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兴王在他人的怂恿下鼓足了勇气,但当他抵达东宫大门时,还是不敢踏入,只露出半个脑袋往里瞧着。
“嗯?怎么不见兰雪...”
言漠双手环胸站于兴王身后,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九殿下,就差啧啧两声。说起来,她之所以陪着麻烦精前来,是因为太子拒见那日,兰雪的眼神分明有文章。
经由上次,奇铭也正愁没有理由“突袭”东宫,不想正好吹来弟弟这股东风。
“小人见过各位贵人。”当值的外院小公公一见来了客,唯唯诺诺上前行礼道。
“小王问你,兰雪呢?”
小公公:“回九殿下的话,一柱香前,太子殿下带着兰雪姑娘与白雪去了勤政殿。”
这边正说着话,从勤政殿回来的太子三人正巧出现在远远的宫墙转角处。
奇铮定睛远望,原本饱含轻蔑的目光在一瞬间覆上一层和柔,心中却埋汰着这两人真不好躲!
“臣弟参见皇兄。”奇铭与兴王、言漠一同行礼。
“大家不必拘礼。”太子铮示意众人平身,却无请人入宫的意思。刚才他已从皇帝那得知九皇子的所求,“钘弟,有关你的婚事,不是本宫小气,只是兰雪还太小。”说着,他揽住弟弟的肩头,用身形遮住了兰雪,语气中隐隐透着一丝悲伤,“哥哥知道,你这么做也是为了我...但此事不该牵连兰雪...”兰雪、白雪可是他的左右手,怎能让出。
“......”随着一脸的亢奋偃旗息鼓,兴王原本准备好的说辞瞬间沉没,他明明是真心的,怎是牵连呢?“太子哥哥,小王...”
“钘弟的心意,本宫心领了。”奇铮不给对方机会,说着就往宫门内去,“今日,本宫累了,你们也回罢。”
奇铭看出了太子的躲意,上前一步问道:“关于太子妃,皇兄有何打算?”
奇铮倏然停下脚步,收了一脸冷色才幽幽转身,正话反说道:“黄医女于本宫有恩,身为太子,不该拂了父皇的一番苦心...”语罢,他幽转眼珠,轻轻看了一眼言漠,深情不言而喻...
“......”言漠下意识避开眼神,如今物是人非,她只希望锦哥哥能获得属于他的幸福。
见对方躲开眼神,纵使奇铮给眉间染上愁情,也难全然覆盖他眼中的冷意与蔑视,为防露馅,他眨眨眼故作伤感地想回宫...
“皇兄。”奇铭再次叫住对方,“赐婚旨意还未下达,皇兄不妨听听臣弟的想法。”
兰雪没把兴王要求娶自己当回事,所以全程未有抬眼,直到她见益安王穷追不舍,这才抬起警觉的目光!
益安王这是非进东宫不可!
与此同时,她感觉有一道目光落在自身上,抬眸望去,正是益安王妃。她不慌不忙地收了眼神,静静候着...
一同静静等着的还有奇铭,有关药人还有诸多疑问,今日他必须问清楚!
太子铮徐徐转头对上目光,他确实想摆脱黄若羽,但让言铭二人进宫,势必会问有关药人之事!若是窝囊废,面对这种状况会如何抉择?
“兰雪,备茶。”
“是。”兰雪垂眸将讶然藏住,福福身便领着白雪前往内院后厨。
奇铭领着言漠,跟在太子身后,不忘给弟弟使眼色。
“!”兴王一领会,霎时复活!他扭着身躯道,“太子哥哥,臣弟去后厨看看有何好吃的~”语罢,他脚底抹油般,哧溜一声便跑了!
奇铮倒是不怕那傻殿下能做出什么,轻轻瞥了一眼便径直入了内殿。
待奇铭将近日所查一一说明后,言漠才知道,狐狸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可以说,他怂恿麻烦精前来问询表白,都是为了药人一事!
而此案中,最大的两块碎片,其中之一就是,药人到底何来?
若能解决此问,是不是另一碎片也将会有眉目?
虽然陛下责令不必追究药人,但言漠难耐好奇,是以,她没有阻拦奇铭的问题。
“本宫说了,此事已过,铭弟何必纠结?”
