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私心上,所以我其实对夫人并没有太多看法。”
晏映摸着桌角,唇边的笑意渐渐隐去。
“但其实假若没有夫人,主子在京城里会更轻松一些,不管夫人记不记得,心里清不清楚,在你不知道的地方,主子为了保全你,保全你的家人,做了许多妥协,而这些妥协他本不必理会的。还有就是……”
鸣玉紧了紧眉头:“将来有一天,若你成为他人威胁主子的软肋,我不敢保证他能一直选择理智的处理方式。”
晏映紧接着说道:“所以他派你来保护我了。”
鸣玉一怔,似乎在对面的人脸上看到了强撑的表情。
他偏过头小声嘟囔一句:“但我也无法笃定自己永远不会失手。”
晏映将桌子推过去一些,神色暗沉:“所以,到底是谁会这么做?”
桌边抵到身前,杯中的茶水洒了出来,顺着边沿流下,弄湿了他的衣服,鸣玉忽然有一瞬的恍惚,他发觉对面的人似乎就在等着这一刻。
怎么就说到这里了呢?
夫人好像在套他的话。
“这些事,你可以自己去问主子。”鸣玉并不上当。
晏映神色没有变化,只是深深地看着他。去问谢九桢,她当然不会吝啬表现自己的好奇心,但她也必须要从别人口中知道点什么。
谢九桢让她不要相信任何人,只相信他,意在向她透露隐在的危险,可也同样有种害怕的情绪在里面。
他害怕她在别处听到什么,也许是某件事情的真相,也许是编造的谎言。
他同样也在否定她辨别真假的能力,划定她接受真相的程度。
换句话说,他心里有秘密,这个秘密是她不能知道的,他也不想她在别人那里听到。
自她醒来后,跟先生相处的时光大多是快乐的,她发觉自己好像喜欢他……不,其实是很喜欢。也许是从前的记忆在潜移默化地影响她,她对先生有依赖,会被他莫名其妙就吸引,她享受跟先生在一起时耳鬓厮磨的温存……她觉得自己有些深陷了,又因为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失忆的病,而患得患失,忍不住害怕。
她几乎认定了先生是她后半辈子相守一生的人。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但她觉得自己不应该一直躲在先生的羽翼下,如果有阻隔,她去破除,如果有仇怨,她去消解,她想排除万难奔向他。
她觉得先生也值得一个这样的她。
“我可以问他,也可以问你,事实上,我会觉得你比先生更该告诉我这些事,因为先生就算再怎么纵容我,他第一想法还是保护我的安全。但你不同,鸣玉,对先生的事情,你足够理智,你对我也没有无谓的杂念,把先生身边的敌人都告诉我,我就会多一分警惕少一分鲁莽,你也不希望因为我的肆意妄为而让先生落入难做的境地吧?”
鸣玉发现自己被晏映绕进去了。
他被派到她身边,本以为最多也就是跑跑腿,陪着她闯闯祸,可晏映一席话无疑是在说更深入的东西。
先生不止是喜欢她,也看重她,这一点,鸣玉在很早之前就发现了,实际上,这个年纪轻轻的夫人很聪明,若她不是个女儿家,也许在官场上早就崭露头角。
世家子弟里面十个里可能八个都不如夫人。
鸣玉咳嗽一声,眼睛向下看:“太后,淇阳侯,魏王,福王,都有可能对先生不利。”
晏映唇角微不可见地上扬一下。
“还有汝南王府。”鸣玉加了一嘴。
“汝南王府?”晏映收起笑意,神色微怔,“穆迁?”
“对,穆世子。他性情多诡善变,喜怒无常,连主子也时常摸不透他的想法,虽然他如今在暗中与主子多有交集,但我觉得他是个非常危险的人。夫人最好不要跟他有所接触。”
穆迁跟谢九桢有交流?
晏映眉心跳了跳。
这些事她似乎有点模糊的记忆,可是并不完全,听说那次箭雨袭击,先生中箭,其中就有穆迁在场……
她收起心思,对鸣玉笑了笑:“多谢你告诉我。”
不管怎么说,两人似乎达成了一致的意见,打开天窗说亮话,比背地里猜忌诋毁好,鸣玉并不坏,他只是为谢九桢思考太多。
晏映也不生气,鸣玉追随了先生那么长时间,他又不是她什么人,万事将她排在最后,那最正常不过。
鸣玉似乎也没想到她会言谢,脸色有些不正常,声音小了许多:“夫人言重了,这是属下的本分……”
晏映不说话,扭头看着对面的那座楼阁,三月中,日头已见火辣,阴影处坐着,有风徐徐,倒是也十分惬意。
不多一会儿,对面的赌场的门口突然被丢出来一人,紧接着,接二连三的人涌出来,对那人拳打脚底,嘴上还骂骂咧咧的,神情十分凶恶,可是路过的人没有一个上前。
赌场门前,赌徒欠钱不还,这样的事太常见,只要不打死,府衙一般也不会管——能在京城里开这样大的赌场,背后绝对是有人支撑的。
“看来你做的不错。”晏映看着楼下的人笑。
鸣玉有被她的笑容吓到,心想那样一个人畜无害的夫人,怎么笑起来这么毛骨悚然。
他摸摸鼻头,悻悻地说道:“周家三爷好赌,才到京城多少天就忍不住了,我也只是略施小计,他在赌场上杀红了眼,很容易就中套了,现在都把周徊新买的宅子输进去了,啧啧,这下周徊算是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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