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乔岚还是郯墨,他们都是配角,书中对他们的笔墨都不算太多。
只不过因为乔岚这个和她相同的名字,又因为格外喜欢郯墨的人设,所以乔岚对这两人的情节看得比主角更加仔细。如今周围学生的玩笑声挤进耳朵里,所有人用疯子,傻子,神经病这样的词来称呼郯墨,乔岚只觉得说不出的刺耳。
将作文的最后一个字母写完,上课铃声终于响了,陈曜阳还有秦洋等一众玩闹的男生这才回到座位上,略有些地中海的老师踩着铃声进了教室,一进来便扯着格外浑厚的声音直奔第一组第一排的同学,
“报纸都拿出来”,将手中的课本卷成筒状一个一个的开始检查。
“说了几遍了!阅读理解把答案的部分在原文里画出来,天天说天天说都白说...作文写这么几行给谁交差?学习是给我学的吗?”
老刘边检查边骂人,秦洋慢悠悠的拿起桌上的报纸,扫了一眼,结果整个人脸都绿了。
报纸上干干净净连一道题都没写。
乔岚居然没给他做!
秦洋气的当即转头怒视乔岚。
乔岚没看见秦洋气的脸红脖子粗,倒是乔岚的同桌看见了,悄悄的推推乔岚的胳膊提醒了她一下。乔岚抬起头就看见秦洋吃人似的目光,当即送给秦洋一个你是傻逼的眼神,然后再也没多看秦洋一眼。
秦洋震惊了,操他妈的,乔岚这是在嘲讽他???
要不是有老师在,这一刻秦洋怕是要冲过去直接对乔岚动手。
秦洋的同桌也是诧异,乔岚平时都上上赶着讨好班里这群人的,今天着实有点奇怪,但是也没像秦洋一样失了智,催促秦洋道,“先别管那么多快点抄,老刘马上过来了。”
秦洋这才反应过来主次,狠狠剜了乔岚一眼这才抓起笔疯狂抄答案。
边抄还忍不住的咒骂乔岚,全他妈因为乔岚!等下课他非得...
正这么想着,眼前的报纸就被老刘抽走。
老刘之前检查其他学生都是瞟一眼,没想到走到秦洋这居然检查的这么细,秦洋顿时懵了。
老刘将报纸左右翻了一遍,沉默几秒钟后,爆发了。
“完形填空一个选项上打两个勾,咋了,抄串行了?阅读理解答案不写到问题后边写到选项上,年纪轻轻眼瘸了?抄答案还拽的不行,真当我没看见,啊?作文把阅读抄一遍就当我看不出来了是吧,你当我是傻子还是瞎子!长得人高马大没什么本事,还不如站操场晒出几斤油还比较值钱,等把你爸你妈的钱花完了,你就找一个歪脖树,上吊去吧,给我滚后边站着去!”
乔岚差点没憋住笑了出来。
难怪学生一提起这位老师都各个吓的要命,这语速,机.关.枪似的,挨这么一顿骂简直丢人丢到姥姥家。
舒坦。
老刘骂完秦洋之后再没有训人,检查到郯墨的时候只是看了郯墨一眼,然后直接略过了他。
没有人把郯墨当做一个正常人。
郯墨对此也没有任何反应,他一人隐在墙壁下的阴影中,略长的头发遮住了眼睛,乔岚只能看见他削尖的下巴,瘦的过分,也苍白的过分。
乔岚收回了视线,无视秦洋站在身后杀人似的目光,认真听老刘上课。
虽然老刘脾气暴,但课确实很有水平,一节英语课没什么感觉很快就结束。
下课后乔岚看了眼课表,收起英语课本在桌洞里找数学书,刚刚摸到书角,一片阴影盖了下来。身边说话的几个女生声音小了下去,乔岚一转头就看见一脸凶横的秦洋。
乔岚将数学书抽了出来,“干什么?”
操,还问他干嘛?秦洋眉毛都竖了起来。
害他挨骂罚站,现在还有脸问他干什么?
“我让你写报纸没听见吗?”
“我答应了?”
坐在前边的陈曜阳宋瑶等人听见这句话,都略有些诧异的看了过来,秦洋一愣,却被气的更觉得没脸,“你他妈再说一遍?”
