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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29、聘我不起

    冀省省会石家桩。
    三麓大街79号。
    招牌被阳光晒到,散发出一股子油漆味道。
    白底黑字,在招牌上写着“召旺业有限公司”。
    哐当当,大铁门打开,从里面开出一辆银灰色大发面包车,驾驶室车窗半摇下来,孙录天脸颊上一道红亮的疤,让他显得落魄而又凶狠。
    疤,是前些子喝醉酒,撞到电线杆子上,被三角铁磕出来的。
    出了大门,一手掌握方向盘,另一只手拽开领口钮扣,从中控台上抽出一根红梅点着,抽了一口,把胳膊肘架在车窗上。
    他要去牛场转转,看看工人们是不是在偷懒,有没有虐牛现象,昨天听说有人往外偷拿到大街上去卖。
    孙录天如今的份,是召旺业的副总经理,从相好的那里抠出来的三十万,再加上把帝都房子做了抵押托人从银行贷出来的二十万,又变卖了一些家当,所有的钱放在一起入股到召旺业,使自己摇一变,从帝都混社会的地痞流氓变成了副总,主要负责牛场和粉加工的部分项目。
    滴。
    滴。
    一辆漆面沉旧的灰色宝马车从他的右侧追上来,摁响了喇叭。
    孙录天没做理会。
    超车你就超你的,摁什么喇叭呀,老子又没占错道,还尼玛摁好几声,烦不烦。
    “录天,停车。”随着旁车车窗摇下,女人的大嗓门从车里飘出来。
    孙录天一下子就机灵了,丢出刚点着的红梅,两手握紧方向盘,脚上猛踩油门,面包车像被恶意蹂躏般,发出一声拉缸一样的嘶鸣,呼,一下子蹿出去,险些追尾到前面的卡车股,孙录天立马变道,继续猛踩油门。
    旧宝马打开双闪,紧跟孙录天。
    两辆车在省会大街上狂飙,发动机的轰鸣,不正常的车速,让路人望而叹息,唉,这座城市啥时候能消停些,大白天也有黑吃黑,赶紧躲避,小心车里伸出一杆枪来。
    面包车的控跟宝马没得比,很快就绕到了面包前面,在一个路边摊集市前拦住了孙录天的破面包。
    施园玲下车,她被气得要爆炸,本来已经减下来的肥体忽然又重新胀成了气球。
    太气人了,孙录天气死她了。
    嘭,施园玲拉开车门,伸手要薅孙录天领子,手到了半截又缩回来,她瞅瞅周围,她和孙录天被很多双眼睛注视,撕扯起来,让孙录天面子不好看,孙在石家桩投资,以后要在这里做人做事呢。
    “下车。”施园玲虎着脸,人在生气时,眼睛不自觉就会瞪大。
    “干嘛呀?玲姐。”孙录天拿了人家三十万,只好陪出笑容。
    施园玲没有提钱,她四处找孙录天就是找他这个人,活要见人,死要收尸,“打电话为什么不接?”
    施园玲严重怀疑孙录天找了新欢,拿着她的三十万,以到石家桩投资之名,却把钱塞进别的女人的股里。
    “我忙。”孙录天不下车,拿起墨镜卡上,摸起红梅递施园玲一根。
    施园玲把头一扭,腮帮子甩起来,“找借口,天儿,你……你……太要命了。”
    想骂孙录天“你个狗草地真尼玛币不是东西呀”,骂到嗓子眼,却换成了太要命,女人能到施园玲这样,可以说到了极限,同时,也真的到家了。
    给烟不抽,孙录天摸起煤油打火机给自己点着,吧嗒,把打火机扔到中控台上,呼出一口烟,体往后一靠。
    静默地听施园玲呼呼地喘气,过了三几秒,孙录天敲敲烟灰,歪头望着施园玲呲牙一笑,“我管着一个牛场,还有生产粉的车间,你说我忙不忙!召旺公司,可不是咱们帝都食品厂那个小作坊,这是冀省扶持的正规大企业。”
    听孙录天阳怪气地一说,施园玲愣住,眼珠子开始飞快地转,她不信呀。
    孙录天的话,她没有办法信。
    一次又一次地对她坑蒙拐骗,伤而未透,却已心俱疲。
    “哪来的大企业?什么牛场?”施园玲狐疑地盯着孙录天。
    怎么可能?即使有牛场,也是该牛场管你,而不是你管牛场呀。
    能不能撒泡尿照照。
    “我给你的桑塔纳呢?”施园玲怀疑是有理由的,她帝都有亲戚做二手车,为了孙录天走正路做正事有面子,她托亲戚花不多的钱弄了一辆二手六成新桑塔纳给孙录天开。
    可是,孙录天股底下坐着的是一辆破面包,看车况应该是从报废场捡来的,车头碎了一个大灯,车多处没了底漆,已经锈出一片片红,玻璃酥了好几块。
    “我不想解释。信不信吧。”孙录天嘬着烟。