“此事关乎玶妃性命,皇兄也想救她罢?”
“其实,药人与玶妃无关。”太子铮露出一脸为难,“只要证明这点,玶妃便可获救。药人何来并不重要。”
“锦哥哥,我们只有知道药人何来,才能力证玶妃与此无关。”
“本宫说了!此事与玶妃无关!!”奇铮拼命忍住对言漠避开目光的火气,却难敌本性暴露!
“......”言漠很少见到太子发火,不禁怔怔看着对方...
“...是本宫失态了。”奇铮稳稳情绪,继续道,“眼下最重要的不是药人,而是黄医女。本宫无法得到自己要想的,总能拒绝不想要的罢...”说着,他兀自垂下眼眸,用余光观望着对面两人。
“皇兄放心,此事,臣弟定会给出一个满意的答复。”奇铭见言漠有些尴尬地又撇开了目光,心里稍事安定,他试图拉回话题道,“有关药人,皇兄若有难言之隐...”
“铭弟你不要再问了!”奇铮见那两人势必要追问到底的模样,故作痛苦,抱头挣扎了很久才有些歇斯底里道,“有些事,就算知道了也无用!本宫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药人与玶妃无关,你们只要想方设法证明这点,她自然能获救...”
“锦哥哥...”言漠还想争取一下,不想对方一见兰雪、白雪抵达门外,便下了逐客令!
“兰雪,替本宫好好送送铭弟与王妃。”语罢,太子铮起身背对一切。“钘弟早些回宫,切勿在外逗留过久。”
曾几何时,皇兄不再对自己知无不言了...
奇铭感觉有些不认识眼前的皇兄,似乎从上次宣称要与自己争取言漠后,他与哥哥之间的距离就在有意无意地疏远,兄弟为女子而阋墙大抵都是如此罢...只是先前,他与皇兄皆是心照不宣,欲图维系那本就不会存在的平衡...
踏出门槛,临走之际,奇铭再次发问:“为玶妃求情那日,皇兄呼喊欲其出来者是谁?”
奇铮转身幽幽看着对方,嘴角似笑非笑,依据兰雪、白雪描述,他知道那日窝囊废呼喊的是自己。
“那日本宫能呼喊的,还能是谁?”
言下之意是,除了皇帝还能是谁呢。
“?”兴王听及此,不由看向大哥,向来恭顺亲和的太子怎会那般喊叫父皇?
冷风微拂,内殿屋檐上的小雪块簌簌游动,细细洒落成霙花,正好形成一面看不见的屏风,将殿内的太子与殿外的益安王隔开...
银虬吹息雪轻薄,
东风歇语香冷照。
情恨何辨心难较,
殊途不归终扬镳。
言漠看出了气氛中的不对劲,今日所谈,已经让她意识到,自己在两兄弟间早已有所倾斜...
一刻后,兰雪波澜不惊地送走了一脸晴雨不定的九殿下,领着益安王与王妃准备前往皇宫大门。
“兰雪。”言漠总算逮着了机会,小声问道,“你是不是有话想说?是不是有关药人?”
兰雪犹豫了好一会,不知该如何说起,师尊说过,得癔症者大多内心有伤。明州之行后,她渐渐懂得了,殿下不仅一直隐忍着对益安王妃的情感,身为太子,还有太多事情不能遂他意...
斡旋于权力身份与亲情之间,他何曾真正安心过,若是眼下“赶走”主人,不仅药人何来无解,说不定面对太子妃的问题上,太子还会加重忧心...
“药人出现在东宫大门前的那日,是八月三日。药人被装在箱中,除了殿下,我等都不知其何来,是殿下吩咐将箱子抬进内院的。奴婢知道的就这些。”语罢兰雪怕主人起疑,福福身行完礼便干脆利落地走了。
“谁将箱子抬到东宫大门前,总能查出来...”等兰雪走远了,言漠兀自疑惑着...
结合今日皇兄的表现,以及兰雪所说,奇铭不禁眯眼:“皇兄让人将箱子搬进内院,就说明药人本就是皇兄的...再三经问,他都不愿开口,说明药人也是通过见不得光的手段弄进皇宫的!”
