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寰说着搭把手,最后还是魏知自己动了手。
他们还不知道这场瘟疫会不会人传人,魏知也不敢让程寰乱动,他在树下找了一处凸起的石块,用袖子擦了擦,这才让程寰坐了上去。
程寰乐得见他忙来忙去,支着下巴看着魏知的身影忙忙碌碌,自己叼了根不知道从哪里薅来的草,看上去没长骨头似的。
等两人收拾完回去的时候,唐衍已经趴在阿乐的怀里发出了快乐的呼噜声。
凌霄不知道又蹿到了哪里去,不过程寰倒也不担心他。
云平秋靠在树上,听见程寰他们回来的脚步声,他抬头看了一眼,这才又闭上了眼。
银白色的阴日挂在头顶。
周围连虫鸣的声音都没有,在这片难得的寂静中,一群人很快沉沉睡了过去。
或许是回了帝山,故地重游,程寰这一夜梦见了许许多多乱七八糟的景象。
梦里她还带着魏知在天下四处游荡。
偶尔碰见一些正道弟子,他们会崇拜又小心翼翼地向程寰攀谈,想要试一试她手中的沧溟剑。
那会儿大概是年轻气盛,别人越想看她用剑,程寰越是不用。
她总用一些奇怪古怪的符把前来挑衅的人折腾得四处乱窜。
用程寰的话来讲或许就是,她的剑是用来斩妖除魔的。
可惜后来程寰想用的时候,却再也用不了沧溟剑了。
梦境太杂,程寰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头脑昏昏沉沉。
眼皮上面像是吊了什么东西一样,沉得她想要继续昏睡过去。
好不容易睁开了眼,程寰看见魏知跟个兔子一样蹲在离她几米远的地方。
她不由一愣。
昨晚睡觉的时候这人还跟牛皮糖一样黏在她身上。
魏知见程寰醒来,没有像往常一样凑过来,他的嘴角抿成一条直线,远远地望着程寰。
程寰几乎是看着魏知长大的,她见魏知的反应,蓦地蹙眉:“发生什么事了?”
魏知没有说话。
程寰见其他人没有醒,担心吵到他们,便起身朝魏知走去。
谁知道魏知像是被人踩了尾巴一样猛地跳开。
程寰:“……过来。”
或许是没有睡醒,程寰的眼角鲜少没有挂着笑意,给人一种严厉的感觉。
魏知没有动,他望着程寰,小声道:“你别动,我好像被传染了。”
程寰身子一僵。
魏知抓了抓头,表情看上去有些郁闷:“应该是昨天去村里的时候。”
“嗯?”
魏知还没有回过神来:“师父,我觉得会有人传人的可能。这一路云平秋都用了术法挡住了阴日,我们只有昨天进了村里,碰了人。”
程寰幽幽地道:“是不是头很晕,还发烫,身上没有什么力气?”
魏知微怔:“师父怎么知道?”
程寰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神色,她按了按自己眉间的隆起,缓缓出了一口长气:“我也是。”
“……”
魏知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才好。
凌霄一醒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程寰和魏知两个人隔着几米远的距离,面面相觑的模样。
他吓了一跳:“你们两个一大早不睡觉,又在折腾什么。”
程寰回过头来,眼神沉甸甸的。
凌霄被她盯得头皮发麻。
“凌霄啊。”程寰对他笑了笑。
凌霄下意识地抱住了自己的胳膊。
他和程寰认识以来,每次听到她用这种语气说话,后面几乎就没有过好事。
“我好像生病了。”程寰半掀起眼帘,她做这个动作的时候,说不出来的可怜。
“不是吧,祸害遗千年,你看上去不像个病秧子啊。”凌霄警惕地道。
程寰无辜地对他伸出了手:“不信你摸摸。”
魏知闻言,看向程寰,想要说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凌霄谨慎地靠近程寰。
出乎他的意料,直到他走到程寰身边,程寰都没有做什么妖。
以凌霄对程寰的了解,她应该趁自己不注意掏出一把剑捅自己一下才算正常。
凌霄不仅没有放下心来,反而更加疑惑:“你到底要干嘛?”
程寰冲他晃了晃自己的手。
凌霄跟捏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小心地碰了碰程寰的爪子。
有点烫……
但是爪子上不像有什么毒。
凌霄茫然了。
程寰垂着眼:“我真的生病了。”
凌霄看着程寰安安静静的样子,罕见的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程寰虽然心机了一点,不安分了一点,总归还是一个女孩子啊。
凌霄良心不安地握紧了程寰的手,还伸手在她额头探了探:“怎么烧成这样,没见过哪个修真之人体质这么弱啊。”
说完,他仿佛想明白了什么,顿时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吼了出来:“程寰你个王八蛋,昨天和魏知偷偷去小树林做什么了!他还是个孩子啊!”