    他今天偷着去查牛场工人,所以,没有开他的桑塔纳,孙录天打算从抓管理做起,治理好牛场,他可以向董事会邀功,可以往更高的位置走。
    初来乍到,不露一手两手,以后怎好在藏龙卧虎的大企业里立足。
    “孙录天,你不觉得你非常过分吗?”施园玲篮球一样圆圆的脯子开始起伏,怎么跟老娘说话,老娘千里之外找你找的好苦,帝都的食品厂都扔下不管,你还要多么不要碧莲。
    “上车吧,带你去个地方。”孙录天开始挂档,掰方向盘。
    施园玲脸上一僵,但还是拉开推拉门,爬上面包车,自己的宝马扔在路上不要了,谁拖走谁拖走,和孙录天比起来,一切皆外,她只在乎人。
    ……
    ……
    “我是慕名而来,听说是玉然集团的子公司,所以,收到招聘广告就第一时间来报名了。”
    一个青年体颀长,留着及肩的长发,斜挎着的帆布包,包上绣了一个紧衣动漫少女抱着一把小吉他,是手工活,显得他除了长发外多了一个有个的佐证。
    秦著泽坐在不显眼的位置上端着一本杂志在翻,叶淑娴和几位招聘员工则坐在一排铺了绒布的长条桌后面筛选。
    按照秦著泽的意思,是要叶淑娴坐在独立办公室里对应召人员进行考核复选,其他工作员工在大堂里初选。
    可是,叶淑娴不同意,她更愿意跟员工们一起,她想看到和听到最直接的信息,应召人员在被初选时问及的问题,叶淑娴一一听在耳朵里。
    行,妻子想咋样就咋办,顺心顺意就好。
    秦著泽是在翻书,看上去是个无关的闲人,其实,他来给叶淑娴坐镇把关。
    有叶淑娴相中的人,会征询秦著泽的意见,最终确定是否留下,要看秦著泽。
    前面已经有两个人,叶淑娴相中,却被秦著泽否了。
    这个瘦高个长头发经过初选来到叶淑娴跟前两米线外站好,被叶淑娴问及来玉然集团上谷分公司的初衷,瘦高个笑着答道。
    他的这个回答令叶淑娴皱皱细眉,答非所问。
    你的初衷,不应该是为了做一番事业,或者直说是因为看上了玉然的优厚待遇么?
    看出叶淑娴对自己的回答不满意,瘦高个往后抹了一把额前长发,“我从电视上看过玉然集团董事长秦著泽先生的风采,所以就来了啊。”
    叶淑娴没有做声,看了一眼摆在桌上的履历表。
    难怪不羁,条件很硬。
    清铧大学经贸本科毕业,本早稻田大学留学修研,正在为考博做准备,有半年犷州国际贸易公司工作经历。
    拿过特等奖学金,在国际知名期刊《财富》发表过前瞻经济论文,两样特长也写在了履历上,擅长吉他弹奏和羽毛球。
    名字也有些特别,沈鸣镝。
    抬起头来,叶淑娴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来,“可以理解成你是因为秦著泽董事长才来应聘的吗?”
    “可以这样讲。”沈鸣镝不知道坐在他面前的招聘官,乃是秦董的夫人,即将上任的玉然集团上谷公司的总裁。
    这样讲,虽然听着不舒服,叶淑娴却不生气,谁让丈夫名气那么大呢,搞得天下谁人不识君。
    “如果秦董不在上谷子公司工作,而是由属下管理或者委托管理,那你还选择上谷公司吗?”叶淑娴坐得笔直,要说有总裁风范,好像还早了点,但,绝对给人非常有素养有气质经过良好教育的印象。
    “哦,是这样啊,招聘广告里可是说的是玉然集团公司。”沈鸣镝摊了一下双手,他从进来就从没有过别的应招人员的谦卑甚至紧张。
    他反过来质问。
    天之骄子,必有傲人之处。
    以他的条件,根本不愁找个好工作。
    任。
    秦著泽半张脸在杂志后面,露出一双眼睛扫了沈鸣镝,继续垂下睫毛看文章。
    招聘广告大标题下另起一行写的明白,是上谷分公司招人,叶淑娴没有去跟沈鸣镝解释这个。
    “可以说一下目标岗位吗?”
    沈鸣镝的条件是应聘者中最好的,那个年代,研究生学历比金子贵,叶淑娴想聘沈鸣镝,所以,直接给了沈鸣镝抛出一棵橄榄枝。
    没想到沈鸣镝伸手要他的履历表,“对不起,我决定退出应聘,不是玉然集团公司,让我来?恐怕聘我不起。”
    这让叶淑娴有些措手不及。
    年轻人,怎能这样!
    太挑食啦。
    你的随意是你爸妈教你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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