐居然会撇开闫主任,选择相信初光?
“这你得去问他,”初师爷说:“上次来见我,临走前,他跟我说,会想办法把你送进来,到时候会让我跟你单独见面,谁知……”并非单独。
初师爷按了按腰,瞥了眼地上的仲安妮和李石敏。
司华悦心下一惊,顾颐居然早就料到会有今天!
“好吧,下个问题。”司华悦语气稍缓,问:“我体内的毒对我有什么影响?”
“不孕,没了。”初师爷说。
“仲安妮呢?你刚才说她体内的毒是被我的血压制着,这是不是代表她还会毒发?”
“对。”
闻言,司华悦目光一紧,赶忙问:“大概会是在什么时候毒发?”
“这我说不准,就脉象来看,能拖个年儿半载的。”初师爷想到了袁禾,续道:“恐怕袁禾也一样。”
看来还包括高师傅他们,司华悦脸上掠过一抹阴云,接着问:“我能信你?”
初师爷扑哧一笑,像听到了多么可笑的笑话般,“顾颐信我就行。”
司华悦脸垮了下来,凝视着初师爷,近距离看,发现他眼窝和脸颊深陷,灰白色的肌肤上的鸡皮疙瘩特别明显。
“为什么之前你的状态看起来很好?”司华悦实在搞不懂闫主任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是在外面,他糊弄不了我,可这里是看守所,虹路啊,哪里能让我辨别得清?”
初师爷骤然的苍老与他的语气一般让人心生悲凉。
“哦,对了,还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顾颐他爸是申国武警机动师28师的师长,这里的武警就归他爸直接管辖。”
司华悦失声地“噢”了一声,她没想到被自己狠揍了一顿的顾颐,居然有这么强大的家世背景。
武警机动师的战斗力非常强悍,若战时有需要,他们是可以立即转隶为野战部队的,可以说是国家防爆维稳的利器。
难怪这里的武警看起来跟别家看守所,甚至监狱有着很大的不同。
“我也是被捕之后才琢磨出来的。”初师爷苦笑着说。
顾颐连番两次带人进入单窭屯,里面就有武警机动师的人。
奉舜的治安一直很好,就是因为28师的大本营在这里。
长期跟政.府和警察打游击的初师爷怎么会不知道这些?
28师的师长姓顾,他先前以为只是一个巧合,毕竟顾姓并非稀有姓氏。
顾颐带兵进入单窭屯时,他只是隐约察觉到不对。
但当时疲于奔命,加之他的注意力都在搜集母毒上,所以,这事他根本没时间去深思。
直到上一次顾颐来看守所提见他,跟他说会安排他和司华悦单独见面,他才恍然明白,眼前这个一直被他轻忽的人,是顾子健的儿子。
试想,这里昂贵的关押费用,岂是他这个没有亲人的犯人能担负得起的?
而且,谁会有这么大的能耐,在这里打马虎眼?
这可是奉舜市唯一一家高戒备看守所。
初师爷是个遇事善于分析思考的人,在虹路看守所,最多的便是时间,足够他将生平所有的困惑都思索开。
而在这同时,另外一个人的身份背景,他自然也猜到了,那就是边杰的父亲边福民。
跟这样一群人对上,他万幸自己还活着,同时他也热切地想保留住性命,看看外面那些人最终的下场。
司华悦根本就不知道,初师爷并非是自发地要帮她什么,而是在分析出顾颐的身份背景后,他屈服了。
能让这样一个智囊型的人屈服的人,屈指可数。
“好了,不说他了。”对于身份背景这些外在的东西,司华悦兴趣不是特别大,初听到这个消息时的惊讶很快便被她消化一空。
只不过,下次如果再跟顾颐动手的话,或许她会卖他老爷子一个面子,少揍他两拳。
“闫主任在整件事里扮演的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司华悦问。
“你只需知道他不是一个好人就行。”初师爷心说,你又不是警察,我干嘛要回答你这么详细?
因为闫主任的身份并非一言半语能说得清。
“再有,他根本解不了我下的毒,虽然他自诩毒蜂子,但我跟他分属两个不同的派系,我们各有自己的毒路。”
说到这儿,初师爷想起先前向顾颐开出的五个条件。
“当初我的话你们不信,偏听偏信他的鬼话,现在仲安妮和袁禾体内的毒是否被耽误了,我也拿不准了。”
见司华悦皱眉,面现不信任,初师爷笑了笑说:“疾控中心也不是只有奉舜这一家,顾颐肯信我,或许他已经带哪个曾中毒的人去首都的疾控中心检验过了。”
由于没有得到顾颐的答复,仅听初师爷一面之词,司华悦依然很难做到全信。
“你还能活多久?”
现在已经不是关心仲安妮和袁禾等人体内的毒的问题了,而是眼前这个人的命。
如果他死了,或许包括她司华悦在内的所有曾中过毒的人便全完了。
“撑不过半个月。”初师爷脸沉了下来,嘴角却扬了扬,扬起一丝凄凉的笑。
“怎么才能解你体内的毒?按照你开给闫主任的那张方子吗?”司华悦问。
“不,那方子只是一个续命的幌子,我不可能给他真的方子,里面只有一味药是可用的。”初师爷说。
司华悦愣了下,见他定定地看着自己,她明悟一笑,“我的血。”
初师爷点点头,“你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