凌霄这一嗓子直接把还在睡的其他人都吼醒了。
魏知反应过来凌霄的意思,一张白玉般的脸迅速开始涨红。
“你别胡说。”魏知难得不知道怎么辩解。
凌霄才不会被这两人的样子给骗了。
他没有忘记自己以前是怎么被他们变着花样折腾的。
他不是当年那个年轻的小屁孩了!
他仰着脖子反驳道:“我胡说?你敢说自己没有想?”
魏知的脸诡异地更红了。
程寰迎着众人探究的视线,对凌霄扬起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我发烧是因为我被传染了。”
凌霄愣住了。
程寰笑眯眯地补充了两个字:“瘟疫。”
“程寰你是狗吧!!!”凌霄猛地要甩开程寰的爪子,但被她牢牢地抓在手中。
凌霄仿佛被火烧了衣服一样上蹿下跳,把程寰翻来覆去变着花样地骂了一遍。
程寰等他闹够了,这才松开了凌霄的手。
凌霄看样子扑上去和程寰拼命的心都有了。
还好云平秋抢在他之前出了声:“程师妹,这是怎么回事?”
程寰把自己和魏知昨晚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云平秋听完之后,仔细一想:“如果会人传人的话,昨天都是魏知在搬尸体,你之后碰魏知了?”
魏知听到碰字,眼神又飘了开去。
原本快要褪下的红晕又从耳根后面往脸上爬。
凌霄:“……”
这师徒两人太脏了!
程寰摇了摇头。
唐衍忍不住问道:“不是阴日,不是魏知,师父是怎么被传染的?”
凌霄还在拼命搓着自己的手,似乎这样就能把瘟疫给搓走一样。
程寰回道:“我们先前一直猜测的是阴日是传染瘟疫的源头,所以一路上都始终用术法挡过阴日,并且没有接触过任何传染了瘟疫的人。”
唐衍点点头:“对啊,因为瘟疫时从阴日出来的时候,在西岐蔓延的。”
程寰转过头,看着唐衍:“如果换个角度想呢?”
唐衍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什么意思?”
云平秋却是蓦然抬头。
凌霄抓着手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不会吧。”
“有这个可能。”云平秋说。
“我相信师父的判断。”魏知道。
唐衍看着他们几个,恨不得把自己的头给挠秃了。
仿佛全世界都知道,但他什么都不明白。
唐衍崩溃地看向阿乐:“你懂吗?”
阿乐原本想要点头,可看着唐衍难过的表情,他顿时又用那种慈父般的眼神望向他,然后摇了摇脑袋:“我不知道。”
程寰特意给他解释了一番:“昨天我和魏知进了村子之后,全程只有魏知碰到那些人,他被传染瘟疫有这个可能,但是我继没有碰人,也没有被阴日照到,但我醒来的时候依然发烧了。”
唐衍似懂非懂地追问道:“所以有一件事情是师父和魏知都做了,我们没有做的?”
凌霄忍不住发出了一个邪恶的笑容:“那不就是小树林。”
魏知慌慌张张地低下了头,可惜从发间露出来的耳根已经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哦豁,猜对了。”凌霄吹了一声口哨。
程寰在他身上摸了一把。
凌霄尖叫着蹿开,终于安分了。
程寰耐心地给唐衍解释道:“是水。昨夜我和魏知去河边洗手,只有这件事,是我们先前未做,且我和魏知昨晚做了的。”
唐衍恍然大悟:“之前我们都没人碰水。”
他们一行人皆是有修为在身,哪怕是唐衍,他也依靠着身体里似有似无的灵力,完全可以不用像凡人一样每日饮水。
唐衍用自己那颗并不算伶俐的脑袋思索了一下,再次陷入了困惑:“那阴日是为什么呢?”
“这就是我方才说的换个角度想。”程寰说:“如果阴日不是传播瘟疫的源头,它是想阻止瘟疫呢?”
这一次,就连唐衍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不会吧……”
他难以置信地嘀咕着:“照师父的意思,水是传染瘟疫的源头,阴日是在阻止瘟疫,那它出现莫非是想把水晒干?这么说的话,妖族那个搞阴日的也太笨了。这不可能啊。”
程寰深深地看了唐衍一眼。
若是阿乐说得没错,唐衍真是妖王凤明的亲生骨肉,从唐衍的脑子反推过去,凤明能做出这种事也不意外。
阿乐觉得自己应该为妖族正名一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妖王也是个英雄人物。”
凌霄冷不丁地道:“你怎么知道阴日是妖王搞的?”
程寰一拍额头,叹了一口气。
妖族没落,看来跟实力没有关系,完全是智商有问题。
阿乐被问得目瞪口呆,舌头在嘴里打转了半晌没有找到合适的回答。
好在凌霄似乎对此也不感兴趣。
他这么一问纯粹只是为了看阿乐手足无措的样子。
有那么一时片刻,凌霄终于知道程寰为什么总喜欢折腾自己了。
智商碾压的感觉……真的很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