“你是聋吗?让一下,别挡路”,乔岚站了起来,她准备将几本书放在教室后边的书箱里去。
接过刚站起来,恼羞成怒的秦洋一把抓过乔岚手里的书扔了出去,书重重的砸在了教室后边的墙壁上。
一本书直直的飞向郯墨那边,砸在了郯墨的腿上,又掉在了地上。
班里陡然一静,乔岚突然想起原小说里对郯墨病情的描述。
亚斯伯格症对触觉格外敏感,甚至会有过激反应,皮肤触碰到异物的感觉会让他们痛苦不安。
乔岚心头一紧,一把推开了秦洋往郯墨那边走去,秦洋在身后破口大骂,“操什么玩意儿,真当宋瑶带着你你就是个人物了,要不是看你可怜谁他妈看得上你...”
乔岚充耳不闻,迅速走到郯墨身边,将郯墨脚下的书本捡了起来,抬头看着眼前的少年小心的问他,
“你没事吧。”
少年像是没看见没听见,还没有丝毫的反应,他就像一尊雕塑一样坐在桌前,校服上的灰和血迹,苍白细瘦的手指握着一支笔写着什么,桌上放着一本书,身形一动不动。
乔岚站了起来又稍微蹲下来一点,与郯墨平视,“对不起。”
郯墨手中的笔终于停了一刹,几不可见的微微抬头,一刹那间,乔岚对上郯墨被略有些长的头发遮住的双眼。
但也仅此而已,他又低下了头,还是什么也没说。
乔岚没有再打扰他,站了起来,迅速的往郯墨桌子上扫了一眼。
不是课本,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字,夹杂着不属于高中知识的符号和公式。
那个公式乔岚认识,那是微积分中的不定积分,牛顿莱布尼茨公式。
乔岚在穿书前刚好学到这里。
秦洋本想着狠狠教训乔岚一顿,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惯会讨好他的乔岚今天不知道吃了什么药。
秦洋面子搁不住,在教室里骂骂咧咧了将近十分钟,最后放狠话,你他妈别后悔,以后别想我们再带着你!
乔岚没把这么幼稚的威胁放在眼里,带不带她玩这种威胁,她在小学时候就已经见识过了,再者,像以前的乔岚,卑微的讨好别人换来的“友谊”,乔岚不想要,更何况,乔岚也不想和这些人再有什么瓜葛。
尤其是陈曜阳。
想起今天陈曜阳对她毫不掩饰的厌恶,乔岚都搞不懂书里边的乔岚到底喜欢他什么,自虐么。
伸手在书包里摸了摸,摸出来几根阿尔卑斯棒棒糖,顿时有些无语。
原来乔岚还真的买了糖。
乔岚甚至有些搞不懂这个乔岚的脑回路。
把这些想方设法讨好人的心思放在学习上,也不至于每次考试都那么差,家里又穷长得又不咋的,还不好好学习,怪不得被人嫌弃。
想被人喜欢被人接纳,总得有发光的地方。
秦洋单方面觉得乔岚就是故意不给他面子,号召了自己一帮好哥们还有关系不错的女生,在不知不觉间将乔岚隔离了。
满意的听着一众人说着乔岚的坏话,说她长得还不如宋瑶的十分之一,也好意思喜欢陈曜阳,也不看陈曜阳有多膈应她,也就是宋瑶人好才帮着她...
秦洋有些兴奋,他迫不及待想看乔岚被曾经的好朋友们疏远,然后不得不找他道歉的样子。
结果一转头,就看见乔岚嘴里塞了一根棒棒糖。
操!
秦洋刚刚舒坦了不少的心情,顿时又全没了。
乔岚没空搭理秦洋,将嘴里的棒棒糖嚼碎了去了趟洗手间,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班主任进了教室,出来的时候,郯墨慢慢摇着轮椅跟在班主任身后。
这是去做什么?
乔岚注视着郯墨的背影一小会儿又进了教室,一进去就听见班里一众学生都在说郯墨。
“老穆带他去干吗啊?”
“谁知道”,有人道,“我真的服了老穆了,脾气真他妈好,我要是老穆,才懒得管他。”
“老穆就是圣父转世爱心泛滥,每次被甩脸子每次还眼巴巴的凑上去...”
