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绿乔说完阿姐这些日子以来受得所有委屈,她光是闭眼细想,哪怕不曾亲眼见过, 都觉得全身像浸透在冰冷的潭水里,被人摁紧口鼻, 有一种窒息的感觉充斥着四肢百骸。
她也不知是难过更多还是愤怒更多。
晏映一点一点理顺呼吸:“你先下去吧。”她看着绿乔, 朱唇轻启,声音如漂浮的柳絮随风而散。
绿乔向后挪了两步,瞥了一眼那黑色衣角, 躬身应是, 转身退下。
人走之后,晏映才慢慢转身,抬头看了一眼谢九桢:“先生怎么在这里?”
她眸光清亮,笑起来时梨涡深深, 眉眼弯成月牙, 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也好像没听到他刚才说的话。
谢九桢皱了皱眉:“你不想找周家人算账?”
晏映垂了头, 霎时没了刚才的笑脸,她低低说道:“我能力太过低微了……”
“不是说了, 我可以帮你吗?”谢九桢重复一遍, 这次语气多了几分无奈。
他几乎能懂她的顾虑,也知道她并不放心自己,收敛了一身冰霜寒气,好像也没办法让她放下戒备, 选择全然相信他一次。
谢九桢拿眼前的人束手无策了。
谁知这念头刚刚一闪而过,胸前忽然落下几分重量,谢九桢低头,就看到晏映的头抵在他胸膛前,两手环住他腰身。
“先生,先别动。”
她轻轻说了一句,肩膀似乎在微微颤抖,谢九桢见状,心头一震,抬起的手僵直在半空中,久久没有放下。
晏映看着脚尖,双唇紧紧抿成一条缝,她不让谢九桢看她的脸,所以面朝地下,却又伸手抓住他身侧的衣袍,不让他后退,半步,就这样紧紧攥着。
明明在周家时都忍住了,明明撑了一路,明明在阿姐床前她还保持着冷静和清醒,可是当谢九桢在她身后出现,温暖的掌心抚上她的后背,安抚地跟她附耳说话,晏映忽然泛起酸楚来,满心都是委屈。
从来没被人这样羞辱过,从来没被人百般嫌弃过。
她这世上最好的阿姐,被人坑害至此,却连一声委屈都不敢跟她说。
凭什么会这样呢!
晏映咬着唇,低泣声却抑制不住地从口中溢出,她越是隐忍,那模样就越是让人心疼,谢九桢眸色微动,他伸出手碰了碰她的肩膀,在听到那哭声扩大之后,忽然一把将她揽到怀里。
“我不是……想求先生,是他们……欺……欺人太甚!”晏映吸着鼻子,将眼泪全蹭到谢九桢身上了,她哭断了气,断断续续地说着,却还一再强调自己不是仗势欺人嚣张跋扈。
“我知道。”
“他们害得……阿姐……姐这么惨,我想让他们,生不如死!”晏映顿了一下,“行……行吗?”
谢九桢摸着她的头发,温声哄着:“依你。”
好像终于松了一口气,那哭声止住不少,晏映换了个边,将另一半脸上的泪水在他身上擦干净,这次将他抱得更紧了,恨不得整个人长在他身上。
“那……先生可不可以把魏仓公请来,看一看阿姐的病?”
谢九桢轻声回应:“好。”
他温柔说着好,被阴影遮挡的面容阴晴不定,有股慑人的阴寒之气。晏映得到肯定的回答,终于松了一口气,可是却久久不愿意放开手。
她忽然觉得这样抱着先生很舒服,很安心,也很令人贪恋。
—
晏晚夜里又醒过来一次,绿乔喂了些汤水便又睡下了。第二日魏济果然来上门看诊,对于谢九桢频繁让他来府上治病救人,并且不给诊金的作为十分唾弃,可仍乐此不疲地边骂骂咧咧边凑过来,一次也没拒绝过。
这次倒是有些不同,魏济踏进西院,一听闻自己将要看诊的人是个娘子,那嘴立马就闭上了。
晏映狐疑地看了他两眼,将人引到正厅,想了想,还是让绿乔将床上的青纱帐放下来,这才把人带进去。
晏晚靠在床头上,容貌被纱帐挡住,隐隐约约能看出一道清丽人影,魏济扬了扬眉,了然一笑,回头看了看晏映:“夫人可否借手帕一用,在下出来得急,忘了拿,不隔手帕切脉,恐唐突了佳人。”
晏映一听他这么说,总觉得他油嘴滑舌的。他似乎看穿了她的顾虑,才故意这么说,用以显示她的小题大做来取笑她。
要不是魏仓公是大胤第一神医,晏映也不一定要请他过来。
“不用了,我有。”
刚要让绿乔去准备个干净的帕子,晏晚已经将手从青帐里伸了出来,皓腕上搭一张绣着蔷薇花的锦帕,精致的蜀绣,似乎荡起余香。
魏济看着那手,微微怔了怔,随即挠挠头顶,眼神别到旁边去:“我的药箱呢?哪去了?”
他找了半天药箱,结果就在他的肩上背着。
晏映都要怀疑这人是不是大名鼎鼎的魏仓公了,怎地行为举止如此奇怪,甚至看起来还有些……憨憨的。
“魏仓公,您肩上这不是?”晏映实在看不下去了,提醒他一句。
魏济转着圈找药箱,闻声顿了顿,偏头一看,果然就在自己肩上。
“看我这脑子!”他拍了一下头顶,坐到床边,将脉枕从药箱里拿出来,搁到晏晚手腕旁边,抬头看了看里面。
“听闻夫人不久前小产过。”魏济开口即是雷霆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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