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花千酒白日里说的话。
“我们终其一生,不就是为了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做喜欢的事吗?”
魏知的呼吸不觉重了几分。
他就像是陷入了一个可怕的梦魇,昏暗中两只眼睛沉得骇人。
程寰忽然回过头来。
魏知本能地呼吸一滞,随即很快又露出了他在程寰面前最为习惯的表情,温和地道:“师父?”
“你不睡?”程寰问他。
她两只眼睛亮晶晶的,身侧还留了半张床的位置。
此情此景,魏知若是还不明白,他就该和唐衍一样被扔在妖界了。
“睡!”魏知飞快地爬上床。
程寰平躺下来。
这张床其实蛮大的,既然两个人睡在上面,依然有一人宽的空间,更何况魏知还鬼使神差地努力让自己的身子靠着床边。
真躺在一张床上的时候,魏知比站在床边还要忐忑。
虽然明知道程寰没有别的意思,魏知一颗心仍旧在胸腔里中了邪似的突突乱跳。
他半条胳膊都已经悬在了床边,整个人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看来今晚没法睡了。
魏知苦笑一声,他看着程寰闭着眼睛的侧脸,视线背叛了理智,放肆地在程寰脸上逡巡。
同样一张脸,睁眼的时候和闭目全完是两种样子。
程寰在朋友面前虽然总是使坏,可依然能够感受到几分暖意。
但当她闭着眼睛不说话的时候,眼角眉梢间就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距离感。
哪怕是入睡,她也总习惯性地皱着眉。
仿佛将陆遥的事情深深地藏进了隆起的眉山里。
魏知抿紧了唇,想要伸手去抚平程寰隆起的眉心,心念刚一动,就冷不丁看见了程寰睁开的眼。
程寰的眼角还带着沉沉的睡意,她历来讨厌别人吵自己睡觉,哪怕是凌霄也知道绝对不能在程寰没有睡醒的时候招惹她。
魏知有些庆幸自己的手还没有伸出去,他抿紧了唇,正要说话,便看见程寰侧过身来,正对着他,右手搭在了他的眼睛上。
手分明是冷的。
魏知却觉得自己的眼皮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烫着了一样。
“别怕,师父在呢。”程寰迷迷糊糊地开了口,右手轻轻地盖在魏知的眼睛上。
魏知只觉得一股灵力在自己后背轻轻一托,就将他悬空的身子轻轻地推回了床上。
程寰的脸近在咫尺。
魏知整个人都僵住了。
程寰没有注意到魏知的反应,她已经困到了极点。
年轻时肆意妄为仿佛总算遭了报应,身体再也没有以前那样能折腾了。
只是她感觉到魏知快掉下床了,才下意识地醒了片刻。
没一会儿? 程寰再次沉沉睡了过去。
魏知定定地望着她半晌? 确认她不会再醒了,沉默片刻? 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 将程寰的头虚空抱在了怀中。
和程寰想必,魏知现在清醒到了极点。
他觉得自己四肢百骸的血液都在叫嚣着四处奔涌。
大抵是过于兴奋? 魏知的灵识比平日里更加敏感,以至于当有人正要靠近他们房间的时候? 魏知已经本能地召出了三百。
来人在门外不远的地方就停了下来。
魏知垂下眼睑? 轻轻地放开程寰,在她身上设了个结界,不让她被轻易吵醒后,翻身下床开了门。
门外的人原本还在天人交战? 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进去的时候? 猝不及防和魏知打了一个照面,当即愣住了:“魏知?”
魏知没有吭声,他反手关了门,倚在门上看着深夜到访的秋水。
秋水有些怕他。
看见是魏知出来,她甚至有种转身就逃的冲动。
“找我师父?”魏知忽然出声问道。
他的声音很轻? 隔着浓厚的夜色传来,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冷意。
秋水迟疑了一下? 才站在原地开口道:“我来是想跟你们做个交易。”
魏知眉梢一扬,没有接话。
秋水深吸一口气? 飞快地道:“我想离开这里。”
“花千酒不给你钱了?”
“……那是骗你们的。”秋水道。
“哦?”
“我来这里原本是以为月池可以复活人,可后来发现根本不是这样。”秋水说道:“可进了清玄谷后? 想要离开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魏知一言不发。
显然秋水说的话他毫无兴趣。
秋水咬咬牙:“离开的地图在花千酒手里? 只要我们能拿到? 就能够出去了!”
“没兴趣。”魏知转过身,打开房门就要回屋。
秋水急了:“难道你不想出去吗!就算花千酒不会杀你们,你就甘心一辈子和这些人留在这里!像花千酒那个疯子一样吗!”
魏知的动作停住了。
秋水偷偷松了口气,嘴角扬了起来。
还好。
她就知道只要目的是一致的,魏知他们还是会跟自己合作。
“不好吗?”魏知的声音似笑非笑。
秋水有些微怔:“什么?”
魏知的手离开了门,他转过身来,走到门口的台阶处,居高临下地望着秋水。
他虽然在笑,可眼神凉得像寒冬里的一盆冷水,从头淋下。
秋水想起白日里他想杀自己的那个眼神,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打了一个寒颤。
魏知缓缓道:“能和自己喜欢的人留在这里,不被打扰,不好吗?”
秋水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地反驳道:“这里没有其他人!花千酒只想复活周青,和这群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在一起而已!”
魏知歪着头,像是在思考秋水的话。
四周寂静无声。
魏知的眼中仿佛盛着头顶无边无际的黑暗:“你说得对,这样不好。”
秋水紧张地吞了吞口水。
她本能地感觉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危险。
魏知看着她,笑了出来:“最好连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也不要有,就两个人,就两个人留在这里足够了。”
秋水被他说得往后一退,不小心踩到地上的石头,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刚要跑,又看见魏知收敛了所有得神色,笑容里多了几分温暖和善意。
“我只是在说花千酒那个疯子。”魏知俯下身来,对秋水伸出了手:“吓到你了吗?”
秋水看着那只白皙好看的手,半晌没敢去碰,只是战战兢兢地自己站了起来,不知道魏知究竟哪一句话是真,哪一句话是假。
她甚至有些后悔自己今天头脑一热就跑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