“不就是爱心泛滥吗,残疾加精神病,可不得多关心关心。”
学生们都笑了,有个男生道,“他真的有神经病啊,有时候看着挺正常啊。”
“神经病也不是一直都犯神经吧”,一个小个子女生插嘴,“我上次打扫卫生,就不小心碰了一下他胳膊,我又不是故意的,结果直接把我推出去差点摔倒,真的有病。”
乔岚手中的笔一顿。
不是这样的。
那是因为他患有亚斯伯格症,皮肤太过敏感,正常人所谓的轻轻一碰,对他们而言却是常人不会理解的惊诧。
“我之前不是和他坐过几天同桌吗,还和他说过几句话,吓死我了。”
“咋了咋了?”学生们兴奋又好气。
“你和他说话,他直勾勾的盯着你,眼珠子都不带动一下,简直毛骨悚然,还有,他有时候拿笔的时候手还会抖...”
“那不就是癫痫吗?”
“卧槽他还拿笔啊,写字啊,他会吗?”
他会,他当然会,乔岚想起今天在郯墨桌子上看见的那本微积分。
亚斯伯格症虽然会让人自闭,让人丧失基本的社交功能,但是这类人群的智商以及记忆力确实远超旁人,而郯墨更是如此。
他直勾勾的看着一个人,并非是想做什么,而是因为他看不懂旁人的情绪,他只是想明白对方的意思。
至于手指颤抖...那是车祸后遗留的创伤后应激障碍,一个自小患有亚斯伯格症的自闭孩子,在亲眼目睹母亲车祸死亡后,在双腿瘫痪后,永远都好不了的伤痛。
他已经够可怜了,可是从来没有一个人怜悯过他,他们说他是疯子,是傻子,是神经病,用这个年龄最恶毒的调侃一遍又一遍的刺激这个本就处于奔溃边缘的少年。
身边还有一个女生在洋洋洒洒的说所谓的见闻,说她偶尔看见郯墨拿着笔,跟三岁小孩一样乱写乱画,说有次看见郯墨傻兮兮的流了口水。
“卧槽还流口水!”
“操真他妈是个傻子啊。”
“你说他爸妈把他送到这儿图什么啊?”
教室里,学生们说的说,笑的笑,傻子,疯子,诸如此类的词一遍又一遍的钻进了乔岚的耳朵里,乔岚忍无可忍看向胡乱造谣的女生,
“说够了没?”
女生愣了片刻,尖叫出声,“乔岚你有病吧!”
“你造谣就没病了?”
女生脸一白,骂骂咧咧的转移了话题,“得亏秦洋今天说你我还帮你说话,好心当作驴肝肺...”
围观的学生们看看这个女生,又看看乔岚,脸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渐渐的散开了。
快上课的时候,郯墨终于回来了,他受了伤的手裹上了纱布,乔岚看了一眼转过头来,瞥见同桌装作无意的将自己的桌子诺远了一些。
下午的时候,乔岚清楚的感觉到,自己被孤立了,之前还主动和她说话的几个女生,现在完全不带着她了。
乔岚心里毫无波澜,她连这些人的名字都叫不出来有哪儿会在乎这些。
下午放学后,学生们涌出了教室,乔岚将今天要做的作业装进书包里,正要离开,一转头又看见了郯墨。
他还是坐在最后一排,低着头写着什么,路过的同学伸长脖子看了一眼,大抵也是觉得他和三岁小孩一样在乱涂乱画。
乔岚又坐了回去,直到教室里走的只剩零星几个人,楼道里也没了喧闹的叫喊声,郯墨这才动了。
他推着轮椅,沉默的转动着轮椅,出了教室,出了楼道,最后停在残疾人通道那里。
手上的划破的伤还很疼,手机卡紧轮子里也很疼,眼前如此平缓的残疾人通道,郯墨静默的握了握手指,停顿了将近十秒后终于将手重新放在轮椅轮子上。
轮椅刚刚一动,却被人抓住了,有人抓住了轮椅靠背,缓缓的推着轮椅走下了残疾人通道。
郯墨豁然转头,声音惊恐而又含着震怒,
“放开!”
背后那人没有放开,一直将轮椅推到平缓的地方这才放开了手,然后一句话也没有说的转身离开。
郯墨双手死死扣在轮椅上,本就苍白的肤色越发白的过分,他沉默的坐在轮椅上,紧紧的盯着那人的背影。
他记得这个人。
不久之前,她站在他的面前,问他有没有事。
还有一句,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