“!!!”言漠不由睁圆了眼睛!“狐狸!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虽然嘴上这么问着,其实她心里觉得这就对了!陛下为何不让深究药人何来,若是为了太子的名誉,她完全能理解!而且,方才,锦哥哥的表现也很怪异!“深宫内院,太子要如何弄来药...人...”
“眼前就有。”奇铭看着表情一同变化的言漠,眼露深远道。
“角厢坊?”言漠不敢相信自己说了什么,“可是,东宫可信之人不多,照兰雪所言,此事他们并不知情...那是谁给太子办的此事?”
“皇兄若是有意隐瞒,怎会明目张胆地差遣兰雪、白雪置办药人,太显眼了!”奇铭说着拉起言漠就往回走,“这些只是我们的猜测而已。走,去东宫!!”
“狐狸!!”
言漠并不觉得返回质问能得到答案,却拗不过对方的强硬,直接跟着回到了东宫!
问题是,奇铭这次不经通报直接闯入内院!
远远见人闯入,太子铮十分不悦!
“铭弟好大的气势!”
“所有人都出去。”
惊讶无比的兰雪与白雪见此阵仗,瞄着主人,见对方没有反对,他们才敢徐徐退出,守在门外。
奇铭将自己的猜测细细说了一遍,就等太子如何反应。
“......”奇铮冷着一张脸,不得不感叹于这两人的聪慧,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竟能联想到一块去!所幸,关于角厢坊的一切,该知道的他都已知。
再遮遮掩掩下去,无疑越描越黑。
“宫人间传言,此处万事皆可办...”太子铮挂上一脸的悔意,失魂落魄道,“在明州时,发生那样的意外,本宫懊悔极了...”
“!”言漠知道对方说的是那次走火入魔之事,思及此,她感觉脖子间隐隐升起一丝热辣辣的异样感...
奇铮故作不敢与言漠对望的模样,继续道:“所以,本宫必须精进武艺。药人之法是从医书上看来的。如此,本宫便托人定下了药人。只是没想到,残尸竟也来自那处...”说着,他有些无颜面对,躲避着转了身...
“太子殿下托的何人?”言漠一脸正色,公事公办的模样问道。
奇铮背对那两人,懒得再装,一脸冷色歪着眼珠想着,几息后,他悠悠开口道:“稠小公公。”
奇铭与言漠:“!!!”
稠小公公已死,又是一条死胡同!
半柱香后,奇铮一直打开着感知,知道陆七一直守在楼顶未有动作,他看着只剩兰雪和白雪的内殿,肩膀越抖越夸张,最后直接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起起伏伏,时而爽朗,时而诡异,让人分不清喜悲...
一个时辰后,勤政殿。
“你说什么?!”皇帝不敢相信地一再确认,“药人与残尸竟...将残尸运进宫的关联之人,一定要彻查!!”说完,他忽而察觉,如此深究下去,太子必受牵连,又改变主意道,“不!此事到此为止!除了我们与太子,不得再让他人知道!!”
“是,父皇。”言漠与奇铭一同应声后,她将密令呈上,问道,“父皇打算如何处置玶妃娘娘?”
“玶妃意图不轨是事实!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提起玶妃,皇帝就气愤!“还有!将那冷嬷嬷抓起来,朕要好好审讯一番!这些年,她帮着玶妃定是没少作坏!!”
“!”听及此,言铭二人警觉对视一眼!
“来人!”皇帝喊来海公公与侍卫,“将喜乐宫的冷嬷嬷抓来!”
“是。”海公公领了旨,带着两队侍卫肃然前往喜乐宫。
勤政殿内,言漠见侍卫离开,回眸看着一脸澹然的狐狸,不得不佩服对方的沉稳。对陛下说出残尸来源,势必连累冷嬷嬷,思及此就让人想捏把冷汗!为了平稳心绪,她做了两个深度吐纳,恢复了惯常的呼吸频率。
殿内,只剩皇帝因气愤而无法平息的粗喘在回荡...
半柱香后,殿外隐隐传来甲胄蹬地的齐整声!
“陛下!陛下!”海公公带着侍卫回来后,脸色极为难看,进入殿内,他慌忙行礼,难掩流露出来的惧怕,“冷嬷嬷杀了萃梨,畏罪自杀了!还留了自陈书!!”说着,他控制不住地颤抖着双手,将自陈书呈给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