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乾宫外跪了一地人。
宫人们连身体都不敢颤抖,规规矩矩伏跪在地上。
其中为首的就有皇上跟前的大红人内务总管窦公公,从龙乾宫到景园宫一干涉事人等全都一个不落被侍卫压着跪在地上。
侍卫围了一圈儿,手上拿着明晃晃的银色长.枪,吓人得很,仿佛皇上一声命下就要将他们捅个对穿。
侍卫统领林大人上前回话,“皇上,寰月宫的人已经拿下。”
林一偷偷瞥了眼正趴在陛下怀里睡觉,小手紧紧抓着陛下衣襟不放的团子。
他道:“宫人们已拿下,但端妃……”
漫不经心抱着孩子的男人沉声:“端妃伤害皇嗣,剥夺妃位,贬为庶人,送去与太后作伴。”
他少年时期因一场大火伤了声带,嗓子嘶哑难听,配上这沉沉的令人分不出情绪的声音,无端另气氛凝固了起来。
林一震惊抬头,那崽子是怎么回事他心里一清二楚,皇上微服出宫捡来的破团子,怎么就变成皇嗣了???
危玦看着抓着自己衣襟的小手,语气淡淡:“朕之公主,可有问题?”
林大人连忙摇头,说没问题没问题,皇上那眼神忒吓人了,他是作死才会去怀疑皇上!皇上下的决定是常人能反驳的?那人恐怕都没机会出生!
林大人又问这些宫人如何处置?
皇上凉凉看他一眼,他便意会了,心里跟着发凉,宫人们似乎预感到什么,拼命磕头求饶,照着皇上以往杀人不眨眼的冷血作风,恐怕在劫难逃!
哭喊声求饶声不断响起,有人磕破了脑袋,就为求得一命,哪怕被打几板子或者逐出宫也比丢了命强!
危玦有些不耐,蹙了眉头,正要叫林一将这些人带下去,恰逢此时怀里的小不丁点儿有了动静。
团子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小脑袋下意识在爸爸熟悉的怀里蹭了蹭,“唔……粑粑。”她下意识呢喃。
男人伸手撸了把团子毛茸茸的脑袋,“醒了?”
爸爸声音跟电视上坏人的声音很像,带着点金属撕扯感,可对团子来说却如同天籁之音,她之前被坏人抓走欺负的时候,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回头要叫爸爸帮音音欺负回来。
这会儿听到爸爸的声音,团子彻底清醒,一双漂亮圆溜溜的大眼睛瞬间红了啪嗒啪嗒掉着泪,小脸皱成一团,委屈极了,“爹爹!”
宛如见到足以叫她全身心信赖的大靠山,团子窝在男人怀里,哭得震天响,大殿里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只有团子的抽泣控诉声。
“呜呜呜……爹爹,坏姨欺负音音……”
年幼的团子本就说话不算利索,偏又哭得伤心委屈,说话颠三倒四的,说有坏姨姨欺负她,说着说着还说脚丫子疼……
先前被端妃罚站了一个时辰,还不给吃不给喝的,最后还被关了小黑屋的团子都没哭,更没求饶,她心里坚信爸爸一定会来救她的。
可这会儿见了爸爸,还被他抱在怀里,团子顿时委屈大发了,她一颗小心心抽啊抽的难过,小奶音带着鼻音半是抽泣说:“爹爹……她们欺负音音。”
“漂亮的坏姨让音音罚站,不给音音吃,也不给音音水喝,她很坏,还摆了、摆了好多好吃的,可是、不给音音吃!”
音音很害怕,这个世界对三岁没见过世面的团子来说实在太过陌生,当时无助气急的时候,曾气得说要叫警察叔叔来抓她们,大人是不可以欺负小孩子的!
可是系统叔叔告诉她,这个世界没有警察叔叔,这个世界是不一样的。
团子紧紧扒住爸爸的手臂,小脸在上面蹭啊蹭,像只小奶狗似的黏人,“还有宫女姐姐也欺负音音!”
团子说着将手臂上的衣服掀起来,只见白嫩的小胳膊上有好几道青紫,因着团子本就白嫩像藕节似的小胳膊,那些青紫痕迹更显得触目惊心。
危玦盯着那些伤痕良久,目光幽深黑沉不知道想些什么。
小小的团子坐在高大的男人怀里,叭叭叭告着状,等告完状自觉有了爸爸这个大靠山情绪慢慢平稳起来,只剩下惯性的打嗝抽泣声。
她抹了抹小脸上的泪痕,小心翼翼地在爸爸怀里蹭了蹭,小奶音甜甜的很满足:“音音就知道爹爹会来救音音的。”
这边男人虽未有回应却也未将他怀里的叽叽喳喳又是控诉又是蹭鼻涕眼泪的团子丢出去,将在场宫人们惊得不轻。
皇帝何曾有过容忍度这么高的时候?
寻常人连他衣角都沾不得,更不必提在他怀里撒娇耍泼闹腾不休,还往他衣服上蹭泪,瞧瞧那干干净净全天下最贵重的龙袍都被这胆大包天的破团子给蹭脏了。
可皇上就任由她蹭着,好一会儿他突然开口:“林一,还不去处理了?”
说完高大的男人起身,正欲抱着团子走,眼看着一条老命就要没了,窦公公顾不得一张老脸了,他先前看走了眼,也低估了这宫外来的孩子对皇上的重要性。
伏跪在地上磕头,“皇上,奴才错了,奴才不该给音音小主子安排在景园宫,更不该忽视她,叫她被端妃带走了,奴才知错了,皇上饶命啊!”
