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羽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
    或者因为大酋长是朋友，既然是朋友的请求，他就忍不住去帮，只是这样的帮忙，却会让他失去这个朋友。
    那么到底是帮还是不帮？
    若在以前，陆羽会考虑到大酋长的未来，不会告诉他。
    但现在，他却直接告诉了，显得是那样的无情。
    为何会变成这样？兴许……是因为小阮没在身边的缘故吧。
    有她在，陆羽是披着恶魔外皮的人。
    没有她，陆羽是披着人皮的恶魔。
    接下来几天之中，蛮族被一片乌云笼罩了。
    一股肃杀的气氛，让所有人都在一片无知之中，感受到心头一紧。
    最先出事的，是一名虎族的族人，因为亵渎神灵之罪，被判处了流放之行，需要什么都不带，走上一整年的时间才能赶往流放地，生死任凭。
    这是大酋长的第一次出手，所以显得有些小家子气。
    然而在第三天，与虎族关系最好的狐族便有一个小家庭，被冠以叛逆的罪名，全体诛杀。
    那一整天，大酋长的手都是在颤抖的。
    他冒着冷汗，不敢去主持杀伐之事，就坐在陆羽的身边，足足安静了一整天，期待这一天快点过去。
    然而在第十天的时候，他就不抖了。
    眼神变得有些麻木，权威更重，最主要的，是有一种自信，渐渐在这种杀戮中被建立起来。
    如此……奇怪。
    陆羽冷眼看着这一切，看着大酋长的变化。
    突然想起曾经那个世界之中，有一个女人，讲过的一句话。
    ‘他们现在是很好的，高洁的让我也钦佩。但之所以这样，只是因为他们还没有品尝到权利的滋味。’
    所以他抬起头，轻声问道：“权利是这世间最甜美的果实，也是这世间最腐蚀内心的毒药。你确定……你想要它？”
    大酋长愣了一下，没有转头，背对着陆羽，苦笑了一声，说道：“事到如今，我还能停吗？”
    是的，不能停了。
    传说中江湖，除了死人，没人能真正离开江湖。
    而权利，比江湖更甚。
    大酋长走了进去，必定无法离开了。
    七天后，终于……一个大案被酝酿了出来。
    蛮族之中有一个不起眼的部族，山魈族，一个崇拜一种传说中的生灵，一种山林间的恶魔，一个根本不可能存在的生物，山魈，这样一个任谁看起来都觉得奇怪的族群。
    他们必然是不安稳的，因为他们所崇拜的东西，就是无法无天且危险的。
    他们曾经是惹出事端最多的族群，抢夺，偷窃，做下无数残忍的事情，同样因为这样的日常，也让他们成为最有战斗力的族群。
    但同样的，他们的人数也很少，即便是现在，其实也不过就是数千人而已，居住在这蛮族领地的，也不过数百人。
    而这数百人，便成了所有人都讨厌的对象，原本大家对他们还有耐心。可是一系列的血腥，一系列的惨剧，一系列的互相猜忌和诋毁。
    终于，让他们的所有举动再次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也瞬间成为了所有人心中压抑的出发口，发泄口。
    蛮族的人不会聪明的想到这一切都是大酋长造成的，大酋长给了他们最好的吃的，让他们有了温饱，他就是好人，大大的好人，谁能想到他的错？
    但终究有人有错，没有错，为什么会出这么多事？
    所以，错的就是这山魈族。
    他们所有人都被抓了起来，不可能逃脱，整个蛮族都视他们为敌。
    大酋长原本是打算直接杀了，全部杀了了事。
    但也许是之前听到了陆羽的话，那句‘权利’让他心中有了犹豫。
    于是就亲自走到关押他们的地方，准备再看一眼，虽然他们的结局不会有任何改变，但还是……看上一眼。
    山魈族的女人，也是女人，看起来凶狠，但身子还是软的，也干净。
    山魈族的孩子，也是孩子。看起来那么柔弱，在大牢之中躺在母亲的怀里，满脸惊恐，弱小的打颤，楚楚可怜，也很可爱。
    山魈族的老人，也是老人，他们目光中带着沉稳，绝望，还有一丝明悟，叹了口气，只看着自己身边的家人，最不能割舍的也同样不是自己的生命，而是自己的家人。
    大酋长的眼睛抽动了几下。
    来之前，走之前，陆羽在他身后小声说了一句。
    “蛮族之山魈，天下之蛮族。”
    说得不清不楚，若是以前，大酋长听不懂。
    现在却听懂了。
    蛮族鄙夷山魈族，正如……天下人鄙夷蛮族一样。
    所以看着他们，大酋长仿佛看到了自己。一个……蛮族的头领，为天下人所不齿，那是一种什么感受？他想起了在无双城边，一个普普通通的将军就能对他那般态度，甚至要检查他，不让他进城。
    那时，他已经是一个部族的首领，是蛮族势力最大的三个人之一，可是在天下人看来，他便是那么不堪。而发生了城门之事后，竟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道歉，甚至……无双城主还以身份相压。
    这些他都忍了，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但……真的发生了。
    真的被他记住了。
    如今登临大酋长之位，对方还会这样看待自己吗？
    会！
    肯定会，因为不管是大酋长，还是随随便便一个蛮族的族民，都是蛮族。
    看了一眼，仅仅是一眼。
    大酋长心中的一个念想，变得更加坚定起来。曾经是没有机会，也不可能做到，他心知肚明，但现在不同了，现在有凤凰草，现在……已经有机会了！
    重重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大酋长心中的软弱，并没有让任何一个人看到，转身，便要离开这里。
    这一眼，在来之前，他都没想到会对自己的心境产生这么重要的作用。当然，他也有些忘了，让他有这种想法的，仅仅是因为……陆羽那随意的一句简单的话。不过十个字，却在他心中烙印了永不磨灭的野心。
    却正在这时，一个绝望的山魈族人眼中却泛起了希望的光。
    大声喊道：“大酋长！大酋长我们冤枉啊！求大酋长给我们做主啊！大酋长是天上的神灵下凡，绝对会体察我们的冤情的！”
    因为大酋长的出现，让山魈族的人看到的一线根本不存在的生机。
    而大酋长也停下了脚步。
    不是因为对方说自己冤枉，大酋长知道他们是冤枉的。
    而是因为对方说话的语气，有些……不太像是个蛮族，更像是那些文明的国度中，普通百姓说出来的话。
    所以好奇的转过头，看向那说话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