本就知晓皇上冷心冷肺的性子,窦公公却因为凭着机灵能干多年来在皇上身边没出过差错,不自觉地心态端了起来。
这回宫人来请示的时候,他但凡能多嘴问句皇上怎么安排,而非自以为是给草草安排了,就能避免这出祸事。
林一冷眼看着,没忍住多了句嘴:“窦公公,俗话说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狗儿,你虽非主子,手下的几个宫人却有样学样,阳奉阴违,随随便便就调换了人手去伺候小公主,且景园宫空置多年,里面早已荒凉不堪,却只派了四人去,小公主才三岁,能看得住人?”
他看向也跪在一旁的四个宫人,他们并未开口求饶,麻木地跪在地上,却是老的老弱的弱残的残,这样的配置比寻常人家的千金大小姐身边伺候的人都犹有不如,更别提皇上亲口承认的小公主。
窦公公此时满心悔恨,看向那四个宫人,带着哭腔冲着明黄色的高大背影哭喊,他一咬牙舍了老脸不要哭天喊地:“音音小主子,还请音音小主子饶命啊,奴才日后当牛做马报答您!”
其他宫人眼见大总管这样,也跟着学,方才他们也瞧见了,皇上分明在意极了怀里那孩子,心里猜测说不定是皇上的龙种,头磕得咚咚响,嘴里跟着喊:“小公主救命啊!奴才知错了……”
团子歪了歪脑袋,扯了扯男人的领口,她转头看向那些磕头的大人们,不确定问:“爹爹,他们喊我吗?”
危玦看着那双清透明亮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地,仰着小脑袋,小脸上还有先前不知道磕哪儿的青紫,可那双眼睛里懵懂天真,还带着疑惑,危玦不用问便知小孩在想些什么。
危玦默了默:“小孩子,别管那么多。”
但音音自来是个礼貌的孩子,她扯住爸爸的衣服不让他走,“爹爹,他们喊音音的,还哭了。”
年幼的团子并不知晓这里头的弯弯绕绕,更不懂男人的迁怒,她是个见不得别人哭的好孩子,便从爸爸怀里下来,哒哒哒迈着小短腿跑过去。
一双哭过后的大眼睛水汪汪好奇地看着人,小奶音轻轻软软地像是在安慰人,她问:“你们怎么了呀?”
团子从怀里掏了掏,掏出一张白色的锦帕,就近递给了一个宫人,恰好是靠得最近哭得最厉害的窦公公,他颤抖着手接过帕子,眼睛几乎不敢看向小公主那双清澈天真无邪的大眼睛。
音音将帕子递过去后,轻轻说:“快擦一擦叭,你流血了哦,疼的。”
团子以前摔跤也磕破过头皮,知道这有多疼,推己及人她连说话声音都小了很多,仿佛声音小了就能安慰人似的,能叫那伤口不疼。
窦公公捧着洁白的帕子,那是宫女给团子穿衣服的时候塞进去的,干干净净的,还没用过,似乎还带着团子身上甜甜的奶香,他不敢用,也不敢用力握着,一颗心跟在油锅似的煎炸。
先前他不上心,也瞧不上皇上从宫外带来的小孩子,又脏又瘦小,跟个小乞丐似的,哪怕皇上亲自抱着回来,可皇上后来也没看出是个啥意思,他便照着皇上历来的作风和性子,自以为是个不重要的,没放在心上,便是连安排衣食住行和伺候的人也是随口一说,可现在这个孩子站在他面前,拿着干干净净的锦帕给他擦脸,还叫不要哭。
窦公公顿时哭得更大声了,他有罪啊!小公主才三岁伤得多可怜,端妃就是个又蠢又毒的疯婆子,跟个三岁孩子过不去,听说又是罚站又是不给吃东西,还掐人,最后孩子自己撑不过去晕倒了才给关进柴房,窦公公一颗心颤啊颤,四分五裂,悔得不行。
团子见这个扮相奇怪的叔叔?哭得更伤心了,无奈地皱了皱小眉头,试图安慰,小奶音又轻又软:“音音身上痛痛都没哭,窦叔叔这么大了,也不要哭哦!”
窦公公泪眼朦胧看着团子,一颗心软乎乎的,正想对着三岁的团子忏悔,求得原谅,前方一道目光牢牢地锁住他,熟悉的冰凉气息落在他身上,窦公公抖了抖身体,连忙跪好。
一张老脸上全是殷勤讨好和隐藏得极好的慈爱,连声说:“奴才不疼,奴才不疼的,公主快回去吧,皇上等着您呢。”
音音正要说些什么,一双大手从身后将她提了起来,男人不悦地声音道:“林一,将这些人打三十大板逐出宫!”
说完就拎着团子走了。
身后宫人却仿佛得了特赦一样,忙不迭地地磕头谢恩,“谢皇上恩典,谢谢小公主,谢谢小公主……”
不知道谢三岁的小公主什么,可宫人们知道若不是有小公主在,他们恐怕难逃一死。
以往就是有宫人不小心打破了皇上的茶碗都会被拖出去打死,更别提他们这样险些把小公主弄丢,还让她遭了罪的。
若是皇上不在乎这个宫外捡来的小公主还好,可皇上分明是将人捧在手里疼着,这么一想宫人磕头磕得越发真诚了。
林一怔怔看着皇上离开的背影,那初见时的小破团子此时被皇上提在手里,她也不恼,以为皇上在跟她玩,双脚并用在半空中跟条小鱼似的划啊划,还叫皇上将她放下来,她跟窦叔叔的话还没说完呢,不能就这么走了,没礼貌!
林一无意识嘴角勾起,想着这么可爱的孩子生一个也未尝不可,等回府就跟老娘说同意相看对象?
他发着呆儿,目光痴痴看向皇上离开的背影,旁边站着的下属忍不住咳了咳,眼睛飘忽:“林大人……”
林一猛然晃了晃脑袋,想什么呢?重点是皇上真将这孩子当成亲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